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李寅走到了白嬰的身邊，同她一起眺望著遠處起伏不定的黛色山脈，微微嘆息著帶上了一點兒可惜說道：「看來白姑娘一開始就沒有怎麼相信我。」

「你說錯了。」白嬰沒有回頭，也沒有什麼生氣或者憤怒的情緒，依然平平淡淡的說著：「一開始我並沒有懷疑你什麼。後來也依然沒有發現你到底是誰，又有什麼目的。」

李寅微微挑了挑眉，有些意外：「可你還是很警惕我。」

白嬰道：「那是因為，作為一個凡人，你在魔界的時候雖然有表現出害怕，但是卻只是浮於表面。」

李寅輕笑了一聲：「原來是這樣嗎？」

白嬰忽而側目看向了他，開口問道：「李寅這個名字，不是你真正的名字吧？」

他的唇角稍稍揚了揚，反問道：「白姑娘覺得是不是呢？」

「李寅.......隱離.......我早該想到的。」白嬰在說完最後一個字后，目光倏爾變冷。手中也迅速的以靈力聚集起了一柄緋紅長劍。

「妖皇隱離......我早該想到是你的！」她這麼說著，手中的靈劍也刺向了李寅。或者說，是隱離。

後者口中微微嘆息了一聲，腳下輕點地面，整個人便向後滑去，始終離得劍尖還有一掌的距離。

「我確實是騙了你，可是.......也沒有做什麼對你不利的事情，不是嗎？」

「天上京沒有什麼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說法吧？」

隱離一邊說，一邊輕鬆的接下了白嬰的所有招式。

無論是他，還是她，他們都很清楚，兩人之間的實力天差地別，白嬰不可能是他的對手。

但是她還是動手了。

明知道終有一敗，白嬰卻依然選擇了出劍。她的目的並非是打敗隱離，而是借其磨礪自己的劍意。

她在魔界之中領悟了山海四季圖中代表著死亡的部分，如今，就是在試圖領悟有關於未來的那一部分。

生、死、過去，這些都會是一個人所要經歷的，唯獨未來十分難以捉摸。

白嬰也是因為見過了容顏，再加上自己的一些猜測，隱隱的彷彿能夠推算到一些有關於未來的蛛絲馬跡，如今遇上了隱離，就正好是磨礪劍法最好的時候。

七界分立到現在，不僅僅是天上京，就連仙門其他門派也早就沒有了是妖魔就全要誅殺的偏激思想，就算有，也還要考慮一下自己到底是不是對方的對手才行。

妖皇隱離雖然隱姓埋名與自己相逢，如今又自己主動暴露了身份，但是白嬰卻覺得對方所謀划的，或許並不是有關於仙門或者人間的什麼事情。

他們之間的打鬥，到底還是以一方的縱容使得另一方徹底放棄為結果。

白嬰知道，她不是他的對手。但是卻並沒有想到，這場可以稱之為玩鬧的打鬥，會這麼快的結束。

她拼盡全力，隱離卻只是很隨意的就能化解她的任何招式。別說擊敗，她甚至連他的衣角都沾不到半點。

不是因為她太弱，而是因為他太強。

但是，打不過就是打不過。

打不過，就是自己的實力不濟。

白嬰終究還是收了劍，再一次站定了身形開口問道：「你想要我替你做什麼？」

隱離摸了摸下頜道：「我想要，白姑娘去死一次。」

雖然對方說的這句話或許還另有深意，但是白嬰卻也還是冷了臉。任是誰聽到有人說讓自己去死的話，應該都不可能會有好臉色給他的。

隱離卻像是完全沒有察覺到白嬰的不悅，單手負在身後繼續說道：「當然，不是現在就讓你去死的。白姑娘可知道，夜黎最終想要得到的東西，究竟是什麼？」

白嬰微微側了側目，而後才開口說道：「不知道。」她若是知道的話，又何至於還要專門去一次玉英苑？

「難道你知道？」

隱離笑著點了點頭：「我當然知道。但是.......現在還不能說出來。」

「為什麼？」

「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

「什麼地方？」

話雖然是這麼問的，但是白嬰卻並沒有打算拒絕。隱離也沒有給她拒絕的機會。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們二人所在的地方就已經由天上京的雲嵐峰轉換到了明蘭神山之上。

