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花燈會

第六十六章 花燈會

()金風薦爽,丹桂飄香。

八月中秋臨近,宜城酒樓食肆皆出新酒,各家重新結綵絡懸掛門上花樓。是時螯蟹新出,還有石榴、葡萄、桔柚、梨棗等鮮果時新上市,食物頗豐。

城內瓦市熱鬧,說書唱戲、踢瓶弄碗、雜耍影戲、木偶傀儡……勾欄坊里人聲鼎沸,徹夜不眠,通宵不禁。城門口還有西域商人布市擺攤,賣胡人香料首飾、透明玻璃擺件兒等物什,更有雜耍藝人馴象,巨象長鼻寬蹄,體壯如樓,但性格溫順,可使人騎,五十文一回,百姓喜之,皆願排隊等候。城南有處大湖,湖口連江,每逢中秋日便可在湖沿亭上觀潮。節前兩日湖岸人家擺花賣酒,造五彩風車置於門口,風吹輪轉,很得小兒家的喜歡。

街上熱鬧得緊,可逸王府內卻有些安靜,原來是因為公子寵愛的酒兒娘子午睡還沒起身,於是大夥兒走路都踮着腳尖,說話小聲小氣跟蚊子似的,生怕吵醒了人惹得公子發火。

因為事先收到風知曉皇帝要來,南宮霖便忙了起來,一大早就去了府衙,午膳也沒回來用。這會兒他剛回府進了院子,一聽小伍說酒兒早晨起來喝了碗粥又回去睡了,直到現在也沒起身,不覺皺了皺眉頭。

這丫頭是不是病了?自從回來以後,酒兒每日起碼有七八個時辰都賴在床上,喊都喊不醒,這也太能睡了!

南宮霖走進房間,輕輕掀開床上幔帳,入目便是一張猶在睡夢中的恬靜小臉。圓圓的杏眼閉着,睫羽微微顫動,細細的呼吸從櫻桃小嘴裏溢出,空氣里都是香甜的氣息。酒兒的睡容總會帶給人一種安心溫暖的感覺,南宮霖看她睡得如此沉,幾乎有些不忍打擾,不過他先覆手過去在她額上摸了摸,察覺到溫度如常並未發燙,這才開口喊人。

「酒兒起來了,乖嘛,快起來……」

酒兒受人攪眠,有些不高興地努了努嘴,眼珠子在眼皮里打轉,接着卻縮在被窩裏伸了個懶腰,翻身過去繼續睡。

南宮霖沒好氣地笑了笑,伸手去捏住她的鼻頭:「看你還睡!」

這下酒兒總算醒了過來,她腦袋沉沉還有些發昏,迷濛睜眼,眼神渙散地看着面前的人,瓮聲瓮氣地說:「公子……你多久回來的?」

南宮霖把手一收,扶她坐了起來:「回來一會兒了。你怎麼又到床上躺着了?是不是不舒服?要不我喚府里的大夫來給你看看?」

酒兒揉揉眼,打着哈欠精神不濟的模樣:「不用麻煩了,我挺好的。就是無聊了會犯困,你又不陪我,府里也沒事兒做。」

儘管原先在潼城別院的時候辛苦一些,可是日子過得充實有趣,到了這裏就像被養在籠子裏的金絲雀,雖然錦衣玉食,卻沒有幾個說得上話的人,府里的人對她總是客客氣氣的,有些疏離敬畏。

「哈哈,你是怪我冷落你了?」南宮霖低頭抵在酒兒額上,「好啦好啦,今兒晚上城裏有燈會,我帶你去玩兒。不過你可得快些起床收拾,過時不候啊!」

酒兒一聽就蹦了起來,張開雙臂抱住南宮霖:「公子你真好!我馬上就好,你等等我!」

「喲喲喲,看把你高興的!別着急,燈會要晚上才開始呢,我們先去小連家串個門兒。」

酒兒梳好頭髮,穿了身藕粉色輕軟羅衫,這才和南宮霖牽着手親親熱熱出了門,去往連家。連家小宅在城南一處幽靜小巷,正好挨着南邊大湖,二人準備先去連家坐一坐,再去湖邊賞燈。

才至門前,便聞笑聲。

小狼嫩聲嫩氣地說道:「娘親,妹妹到底多久才出來嘛?我都等不及了!」

連美人呵呵一笑:「哪兒有這麼快?懷胎十月,現在尚不足三月,要生的話也是明年春天過後了。」

「啊,要這麼久啊……」小狼有些失望,「那我過年的時候會被簡曉鯤簡曉鵬笑的!他們家又添了兩個妹妹,而且還長得一模一樣,皮膚白白的,可好看了!」

「這個……」連美人一時不知說何是好,只能求助的眼神望向自家相公。

楚玖颺嘴角一扯輕笑一聲,說道:「養兒育女這件事,貴在精而不在多。這姓簡的一連三胎不歇氣,表面風光,背後恐怕早就怨死了,吃肉的時間掰指頭都數的過來,真不知道有什麼值得顯擺的……」

連美人一聽,趕緊搡他一把:「說什麼呢?教壞兒子!」

小狼耳朵尖,聽見了就要追問到底:「吃什麼肉?好不好吃?我也要吃!」

「哈哈……」楚玖颺朗聲大笑,沖小狼眨眨眼,「你還太小,長大了再說,現在先跟你舅舅一起吃素。」

呸!姓楚的原來都是這麼在背後埋汰他的!

