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石場

半晌，爆炸餘波消散。

程放灰頭土腦地從屍堆里爬起，在他身後不遠，一隻僥倖逃過一劫的喪屍跟著爬了起來，半張臉被炸掉，露出恐怖猙獰地森白牙槽，嘶吼著朝程放撲來。

林錚大吼：「注意身後！」

程放身也沒轉，徑自抬臂開槍，砰的槍響，最後一發子彈旋轉出膛，將那隻喪屍一槍爆頭。

程放爬回坑頂，臉上全是血跡，衣服上掛著好些喪屍腐肉。

「給我瓶水。」程放朝林錚伸手。

林錚提著的心終於放下，他冷著一張臉，兩手抱胸，斜斜依靠車門道：「沒有。」

程放摸了一把短髮，納悶道：「我記得你包裡帶了水，讓我洗把臉。」

林錚：「我說沒有就是沒有。」

「好吧。」程放覺得林錚生氣了，但沒弄懂他為什麼生氣，於是決定不再和林錚繼續爭論，免得不小心惹他生更大的氣。

程放的臉頰上被爆炸擊飛的鋒利石塊劃出傷口，混雜著灰塵一片血糊糊，但程放好像感覺不到痛，低頭隨手將衣服上掛著的碎肉屑拂開。

林錚心軟了，他起身拉開車門，從包里拿出一瓶礦泉水遞給他。

程放頓了一下，道：「不是說沒水？」

林錚：「愛要不要。」說罷要將水收回去。

「謝謝。」程放連忙一手從林錚手裡拽過水瓶，一手卸下打空子彈的衝鋒槍丟回車裡。程放擰開礦泉水，也不顧天寒地凍的，從頭頂澆下，順手抹了一把臉。

林鑠朝對面拚命揮手，大喊道：「猛哥，是我們，這邊安全，你們快過來。」

岩石後面躲著的人再三確定，才終於現身。一行七八個人排好隊，小心翼翼地通過峭壁上的小路。

為首的是一個身板瘦弱的社會青年，脖子上掛著一串拇指粗細的大金鏈子，他的手裡拿著一把54式手槍，那是鎮上警察的配槍。

林錚只稍微看了眼就將目光略過他，落到後面第二位皮膚黝黑、滿臉麻子的男人身上。

那男人有著不同於大部分湘西男性的魁梧身材，站在一眾人中間尤其打眼。他穿著一套不算合身的迷彩服，蹬著一雙大頭皮鞋，脖子上還系著一條花里胡哨的領巾，看起來像個美國大兵，但又顯得十分不倫不類。