與公認的眾神故里昆崙山不一樣的是，明蘭神山雖然被稱作神山，實際上卻並非有神明曾在此落腳過。這座山原來的名字叫什麼估計已經沒有人記得了，只依稀有個傳聞，說是當年有位小姑娘在山中迷失了方向，正在焦急萬分的時候，卻又在下一刻發現自己出現在了自己所居住的村子口。

因這一經歷，小姑娘堅信著山中有神仙，於是傳到最後，這座山也就成了明蘭神山。

它不僅僅不是真正意義上的神山，而且就連山中的靈力也不是很充足，所以仙門各派駐地選址的時候，也都沒有考慮過這個地方。

白嬰他們降落的地方，乃是在這座山的最深處。

隱離指著最高的哪座山峰上倒垂下來的瀑布，問道：「白姑娘從這裡看到了什麼？」

白嬰聞言后將視線也放在了那瀑布之上。片刻后才開口說道：「什麼也沒有。」

隱離聽她這麼說后，抬手微微勾了勾手指，一道煙青色的靈力光華頓時一閃而逝。

前方的瀑布頓時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白嬰微微睜大了眼睛，目光直勾勾的落在了瀑布之上一動也不動。

在她的眼中，原本還十分正常的瀑布，頓時就已經蒙上了一層似黑色，又似濃郁的紅色一般的沙狀物。它們漂浮在空中四處遊離著，又受到某種力量的牽引，始終都在瀑布水面上移動，不曾脫離那道瀑布到別的地方去。

「這是什麼東西？」

隱離搖了搖頭，一邊收回了手，一邊說道：「我也不知道這到底是什麼。但是.......我做了一個夢。在夢裡，魔界最後得到的那個東西，會使這些不知名的力量徹底掙脫束縛瀰漫向七界六道之中，最後致使所有的世界重歸混沌。」

白嬰抿緊了唇沒有再說話。她知道，修士的夢境與凡人是不同的，因為他們的夢境有很大的可能是在預警。

天道將所有的秩序安排好后，便再沒有轉換的餘地。但是大道五十，卻也還留存了一線生機給蒼生。夢境預警，就是那一線生機表現的方式之一。

隱離先前不願意告訴她魔界尋找的到底是什麼，不是因為別的什麼原因，只是因為天道不允許罷了。就像容顏也無法從卦象之中卜算到結果一樣，也是天道掩蓋了天機。

白嬰其實猜測了很多結果，但是無論是什麼，無非就是魔君夜黎想要通過在昆崙山上得來的什麼東西稱霸七界而已。但她萬萬沒有想到這件事情居然會嚴重到這般田地。

只是她還有不明白的地方就：「如果閣下作為一界之主都沒有什麼辦法的話，來找我又有什麼用處。」

隱離道：「因為，白姑娘也在那一線生機之中。」

他轉過身來看向她，繼續說道：「我雖然不像是玉英苑的容顏那般擅長占卜之術，但是到我這般的境界，也能感應到一些天意。」

這並不奇怪，但凡能觸摸到與天地溝通的門檻的修士，也多多少少會感知到一些天機。以其悟性相論，有的人能感應到的是大事，有的人知道的卻只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情。

「白姑娘可知道，是天道.......要你必須死一次。」

隱離這般說著，白嬰袖下的手不免越發的握緊了許多。

她的腦海之中因為這一連串的消息有些混沌起來，但是在某一方面來說，又顯得十分清明。

是因為.......山海四季圖。

這時間但凡是神兵利器，亦或者天才地寶的出世，都將會引動雷劫來臨。當初她將這部功法最後一層推演完畢之後，其實就已經隱隱的感覺到了頭頂天雷在涌動。為此，她才會尋了一個理由離開了白玉山，以防到時候連累到其他人。