南宮霖一聽炸毛,推開門進去就吼道:「你才吃素!你全家都吃素!」

小狼看到來人高興地奔了過去,徑直往酒兒身上撲:「酒兒姐姐!」

楚玖颺見南宮霖氣得滿臉通紅,握拳捂嘴笑了笑,反問道:「我要是吃素的話,小狼從何而來?你這話可說得不對了,吃素的明明是你。」

「哼!你少瞧不起人,我跟酒兒早就……嘶!」

「公子!」

眼看南宮霖即將脫口而出,酒兒驚得趕緊掐他一把,出口喝止。南宮霖手臂一疼自然住了口,轉過頭來看酒兒,只見她滿面桃緋,羞羞怯怯地低下了頭。

酒兒輕輕扯了扯他袖子,小聲說道:「怎麼能把這事兒隨便給別人說嘛,你不害臊我還嫌丟臉呢……多不好意思!」

「嗨!這有什麼?又不是外人!」南宮霖滿不在乎,瞪着楚玖颺鼻腔冷哼一聲:「我就是看不慣他這副得瑟樣!」

別以為就你有肉吃!他如今也每日大魚大肉!

楚玖颺聳聳肩,故意激南宮霖:「口說無憑,把證據拿出來。」

「拿就拿!不信你問酒兒!」

眼看南宮霖又要上了楚玖颺的當,連美人出來打圓場,上前牽過酒兒的手:「我都等你倆好久了,還以為你們不來了呢!別站院子裏打擠了,快進屋裏坐。」

酒兒被領着進屋,還不忘回頭威脅了南宮霖一眼,眼神帶着警告:不準胡說!否則回家以後有你受的!

楚玖颺朗笑着攬過南宮霖的肩頭:「來來,我們去喝幾杯,小聊兩句……」

轉眼只有小狼一人被撂在了院子裏,他氣得跺跺腳:「一個兩個都嫌我小不搭理我!我也不理你們!」說罷他便轉身跑出了家門,獨自玩耍去了。

兩個女人聚在一起,自然有說不完的閨房話。這日又是八月十四,要做第二日祭月神的合家團圓大月餅,酒兒看連美人小腹已經微微隆起,於是便主動去廚房給她幫手。

紅泥小爐上燉了湯,咕嚕咕嚕冒着泡,香味飄散一室。

連美人倚在門口,看着正在做豆沙的酒兒,笑顏盈盈地問道:「酒兒,你和阿霖……修成正果了?」

酒兒拿着個大勺子,正用勺子背碾著煮熟的紅豆,乍聽美人這麼一問,害羞起來,把頭埋得低低的,輕輕「嗯」了一聲。

連美人撫掌,驚喜說道:「真好真好!你們準備多久成親擺酒?」

「其實我們在家就拜過堂了。」酒兒羞赧,扯着衣角低頭說道:「公子說這次回來就是要在這裏請客的,不過這兩日他有事要忙,可能得下月去了。」

連美人有些憧憬地說道:「你們成婚就好了,以後在這裏住下,時常過來串串門多熱鬧!最好你再快些生個小阿霖或者小酒兒出來,跟我肚子裏的這個正好搭伴兒。」

「好呀,我也想呢!」酒兒捂著嘴樂呵呵地笑了,有些羨慕地看了看美人的肚子。忽然鼻尖傳來一股油膩味兒,熏得她難受,酒兒蹙眉問道:「連姐姐你爐子上燉的什麼?味道有些怪怪的……」

