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踏入大殿之中，少年並沒有跟著她們一起進來，而是在三人都跨入殿中后，又將大門給關上了。
大殿之中沒有燃起燭火，而是錯落有致的擺放著雕刻成各種形態的夜明珠，使得整個大殿之中哪怕是門窗緊閉也不會有半點黑暗之意。
殿內並沒有多少多餘的擺設，但是放置著各色書籍畫卷的博物架卻不少。
而在這些博物架最深處的地方，則坐著一個穿著一身白袍的男子。
幾乎是在她們踏入大殿大門的時候，那人就已經開口說道：「這一次，居然有三個人嗎？」
他的聲音帶著十足的意外，也帶著毫不掩飾的好奇。
跟在身邊的兩個女子似乎也已經猜到了那人的身份，這會兒看上去都十分緊張。因著是跟在白嬰身後才走到這裡的，於是她們隱隱的有以她為首的意思。在那人開口問話的時候，二人更是下意識的看向了她。
沒有得到她們的回復，那人也並未惱怒。只一眨眼的功夫，他便已經越過了重重木架，站在了她們的面前。
和想象之中面目猙獰的模樣不同，他的面容儒雅俊秀，身姿高挑且纖瘦，但是並不會顯得太過單薄。
兩個凡人女子不由得多看了他幾眼，面頰上也隱隱帶了一點兒胭脂色。
白嬰微微垂著眼眸，並未去關注身側二人的情況，只因為少陽的注意力都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她只能強壓著沒有因為這肆無忌憚的打量目光而生出什麼反應。
武者也好，修行者也罷，總歸是多了常人難以企及的力量，也由此變得五感六識更為敏銳起來。遇到他人平常的打量目光都會下意識的警戒起來，更何況是這樣一動不動的注視。
少陽也不知道有沒有發現白嬰的異常，他的視線在她身上停頓了許久之後，才移開來再一次開口問道：「三位姑娘如何稱呼？」
聞言，高個女子便開口說道：「小女姓陳，單名一個玉字。」
矮個女子倒是先看了看白嬰，而後才開口說道：「小女祝詩云。」
輪到白嬰的時候，她根本就沒有按照在潮商府上所學那般回應，而是淡然說道：「白嬰。」
與二人完全不同的語氣和態度，讓少陽再一次看向了她，只是這一次並不再只是單純的打量，他的眼中似乎還帶著其他的什麼情緒：「天上京有一位少主也叫做白嬰，乃是頸間寶珠之嬰。不知姑娘的又是什麼字？」
白嬰面不改色的道：「櫻花的櫻。」
她如此說，少陽便微微笑了起來，道：「我原還以為當真是那位少主到了我這地方，心中到還有些受寵若驚呢。......櫻花？是個好字。」
說完了這樣的一段話后，他又頓了一下，抬手摸了摸下巴忽然轉過身好奇的問她們：「你們在來這裡的路上，可有見到什麼？」
白嬰沒有說話，已經從這幾句話里猜出眼前的人並非是如他面容那般和善的陳玉二人也沉默著。
見此，少陽便問道：「不肯說嗎？」
這四個字出口的時候，他雖然帶著一絲淺笑，然而眼中卻已經冰冷下來。
白嬰便開口道：「什麼都沒有看到。」
「當真什麼都沒有看到？」
「沒有。」
少陽沒有再問，整個大殿之中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之中。
片刻之後，他又忽然笑著說道：「哎呀呀，三位姑娘不必如此拘束。......聽聞你們是從人間而來，不知道近來人間可有什麼好玩的事情發生？」
這麼說著的時候，他還稍稍回憶了一番，繼續說道：「我記得我上次去人間，還是在一千四百年前。那時候群雄爭霸，天下硝煙四起，百姓流離失所，朝不保夕，許多文士對國家哀其不爭，卻又棄筆從戎踏上了保家衛國的道路。想一想，還是有些可惜啊......他們原本可以做出更多錦繡文章來的，卻因為那一場戰亂，死傷無數，僥倖活著的，也在寫不出什麼來了。」