林錚不著痕迹上下打量了男人一眼，看到他露出的手腕上帶著一串菩提子，手背刀疤明顯。

林鑠低聲對林錚道：「他就是猛哥。」

林錚點頭。

林鑠迎了上去，熱切打招呼道：「猛哥。」

劉猛略略掃了他一眼，道：「你怎麼來了？不是讓你跟著天兒？」

林鑠有些尷尬，不知道怎麼回答，林錚上前一步道：「猛哥，好久不見，還記得我嗎？」說著伸出手掌要跟劉猛握手。

劉猛隨手跟他手掌相碰，又警惕地盯了他一眼。

林錚佯裝嘆氣：「看來猛哥貴人多忘事，多半是不記得我了，虧得我們以前還一起逃過課。」

劉猛聞言又掃了林錚一眼，沉思片刻，沒想起是誰來。

林鑠低聲提醒說：「我二叔家的伢子。」

「哦，你是……林錚？」劉猛略微驚訝地上下打量林錚一眼，很難將眼前這個將近一米八的大高個和以前瘦猴一樣的初中同學聯繫到一起。

林錚鬆了口氣，點頭笑道：「可算記起來了，我還以為猛哥把我忘了。」

劉猛顯得比林錚更為熱絡，一拍他的肩膀，粗聲笑道：「怎麼可能，你可是方圓幾個寨子里難得的高材生，忘了誰都不可能忘了你。」

林錚被劉猛蒲扇般的手掌拍得渾身一震，疼得嘴角直抽抽，心裡叫苦不迭，臉上卻還堆著笑意，呵呵乾笑道：「猛哥說的哪裡話。」

林錚變戲法似地從兜里掏出煙。

程放臉色微一變，心裡不高興了。林錚將煙遞給劉猛，眼神示意林鑠，林鑠連忙掏出火機給他點上。

尼古丁混雜焦油入肺，劉猛滿意地舒了口氣，道：「我倆有快十年沒見了吧？這位是你朋友？」說著用夾著煙的雙指點了點程放。

程放不悅蹙眉，林錚用眼神示意他別吭聲，介紹道：「程放，我大學同學。」

劉猛頗感意外，道：「身手很厲害，我還以為是哪個部隊的軍人。」

幾乎每個見過程放的身手的人都會有此疑問，林錚習以為常，耐著性子道：「不是，說來話長，我們換個地方再說。」

劉猛點了點頭，他和方蘭擦肩而過，復又轉身，問道：「這位是？」

方蘭和程放態度一個比一個冷酷。

真全都是爺，一點都不會看臉色行事，林錚感覺自己頭疼無比，只得幫忙介紹道：「方蘭，這位是猛哥。」

方蘭面無表情睨了劉猛一眼，手揣在兜里，無動於衷。

劉猛似乎並不以方蘭的態度為忤，點了點頭，便不再說什麼。

林錚坐上駕駛位，傾身推開副駕一側車門道：「猛哥上車。」

劉猛也不客氣，蹬著跳板在副駕駛位坐定，掃了一眼車裡丟著的衝鋒槍，沒做聲，而後沖後面小弟道：「你們跟上。」

副駕駛位被占，程放不得不和方蘭、林鑠擠在後排。

劉猛抽了口煙，將手擱在敞開的車窗上，山風吹著嗆人煙味飄散整個車內，方蘭眉頭不著痕迹微一皺，別過頭去看車外倒退的樹林和天空。

車子在山道上的顛簸行使。

「說實話吧，我弟是不是出事了。」劉猛冷不防開口問道。

林鑠面露尷尬道：「猛哥——」

隨即被林錚打斷話頭道：「是。」

林錚仍舊專心致志地開著車，裝作如釋重負繼續道：「猛哥如果不問，我們還真不知道如何開口，畢竟天兒是跟我們在一起時受的傷。」

車內陷入寂靜，只有車輪輾著碎石咯吱咯吱作響，劉猛將香煙屁股遠遠彈出車外，眉頭擰成了一個不甚好看的川字。

「就知道那小子不會讓老子省心。」劉猛倒沒覺得吃驚意外，從懷裡摸出一包東西，遞給林錚。

林錚低頭看，是一包檳榔，當下禮貌搖頭敬謝不敏。

劉猛取了個檳榔塞嘴裡，又低頭給自己點了根煙，邊叼著煙邊嚼檳榔道：「說說吧，誰幹的。」

林錚沉默地搖頭，而後語氣略帶沉重道：「不是人。」

劉猛彈了彈煙灰，失聲冷笑問：「不是人？那是什麼？」

林錚點頭：「是一種大黃蜂。」

劉猛哦了一聲，表情鬆弛下來：「天兒那小子被蜂蟄了？這算哪門子傷？真丟老子的臉。」

林錚解釋道：「不是普通的黃蜂，是一種我們都沒見過的大黃蜂，有大概半米長。」林錚略過了巨蜂進化變異的事，知道說了劉猛也聽不懂。

劉猛把玩著手裡的槍，似乎在思考什麼。

林錚繼續道：「我知道猛哥你可能不信，但我發誓絕對沒有撒謊，並且我們把巨蜂的屍體也一起帶過來了。」

劉猛短暫沉默后道：「猛哥信你，天兒情況怎麼樣？」

「不是很好，傷口感染了，我們沒有消炎藥。」林錚轉了個彎，車子之前的岔道口停下。

「怎麼這麼多人？」劉猛探頭看到山道上停著的幾輛車，面露不悅。

林錚解釋說：「都是倖存者，沒地方去了，只能先帶他們來投奔你。」

劉猛看到那輛皮卡車斗里載滿的物資，沒多說話，只冷冷交待了一句：「林錚，雖然我們是老同學，但是你也知道，現在情況特殊，咱醜話說在前頭，我這裡不會留混吃混喝的廢人。」

林錚：「明白。」

車隊浩浩蕩蕩地抵達採石場位於半山腰的廠房，外面用水泥磚砌著一圈高達兩米的長圍牆，將廠房圍住。

一扇鐵皮大門鎖著，有人從圍牆後面冒出頭，大聲道：「什麼人？」

劉猛探頭出車窗揮了揮手，讓開門。

那名負責盯梢的小弟立馬縮頭回去，片刻后鐵門打開，之前牆頭那人招手指揮車隊依次往院子里開。

一個精瘦的男人替劉猛拉開車門，頭往車內探了探，好奇道：「猛哥，天哥呢？」

林錚指了指後面的本田車，那男人拉開車門誇張大叫：「天哥，天哥，你怎麼了？」

劉猛皺眉斥道：「別嚷嚷了，你倆去把天兒抬下來。」

兩名小弟上前，將昏迷的劉天抬了下來。

劉猛用手背量了量劉天的額頭，燙得嚇人，隨即吩咐道：「去叫許大夫給天兒看看，別燒出什麼毛病來。」

那兩名小弟抬著劉天走了。

林錚一行十來人被安排在院子里集合等待劉猛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