「我身子寒重,這是燉的補湯,加了些滋補藥材,可能藥味兒有些大,我聞習慣了倒沒什麼,你是不是覺得難聞?出去透透氣罷。」

「嗯。」酒兒拿手扇了扇鼻頭的風,趕緊走到院子中央,深吸一口氣這才覺得好了一些。

奇了怪了,她這是怎麼了?難不成真是病了?看來回家得找大夫看看……

日落西山,暮夜降臨。萬家燈火點燃,星星點點地零落散佈在墨夜之中,好比天上星辰。

酒兒和南宮霖從連家出來,準備到湖邊看燈會,而連美人也拉着自家相公出去尋小狼,於是四人一路同行,直至到了湖岸方才分開。

花邊水際,燈燭燦然。湖裏放置紅色的羊皮小水燈數十萬盞,浮滿水面,爛如繁星,映得波光粼粼,堪比仙池。

南宮霖牽着酒兒一路往前走,只見兩側掛滿玲瓏奇巧的紙燈,飛鳥珍禽、奇花異草、嫦娥仙子、玉兔桂樹……酒兒看得眼睛都花了,一會兒喜歡這個一會兒想要那個,南宮霖通通買下送她,酒兒笑得眉眼彎彎,手裏抓着七八盞燈柄都快沒法拿,卻依舊還想買新的。

「公子公子,我要那個!月亮形狀的那個!」

「貪心鬼!」南宮霖笑着伸指颳了她鼻頭一下,「都有了這麼多還要,我看你怎麼拿回去!」

酒兒扭着他的手臂撒嬌:「我有辦法拿回去的,你給我買嘛!不買你就是小氣鬼!」

南宮霖沒好氣地笑了:「我都小氣的話你再也找不到大方的人了!真跟個三歲小孩兒似的,貪新鮮!」

酒兒朝他吐了吐舌頭:「你管我你管我!」

南宮霖給了錢,從小販手裏接過彎月花燈,遞給酒兒:「喏,這下滿意了吧?」

酒兒笑盈盈地點點頭,杏眼流盼,主動踮起腳湊上去在南宮霖臉頰親了一口:「你最好了!」

南宮霖被她親得心痒痒的,伸手一攬柳腰,俯首咬耳說道:「回家以後你得好好謝我……嗯?」

酒兒雪腮含羞,抬起眼梢輕輕瞪他一下:「才送我幾盞紙糊的花燈而已,你想得美!」

「原來你嫌這禮不夠重吶!」南宮霖直起腰來,噙笑說道:「走走走,我去弄盞最好看的燈送你,看你回去還怎麼耍賴!」

宜城中秋的風俗,除了賞燈,還有奪燈王。燈王乃是每年府衙出資請能工巧匠所造的最華麗瑰美的花燈,中秋前兩日便擺出展覽,而且會設有難題讓人競技,通過比賽,獲勝者便可得到燈王。

今年的燈王乃是一尊用白玉為骨,鑲以五彩琉璃,再吊著水晶珠簾的宮燈。其中央點燃巨蠟,瑩瑩光輝照射而出,流蘇寶帶交映璀璨,五色熒煌炫轉,耀晃奪目。

擺着燈王的地方早已聚集了不少佳人才子,今年的競技題目是猜謎,十個燈謎誰能最快答出來且盡數答對,燈王就是誰的了。

南宮霖也加入了猜謎的隊伍當中,他從案桌上取過紙墨,隨即走到懸掛着的十盞紙燈面前,看起謎面來。

第一道:若得阿嬌作婦,當作金屋貯之。打一詩經名句。

南宮霖見之一笑,在紙上寫下「我取其陳」四個字。接着他轉身就去了第二個紙燈前。

第二道:舍南舍北皆春水。打一成語。

南宮霖又提筆一揮,寫下「左右逢源」。

……

南宮霖才思敏捷,胸中有墨,不一會兒便已答完七道,來到第八盞燈面前,只見此處雲集了許多人,都盯着燈上謎面發獃,愁眉苦臉。

他也仰首看去,只見這第八道題是這樣寫的:桃花影動客傾心。打一獸。

這道燈謎難住了一眾才子,紛紛猜測到底是什麼獸?「影動」一詞讓人首先想到的是飛鳥,可是鳥屬禽類,不符合獸之一說,那到底是什麼動物?

南宮霖看了,沉眉略思一番,很快露出一抹滿意微笑,轉身背對眾人,在紙上寫下「駱駝」兩字,然後又繼續往下走。

酒兒看着他已經猜完九個了,心裏雀躍不已,開口喊道:「公子快一點!最後一個了!」

南宮霖聞聲回首,沖她眨了眨眼。這一瞬芳華瀲灧,差點迷暈了四周站着的姑娘小姐,女兒家芳心亂跳,咚咚如鼓。

最後一盞燈前,站立着一位華服男子,約莫三十多歲,正雙手負背地仰頭看着謎面,眉心微蹙,正在凝思謎底。他聽見有人走近,下意識側首一望,便看見南宮霖走了過來,他目光里閃過一絲訝異,可又瞬間平復,好像此事早在意料之中。

南宮霖走近看清此人,也是大大驚訝了一番,上前拱手彎腰行禮:「見過陛……兄長。」

作者有話要說:大姨媽來看我,我手腳冰涼,滿床打滾%>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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