少陽一邊說，一邊搖了搖頭看上去當真是十分可惜的模樣。
陳玉二人雖然還是有些緊張和惶恐，卻也還是大著膽子問道：「大人很喜歡人間著作？」
少陽點了點頭，道：「各界諸族之中，唯人族壽命最短，卻也是唯有人族的情感最為充沛複雜，所以他們留下了不少的名句文章。倒不似魔界之中，幾乎都是只懂得大大殺殺的大老粗，別說叫他們寫些什麼了，就是多看幾個字都覺得麻煩至極。」
在他心情好的時候，便是表裡如一的謙謙君子，陳玉和祝詩云二人彷彿找到了討好他的方法，於是不斷的與其說起了人間大儒與那些流傳於世的文章著作。雖然每個被送到這裡來的美人都會經過一番訓練以求能討好的了領主，但是她們二人確確實實是出身富貴之家，自幼便按著貴女的標準來教養的，是以不刻意去表現，也依然是少陽最為喜愛的那一類人。
出身富貴，不愁衣食住行，養在深閨的千金小姐便也會學習琴棋書畫來給自己將來能挑一個好人家添加籌碼。她們或許在詩詞文章上懂得不多，但是卻也足夠此刻來討好少陽之用了。
白嬰並沒有加入她們的話題，安安靜靜的站在旁邊，即沒有因為被冷落而氣惱，也沒有因為無法與少陽搭話而惶恐不安。
有魔女端著茶點等物來到了大殿之中，少陽彬彬有禮的讓白嬰她們三人坐下用茶。
陳玉原本以為通過剛才的交談甚歡，自己至少性命是保住了的。卻沒有想到，喝完茶后，少陽便帶著溫和的笑意，招手叫來了下屬，帶著她與祝詩云二人去上妝。
先前還沒有來到領主行宮的時候，她們就已經知道，少陽領主對於看不上眼的那些人，就會為她們畫上美麗的妝容，然後將她們封入冰魄之中，再沉入黑淵。而所謂黑淵，就是暗沉無光的地下海，其中還生存著極為兇惡的魔獸。
陳玉二人頓時嚇得花容失色，下意識的跪在了地上向他磕頭求饒。
少陽嘆息了一聲，搖了搖頭道：「好好的美人兒，為什麼要突然變成這樣的一副模樣呢？」他抬了抬手，就彷彿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將陳玉她們扶了起來。
「剛剛與二位姑娘聊天，我才發現我們彼此志同道合，想著人類壽命太短，韶華易逝。.不如讓二位姑娘以最美的時候，封入冰魄之中，至此千秋萬代，萬世長存。如此......不好嗎？」
「不，不要.......」
陳玉和祝詩云二人臉色煞白，看著離自己越來越近的魔女，忽然側頭看向了白嬰：「那，那她呢？」
她們這麼一問，少陽便也將目光放在了白嬰的身上。他這才發現，對方竟然從始至終都很淡然，哪怕是如今另外二人都已經嚇得如此模樣了。
「白姑娘，自然是不一樣的。」
如此輕飄飄的一句話，打碎了陳玉和祝詩云二人所有的希望。前者甚至不顧形象的大呼小叫起來：「她有什麼不一樣的？我們明明都是一樣的才對！！」
少陽微微抬了抬頭，再看向她的時候目光已經徹底冰冷下來，口中道：「看來是我看岔眼了......」
看岔眼了什麼，他並沒有再繼續說下去。但是捧著各種上妝工具與胭脂水粉而來的魔女之中，已經有一個陡然伸出了尖銳的利爪，直接刺入了陳玉的心口，又挖出了她的心臟來三兩口吞吃入腹，帶著幾分感激的向少陽道：「小瑤多謝領主大人的賞賜。」
少陽挑了挑眉說道：「怎麼可以在白姑娘的面前做出這等有辱斯文之事？」
雖然是在斥責，但是他的神色中卻並沒有半點斥責的意思。
那個自稱小瑤的魔女從善如流的向白嬰道：「是小瑤失禮了，還請姑娘恕罪。」
這一切都發生的很快，從陳玉被掏心而死到小瑤下跪求情都彷彿只是眨眼之間的事情。
祝詩云已經徹底放棄了希望，整個人癱坐在座位上獃獃的像是失去了靈魂的木偶娃娃一般。而白嬰此刻的神色也不怎麼好看，畢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死在了自己的面前，而她卻不能出手去救她......
