六十九 幻術!熊貓的真身

六十九 幻術!熊貓的真身

()六十九

格尼頂着伊里斯的殼子,面無表情地看着向自己禮貌地伸出手的小嬰兒。

面無表情地看着。

Reborn始終維持仰視的姿勢,卻並不因為身高的原因而令氣勢有絲毫減弱。而事實上,他那雙圓滾滾的黑眼珠在稚嫩可愛的圓臉上顯得十分的天真純良,至少周圍隱隱傳來的女生們的絮語已經很好地說明了這個黑手黨殺手外表的欺詐性。

「那個孩子好可愛啊!」

「對啊對啊,小西裝很萌!超想抱抱看啊!」

「那是誰家的孩子啊,一本正經的樣子好好玩!」

年幼的十代目——有着柔軟蓬鬆的棕發的少年嘴角都要僵硬了,他內心為那些被鬼畜家庭教師的外表欺騙的少女們默哀了一會,依然在為了弱化自己的存在而作無意義的掙扎。

——那啥,Reborn你能不能鬆開你的腳,我不會逃走的,求你了……

被黑手黨中頗負盛名的嬰兒殺手踩住了腳跟而全身僵硬地站在一旁,沢田綱吉欲哭無淚地看着那個輪廓鮮明擁有墨綠瞳仁的少女被眼神兇殘的銀灰發少年擋在身後,而自己被對方狠狠地用眼神剜殺。

——不關我的事啊喂,罪魁禍首是這隻嬰兒啦是這隻惡魔嬰兒啊喂!!

「亞久津優紀……對?有興趣加入彭格列家族嗎?這是我們的首領。」嬰兒的稚嫩聲線在敘述邀請的時候會讓人有種他在聚集玩伴進行遊戲的錯覺。尤其是他指著自己身旁的棕發少年說「首領」的時候,那身穿並盛校服的孩子一臉空白地用獃滯的眼神望過來,這讓格尼產生了一種他們在過家家的感覺。而接下來小嬰兒的發言就不怎麼有趣了。

他說:「而且,我希望與你的丈夫見一面,這樣可以嗎,夫人?」

今天毫無疑問是熊貓的災難日。

走在霧蒙蒙的森林裏,潮濕的泥味清晰地繚繞在樹葉的清香里。光線全部都是明黃色的,被茂密的枝葉切割成一縷一縷,篩在了鬆軟的枯葉堆上。腳踩上微微粘稠的地面,偶爾會被起伏的土墩、裸|露的樹根絆住,輕輕地抬腳、繞過,遙遠的地方黑漆漆地搖曳著樹影,叢林的聲音開始變得雜亂,嘶吼隱隱約約,淡淡的血腥蔓延、蔓延……

熟悉的叢林勾起了格尼最深刻的回憶。

他記得那個時候,他就是沿着這條路,一路跑、一路逃。身後的壓迫感越來越盛、越來越盛,他逃著,狼狽卻鎮定地逃著,美麗的海藍色眼眸平靜如同冰川。這裏的樹枝勾爛了他的長袍,那裏的藤條纏住了他的頭髮。燦金色的鬈髮一束一束染上汗水血水,破損的額角滲出的血露在漂亮的臉蛋上滑過,彷彿一道華美繁複的艷色刺青。

翅膀扇動的聲音如同雷雷鼓聲,一下一下重重地敲在他的聽覺里。陰影吞噬了森林裏美麗的光柱,吞噬了前方的路……

……

格尼的眼神冷到了極致。他冷靜地走出相似的場景所帶給他的回憶的衝擊,用盡量理性的角度去看待眼前的一切。走走停停,幾乎重疊的景色總是讓他的思緒不自覺地走遠。無意識地抬頭望天,遮掩天空的只是層層疊疊的樹冠,沒有翅膀……沒有、翅膀。

往前走,往前走的話……格尼的指尖微微一顫,想像的畫面竄過他的腦海。曾經的聽覺、視覺、觸覺全部回歸,光影以詭異的形態迅速地往身後褪去,他感覺到自己彷彿在奔跑,奮力地奔跑,同時頭腦一片清明,沒有被勞累與痛苦影響的思維不斷地計算著所有方案的可行性,然後將最有利於自己的計劃進行有效的腦內模擬,最終,當覆蓋光明的陰影投下,光柱接連消散時,所有的計劃都成徒勞。

逃不掉了。

逃不掉了……嗎。

森林是獸族的領地。特別是,最近幾年獸族最優秀的首領、狼族的祭師大人統領族群進行每年的獻祭儀式以來,混亂不堪的獸族內鬥就愈加趨向於謹慎甚至於沉寂。不是說那群野獸安分了,而是這些狡猾的、兇殘而又好戰的傢伙們將叢林法則演繹得淋漓盡致,年邁的前獸族首領溫和派的作風讓他們肆無忌憚,但那位一路殺上王座的新首領可不好惹。當那灰色的巨狼對月長嗥,墨綠的眼瞳映上澄澈的圓,伺機而動的狼群洶湧而出,那將敵人撲殺的狠勁和鋪天的戰意震懾了整個森林。

