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擁堵

下班晚高峰，市內車流異常擁堵。

好不容易爬下高架，前面又堵了起來。

廣播里正在播報明天全城停工停課的消息，疫情嚴重，政府提醒廣大市民提前做好應急準備，呼籲大家近段時間盡量不要出門。

天很快黑了下來，路燈次第亮起。

呼嘯的冷風拍打著車窗，捲起樹葉和塑料袋漫天飛舞。不一會兒，豆大的雨點噼里啪啦地砸落，在車窗上濺開，四分五裂。

大雨傾盆的前兆，將廣播里緊張的氣氛烘托到了極致。

每一個急著回家的人，都被無奈地堵在路上。前面的車主狂躁地按著喇叭，有人忍不住伸出頭破口大罵，情況一度混亂不堪，幾名交警還在艱難地維持秩序。

「C市的人可真多，我都不太想留在這裡了。」車流看不到盡頭，不知道還要堵多久。

程放問道：「那你想去哪？北上廣的人只會更多。」

林錚認真想了想，回答道：「這個問題我考慮過了，好像去哪都不合適，不說北上廣，連C市這些二線內陸城市，人口都快超負荷啦——乾脆畢業后回湘西老家跟我爸養豬算了。」

「養豬？」程放看了他一眼。

林錚笑道：「對呀，我家是養豬專業戶，從太爺爺輩開始口耳相傳，子承父業，這門發家致富的技術可不能到我這斷了。不過像你這樣的人肯定不會明白的啦。」

「怎樣的人？」

「就是……」林錚本來想說「軍二代」，但最終將後面幾個字艱難地咽了回去，改口：「就城裡人唄。」

程放：「其實我八歲之前不住城裡。」

「啊？——什麼意思？」

「小時候我跟我奶奶住在鄉下，直到八歲那年她去世，我爸才把我接回身邊。」

這還是林錚第一次聽程放主動聊起兒時往事，他豎起耳朵，卻半晌沒有聽到下文，忍不住問：「然後呢？」

「沒然後了。」

林錚失落地「噢」了一聲，「那你會養豬嗎？」

「……不會，」

林錚嘟囔：「我就知道。」

程放挑眉，「但我養過比豬更難養的東西。」

「喔，比起城裡人養的寵物，豬其實也挺不好養的。光是預防各種流感、豬瘟，就夠嗆的。小時候我們鎮上鬧過非洲豬瘟，家裡幾百頭豬一晚上全死完了……」

林錚滿臉誠懇地問：「所以你養的什麼寵物，比豬還難養？」

「難不難養你說了不算，」程放指尖輕敲方向盤，說，「這事你得回頭問你家的豬去，問問它自己的看法。」

「它是豬，怎麼知道自己好不好養……日！」林錚反應過來，低聲咆哮，「老子過兩天就回老家，誰他媽稀罕讓你養著！」

「你家那麼遠，我送你。」程放難得地笑了起來，剛毅的臉龐漾起淺淺的梨渦。

「不用！」林錚咬牙切齒，氣呼呼地扭過頭去。

「開個玩笑，別當真。」程放輕輕捏了捏林錚的手背。

真以為長得好看就能為所欲為？林錚倔強地別過頭，不去看程放的臉。他怕一看到那張眉宇英挺的臉，自己氣就消了，那樣太沒骨氣了！

車流終於動了，前面岔路口，程放把車拐進一條小路。

路邊只有一家超市還開著門，聽到停工廣播聞訊趕來的市民在收銀台前排起長隊，每個人手裡，都儘可能多地拎著米油鹽和各種日常必需品。

上次出現這種搶購盛況，好像還是在2012年謠傳世界末日那會。一晃快二十年，當時年僅四歲的林錚對此記憶尤為深刻——家裡囤積的鹽吃了整整兩年，最後才因為過期不得不丟掉剩下的大半個蛇皮袋。

超市裡面差不多已經被搬空，林錚只搶到了一箱袋裝速食麵。

隔著袋子捏碎麵餅，均勻地撒上料包，林錚滿意地深吸了一口，溢散的辛香有如珍饈。他捏起一塊遞到程放嘴邊，問：「吃不吃？」

程放低頭一口吃掉，並不吝嗇地誇獎道：「味道不錯。」

林錚問：「第一次吃？」

程放點頭，「我爸對我管的很嚴，不允許我吃這些。」

「也對，像你這種高幹子弟，沒吃過才正常。」林錚數著袋子里的碎面塊，漫不經心地問道：「你說，如果真的世界末日了，政府會管我們嗎？」

程放沉默了一下。

「會的。」程放盯著前面空曠的路面，語氣篤定，「而且，我也會保護你。」

林錚將手伸出窗外，雨滴落在手掌微微涼。天空烏雲低垂，遠處冬雷滾滾。

「如果真有一天世界末日，我不需要你的保護，我只想和你並肩作戰。」

林錚的聲音極輕，輕到程放似乎沒有聽到，他依舊專心致志地開著車，在緩慢的車流中艱難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