在短暫的沉默之後，白嬰才開口問道：「不知大人打算如何處置我？」
少陽微微笑了笑，而後才說道：「白姑娘說笑了，你來我這行宮之中做客，怎麼能說是我如何處置你呢？」他這麼說著的時候看了看地面上還沒有乾涸的血跡，稍稍皺了皺眉后又溫聲說道：「這裡血氣太重，白姑娘不若同我到別處去走走？」
白嬰沒有答應，也沒有出言拒絕，只是問道：「這魔界之中，是不是只有我一個人類？」
少陽眨了眨眼睛，隨後指了指祝詩云道：「自然不是。你看，這還有祝姑娘呢。」
白嬰也跟著看了看祝詩云，隨後便說道：「你讓我在這裡做客，若是沒有同族之人陪我我會不習慣的。不如，就先不要將她封入冰魄裡面如何？」
聞言，少陽不禁皺起了眉頭，道：「天上京的少主白嬰也經常獨自一人在雲嵐峰上修行，白姑娘既然名字與她如此相同，性格是十分像她，想來也並不會在意這些。祝姑娘還是早些如冰魄之中，遲了受到魔氣感染，可就只能變成一個又丑又老的怪物了。」
聽他如此說，白嬰便也知道，祝詩云或許也無救了。
正在這麼想著的時候，少陽忽然笑了笑，說道：「不過既然是白姑娘要求的，那就讓她陪你幾天，等你適應了魔界的環境，再為她上妝。你看如何？」
白嬰心中稍稍鬆了一口氣，但是面上卻並沒有怎麼表現出來，只是道：「如此也好。」
能多拖一段時間是一段時間。希望到時候能找到自己想要找到的消息，也正好將被帶入魔界之中的人救出去。
少陽下令之後，那些帶著上妝工具而來的魔女們也沒有多言便如來是一般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原本他還打算讓祝詩云一起跟著，但是白嬰卻說起人間女子需要經常休息，他就改了主意，叫人將祝詩云安頓好了之後，自己則親自送白嬰去了寢殿之中。
離開前，他還道：「往日我只關注人間的文人墨客，倒是對人間女子的了解不多，怠慢了姑娘的話，還請姑娘諒解。」
白嬰自是沒有說什麼，表示自己並不在意。
少陽看著像是鬆了一口氣，說了一番讓她好好休息，自己後面再帶她去遊覽行宮的話后，便轉身離開了這裡。
他走後，白嬰方才放鬆了幾分。
少陽如此待她，不過是因為她與天上京的少主白嬰十分「相似」。可惜，自己卻記不起來到底什麼時候見過這位魔界領主，又是因為什麼讓他對她如此禮待了。
若是個普通人恐怕得以為少陽是喜歡「白嬰」，甚至是喜歡到了愛屋及烏只是因為與之相似就多有厚待的地步。然而白嬰自己卻很清楚，魔族天生無心無情，不可能會因為喜歡而對誰有所善待。唯一能解釋得通的，就是她對他或許有什麼用處。
當然，也不能排除少陽只是性格如此的原因。
魔界沒有白晝之分，雖不至於一片漆黑黯淡無光，但實際上整個天地看去並不如人間白天的時候那般明亮。
按照習慣的時間來推算，這個時候應該是酉時了。若是在人間，此刻太陽已經在開始漸漸西墜。
天邊有一隻鳥雀飛來，打斷了白嬰的所有思緒。
那是她留給李寅的通訊符鳥。
她伸出手去，讓符鳥落在了自己的手掌之中，繼而就見到符鳥變成了一張信紙。紙上，寫的是李寅在行宮之外的見聞。
他們還沒有回到潮商的地盤之中，而是留在了領主行宮之外，在等什麼人的到來。
「擔心引起那些魔物的警惕，我沒有敢深入的去問，不過按照所得來的消息揣測，似乎是中央區域的大魔會到這裡來。白姑娘，你在行宮之中要多注意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