那是在祭師用聲音擂動的戰鼓下一往無前的戰士們壯烈的一戰,只為族群里一隻初生的幼崽橫死在未知的爪牙下。祭師念動的咒文淡淡地送入整片森林,水色蕩漾開來,被數百雙幽幽的綠眸盯着的獵物全部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

居高臨下的巨狼首領眼神是狂熱卻冷靜的。矛盾得不可思議。

格尼的回憶里,那個時候,伊里斯就是這樣居高臨下地站在月下。戴安娜的銀芒在巨狼灰色的皮毛上鍍上一層金屬色,讓這位戰士更具攻擊性和侵略性。

奔跑的雙腿麻木地停了下來,他抬頭看那野蠻的獸,看那叢林法則的勝利者。然後他被一雙蘊含着堅定和戰意的眸子震撼,被一個生機勃勃、如此光明正大地努力生存着、在生死與戰鬥中享受意義的生靈所震撼。

那是格尼第一次覺得無法戰勝對方。他沒有和對方戰鬥的**,也沒有挑起戰鬥的理由。他甚至不懂得如何去戰勝這樣一頭野獸,他只是由心底里覺得眼前的生物是無法戰勝的。它不會倒下、永遠屹立,像最遙遠的星辰在永夜閃爍,像深藏的最堅不可摧的鑽石。

與自己如此的不相似。

緊接着,巨大的翅膀扇動的風已經刮到了他的臉。格尼愣愣地扭頭,銳利的喙漸漸靠近……

……

潮水般消失的畫面后,是平靜而危機四伏的森林。

只是森林。沒有狼,也沒有巨大的翅膀。不需要奔跑,更不需要躲藏。沒有算計,平靜卻喧鬧,永遠危機四伏此刻卻靜得可怕的叢林。

——這是,哪裏?

驀地,格尼猛然抬頭,並不猛烈的陽光下,灰色的巨狼站在高高突起的土丘上,一如當年威武好戰的姿態,銀色胸甲包裹了它的要害,只是鑲嵌在細長眼線里的墨綠瞳子此刻審視般眯起,裏面多了一些……訝異和探究。

——訝異?!探究?!

「【你怎麼會在這裏……】」張開口,巨狼吐出的不是嗥叫與嘶吼,卻是一個個圓潤美妙的希臘詞語,以及最後那個陌生卻又熟悉得讓他刺痛的名字,「【葛尼梅得斯*?】」

格尼震驚又疑惑地盯着那頭巨狼。然後,彷彿意識到什麼,他的視線緩緩地移到自己的手上。那是一雙完美得可怕的手,每一根手指、每一寸肌膚都是傑作,迥異於伊里斯那雙粗糙的飽經磨礪的手掌。直到這時,他才發覺,自己身上是熟悉的柔軟長袍,連衣尾撕裂的參差、袖口沾染的血花都和記憶中一模一樣。格尼默默地將手覆上自己的臉,接着是頭髮,拉到眼前的一小束金色鬈髮刺傷了他的眼睛——那雙藍水晶般精緻得難以形容的眼睛。

——這是、誰?

——這不是我。

——不是我……不是我……

——葛尼梅得斯死了,他死了……

第一次,迷茫爬上了他的眼眸,然而海藍的深處,精緻的冷靜徐徐透出無法抑制的寒氣。

……

迷霧、迷霧。

「犬?千種?*」清澈的女聲有着些許迷惘,短髮的少女一身軍綠色的制服,描骷髏的單眼罩與她純美的臉蛋詭異地呈現一種扭曲的和諧感。女孩雙手緊緊抓住一柄三叉戟,手肘向內貼在胸前,這是一種極度缺乏安全感的姿態,帶着些過分的小心翼翼,然而她深藍的劉海下露出來的眼睛是紫琉璃色的,那裏有奇異的堅定——平靜的堅定。

「犬,千種?你們在哪裏?」黑色的皮靴將枯葉堆踩得噼啪作響,女孩迷惘地前行着。狼的嗥叫響徹整個森林,遠遠地,有人影浮動,篆有奇特中國風花紋的大門躍入她的眼帘,她快步向前跑去,卻又怯懦地停下腳步。大門后奇怪的氣息驚擾了少女敏感的神經,庫洛姆*有些無措地站在這個陌生的環境裏,漸漸地,霧越來越濃,她感覺到了精神上強烈的壓迫和紊亂,熟悉的感覺包圍了她的感官,女孩想到了一種可能。

一種能夠讓走在東京街頭的她,突然出現在這樣一個叢林里的可能。

幻術!