但是她離開白玉山後故意行走在深山野林之中，那道雷一直到最後野還是沒有劈下來，甚至當時她選擇在那座山中渡劫的時候，居然也沒有一起疊加起來釋放。

那個時候白嬰尚且以為自己感知錯了，其實山海四季圖雖然精妙，卻還沒有到能引來雷劫淬鍊的時候。

現在看來，卻是自己原本就低估了它的威力嗎？

能讓天道特意做一場局，為了將其毀滅的東西，怎麼會是自己以為的那麼簡單？

一時之間，白嬰的腦海之中百般念頭不斷的掠過，卻又始終抓不到自己想要的那個點。

她忽然有些記不起來，自己到底是怎麼將這部功法完善的，又是怎麼在最初的時候想起來要這麼做的.......

又或許，山海四季圖只是一個契機，它實際上並沒有那麼重要。

「白姑娘？」

隱離見她始終沒有開口說話，不免提高了聲音多叫了幾聲。

白嬰回過神來，按下了心中所有的想法，轉而問道：「有事？」

隱離看了看她，神色之間似乎帶著某種打量之意，又彷彿帶著幾分狐疑之色。不過，他到底沒有開口問什麼，而是說道：「看來白姑娘似乎已經有了頭緒了？」

「只是一個不知真假的猜錯而已........」白嬰似乎是在回答他的話，又似乎只是在自語。

片刻，她抬頭看了過去，問道：「瀑布之中的東西是怎麼出現的？」

隱離道：「在我經歷了那個夢后，找到這裡，才發現這裡果然是和夢境之中有些相似的。這些不知道是什麼的力量，暫時十分安分守己。但是我看過了，任何生物一旦靠近，最後的結果也只是化為飛煙消失，什麼也不會留下.......」

他在這麼說著的時候，右手一揮，衣袖翻飛之間，已經有一隻林中的野兔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掐著後頸提了起來，最後將其丟入了那瀑布之中。

沒有任何的前奏，兔子一入水，或者說是一被那些飛舞移動著的沙狀物包裹著，便是連動也沒有動彈一下，就已經完完全全的消失了。

彷彿冰雪融化一般.......

不，冰雪融化至少還有水流存在，而那隻兔子卻是切切實實什麼也沒有留下，包括臨死前的掙扎與哀嚎。

混沌之中，至少還有混雜在一起密不可分的各種屬性的靈力，但若是七界真的被這種東西佔領的話，那就是徹底的湮滅。

但是隱離所說的重歸混沌也沒有什麼錯誤。世界的終結，其實也是新的起點。只是那個時候，就不會有現在的任何東西存在了。

白嬰雖然生來冷心冷情，卻也沒有覺得如今這個世道有什麼不好，更沒有想過毀掉它。她相信魔界的那位新主人——魔君夜黎也不會有這樣的念頭才對。

隱離彷彿是看出了她的疑惑，開口說道：「他確實不會有這個念頭。」就算真的坐在偌大的魔宮之中無趣了要進攻其他幾界，也只是因為想要征服其他幾界這個老掉牙的理由，而不是毀掉它們。真正讓魔君如此做的，是天道。

天道之下，無論人神妖魔，都是棋盤之上的棋子。他們會擔任不同的角色，接受天道已經定下的命運的擺布。但是結局是既定的又不是既定的，端看他們身處於棋盤之中的棋子能不能破得了這個局。

想著想著，隱離忽然轉移了話題，道：「白姑娘如今的實力還太弱了，要早一點將修為提升起來才行。不如.......我就好人做到底，再幫你一次好了。」

他沒有說到底要怎麼幫，白嬰也沒有去問。

等到事情發生的時候，她才難以掩飾自己的怒意，恨不得回到今日，將隱離一劍斬了。

而此刻白嬰卻沒能想到後面會發生什麼，從明蘭神山分別，她就在雲嵐峰上開始閉長關，魔界的事情以她如今的修為就算參與了也做不了什麼，不如就讓父親兄長他們頭疼。

白歲山與白鳴自然不會對此有什麼不滿，在他們看來「修為低下」的白嬰能自己主動不摻和這件事情才是最讓他們放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