一瞬間,少女的眼神變得沉靜。舉起手中的三叉戟,重重拄在地上的戟尾讓地面延伸出數道深深的裂痕。火焰爭先恐後地從裂縫中噴發出來,橘紅遮掩了少女嬌小的身影,火光里,身穿校服的少年額上刺青隱隱約約地與他的身影一道隱沒,只留一聲嗤笑淡淡地散入被高溫扭曲了的空氣之中。

四周一片平靜,沒有絲毫變化的叢林靜靜等待客人們的光臨。

——先是被一個有戰鬥癖的黑髮小鬼襲擊,然後又因為受傷被伊里斯的兒子訓了一頓。接着奇怪的小嬰兒提出邀請,最後場景莫名其妙變成了森林……

——幻術師……嗎。

格尼維持着捏著自己頭髮的動作,半響沒有移動。伊里斯望着眼前的這個少年,恍然覺得眼前的場景仿若當年。

那個時候,狼族的戰士幾乎全部出擊,叢林異常沸騰,猛獸的襲擊雷霆之勢直指森林裏獸族其他勢力。伊里斯作為祭師,真誠向戴安娜女神獻祭,將月神的祝福輕輕吟唱,為每一位為生死尊嚴而戰的狼族勇者附上水屬性的鎧甲。當她感受到遠方赤|裸裸的視線刺來,她全身的灰藍皮毛幾乎都要豎起,然而殺戮的月夜,最美麗最澄澈的月光下,仰望狼族首領的少年如同幻想一樣深深刻入回憶。

不同於神祗的、超脫的美。

最有才華的藝術家,都無法想像那樣的輪廓四肢能夠如此完美結合。最富有激情的浪漫詩人,都不曾夢到過那樣一雙蘊含溫情的柔和的眼睛。最自大的造人的神,都沒有塑造那種毫無缺陷的生靈的勇氣和想像力。然而他又確實存在,不容忽視,超脫種族和性別地出現在這個殘酷的森林裏,像個誤闖入危險領域的幻覺。

那種美麗無法複製,即使是那具宙斯所製造的男性軀體,也無法與他相提並論。

那便是,伊里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遇見神聖希臘最美麗的少年——葛尼梅得斯的情景。

那是特洛伊王最寵愛的王子殿下,那是才華洋溢精於計算的希臘貴族,那是唯一被宙斯愛過並賦予了神格、卻毅然毀掉一場最盛大的神宴從奧林匹斯山逃走,最後被神王賜予了水瓶星座的傳奇。

伊里斯用探究的、欣賞的、隱含攻擊性的視線掃視眼前如當年一般無異的少年。她仍記得當年那場盛大的背叛,因憤怒而降下巨雷毀掉人間無數村莊的神王無奈頹然的神色,被掃了面子的諸神幾乎要燃燒起來的金眸,地動山搖的人界海域,混亂不堪的神境冥界,全部因為一個少年而變作沸騰的水鍋。神祗們不歡而散,盛事演變做笑話,那個逃離了束縛的少年從此成為奧林匹斯一道恥辱的刻痕……

沒有任何一個凡人獲得過神王如此的垂青,賜予神格,捧作繁星,愛憐若珍寶。

也沒有任何一個凡人膽敢設計那樣一場驚天的騙局,將所有的恩寵變成笑話,乾脆利落、毫無負擔地消失在奧林匹斯終年不散的霧氣里。

伊里斯不理解當初的宙斯為何要化鷹擄走這個少年,更不理解,為何一提到葛尼梅得斯,諸神的臉色就如難看至極。但她敬佩那樣一個人,就像那個少年敬佩那匹叢林中居高臨下俯視他的巨狼一樣。

寂靜、探究、疑惑、審視……戰意。

「【伊里斯……】」少年輕輕開口,聲音平淡柔軟,特有的溫雅里隱藏着深深的冷靜。

「【你是……熊貓。】」灰狼逆着光,「【你是……葛尼梅得斯。】」

「【這是幻術……】」

「【這是精神領域。】」旁邊插過來的聲音微帶笑意,「【全部的虛假,在這裏都會被撕裂,只剩下真實,無法逃避的真實。】」

一旁的少年笑得邪肆:「【真高興竟然有三位客人大駕光臨,嘖嘖,真是沒有想到,靈魂的形態和皮囊相差那麼遠啊,這是不是叫做披着人皮的怪物啊嗯?】」

森林迅速消失,空蕩蕩的廣場上,巨狼形態的伊里斯,金髮少年模樣的格尼,穿着白裙留着長發的庫洛姆以及額頭有着盜字刺青的朝長出站在血跡凌亂的水池旁。天空亂七八糟地變換著顏色,微風掃過,一股惡寒由心底竄起。

這裏是,幻術者的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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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神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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