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吱嘎一聲細響之後，閣樓的大門被推開。

室內是一片空曠，什麼也沒有擺放。

銹劍在前面領路，帶著江羨一路上了二樓。

二樓的也是如一樓一般，只是一間大廣間，別的房間並沒有分割出來，但是面積上要比一樓小的多了。這裡也沒有多少多餘的擺設，但是卻比一樓要多出了一個內陷的祭台，祭台的中央，便是從紅繭之中出來的赤發男人懸空而立著。

銹劍在前面雙手環抱在胸前說道：「你想要知道什麼，只要現在自殺，魂魄進入到這句軀殼之中，就能知道了。」

江羨看著赤發男人，神色晦暗莫名。

他沒有再去懷疑銹劍話里的真實性，但是卻也並沒有相信他。銹劍或許不會騙他，但是卻可以選擇不把知道的那些消息說完整。

他就算真的是妖皇隱離逃脫的那一縷殘魂，回到與之匹配的身體裡面的時候，又還會是他嗎？

「你在害怕什麼？」

銹劍見他一直看著前方沉默，不免就開口詢問了一句。

江羨沒有回答他，只是抿緊了唇，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之中。

而在另一邊，白嬰也從一片黑暗之中踏出來，站在了花團錦簇的花園之中。

容顏並未與她一道，倒是能夠感覺得到江羨的氣息。

她在原地站了片刻，方才邁開步子，向著前方而去。隨著她不斷的前進，身邊的景色也在不斷的發生著變化，最後從錦簇著各色花草的大花園變成了環境幽靜的林中。

那座面積頗大的閣樓就是在這個時候入了眼中的。

白嬰並沒有再繼續前進，而是站在了閣樓下面，抬頭看向了二樓的方向。

結界的華光在流轉著，形成了一個半透明的罩子，如碗一般倒扣在了閣樓之上。白嬰知道，自己若是想要進去，只能強行將這結界打破才行。而打破了這道結界，閣樓連帶著閣樓裡面的人也會在頃刻之間化為湮粉。

所以，她只能在這裡停下來。

在這下面根本看不到二樓中到底是怎樣的一副光景，白嬰自然也就看不到，在銹劍的催促之中，江羨最後也還是邁開了腳步，向著赤發男人所在的方向走了過去。

在他行動的時候，銹劍卻獨自站在原地，並沒有打算做些什麼。但是在江羨離那赤發男人越來越近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說道：「其實你早晚也會經歷這一切的，與其到時候被別人逼迫著，不如現在自己選擇靠近。至少，自己選擇的時候，還可以保留你作為江羨之時經歷的那些記憶。」

「是嗎？」江羨聽他這麼說著，心中將信將疑。但是卻又覺得銹劍說的沒有可以反駁的地方。

先前妖魔潛伏進入仙門的時候，白嬰曾經猜測著他們似乎是在尋找什麼東西，或者說，是在尋找什麼人。那個時候，她的意思是，那些妖魔在尋找的，就是他江羨。只是後來容顏以占卜之術發現了製作水月花鏡的方法，由此也讓仙門各派發現了門中潛伏的妖魔，至此打亂了他們一開始的計劃。

而從後來發現妖魔將仙門弟子以及人間凡人抓去囚禁在噬魂藤的繭中，接著他們的魂魄之力與靈力來供養赤發男人，或者說，在供養著妖皇隱離那一縷殘魂轉生之後的身體看來，妖魔們所在尋找的人，卻是就是他。

就連銹劍都是妖皇隱離在被封印之前的遺留之物，不知道他用了什麼方法騙過了白嬰與容顏二人，又或許那二人是知道銹劍的底細的，但還是卻不知道為什麼，選擇了按兵不動權當做自己不知道這回事。

江羨無端端的又想起了從前容顏幾次提及要他記得自己所說的話，要記得未來無論如何，都不能傷到白嬰。大概從那個時候開始，容顏就已經察覺到了蛛絲馬跡了。而對方與白嬰所爭論的事情，應當就是要不要殺了他以絕後患。

這般一想，曾經困惑著自己的問題似乎也迎刃而解了。但是江羨心中卻並沒有對似乎是主張殺死自己的容顏產生什麼怨憤之心。因為，這件事情換做自己站在容顏的立場上，或許會做得更絕。他甚至不會將這件事情告訴白嬰，而是會選擇在私下裡直接斬草除根。以容顏的實力和手段，甚至並不需要擔心會被白嬰發現什麼，就算是發現了，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了。

江羨忽然有些感激起來，他當初就算是為了報答容顏當年的救命之恩，也還是選擇了來白玉山，拜入白嬰座下為徒。若是當初去的乃是積櫻山玉英苑的話，他便也活不到現在了。容顏看著溫和也博愛蒼生，但實際上得他偏愛的也不過只有白嬰一人，如果犧牲一小部分人就能緩解大部分人的安全，他一定不會有半點猶豫就會選擇去犧牲那小部分人。更何況，「小部分人」中的人，還是異族之中舉足輕重的人物。

在他的心思不斷的發生變化的時候，他也已經走到了赤發男人的身前。腳下的祭台上開始亮起了銀白色的紋路，看上去像是某種圖騰，又像是未知的某種陣法的陣紋。

眼見著這紋路越來越亮，亮到最後都開始發光了，江羨便知道，不管是圖騰還是陣法，此刻都已經被激活，只等下一刻就會觸發。他便也沒有在三心二意的去思考別的東西，而是全神貫注的關注著身邊的變化。

銹劍的聲音在不斷的遠離，到最後變成了一片模糊不清的雜音。於是他也不再去注意對方到底在說些什麼，而是不受控制的抬起了手。

迫雪劍出現，劍尖卻是對準了自己的心臟。

不知道為什麼，江羨竟然沒有感覺到半點兒害怕和恐慌之意。或許，是因為自己心底知道就算真的被刺穿了心臟，他也不會就此死去吧。

一念未畢，就見到迫雪劍猛然扎入了心臟處，甚至在後背還露出了一截雪亮的劍尖。

血肉被刺破的聲音如此的清晰，猶如就在耳邊響起一般。江羨甚至能感覺到，迫雪劍所刺出來的傷口，有血液在流動，順著衣袍一路流下去，最後砸在了地面上。

啪。

血花在地面上濺開，但是卻並沒有散，而是順著地面上亮起的紋路逐漸的染紅了所有的銀白紋路。

銀色的微光頓時暗下來，繼而轉變成了血紅。

江羨也感覺到了全身上下都傳來了涼意和疲勞乏力的感覺，他知道，那是因為身體失血過多而引起的不適。

他跌坐在了地面上，迫雪劍失去控制，也哐當一聲掉了下來。

四周的景色開始在眼中變得模糊起來，江羨只覺得自己好像在這一刻墜入了深海之中，身體不斷地在下沉著，意識也變得恍恍惚惚的。在大腦越來越昏沉的時候，他又忽然感覺到了一陣輕鬆感，原本不斷下墜的身體開始向上飄去。

有什麼人在耳邊喚了一聲自己的名字，這一聲，讓他整個人猛然清醒過來。

他感覺到後背傳來的一陣涼意，心中也開始后怕不已。

就在剛剛開始感覺到自己再向上飄的時候，他竟然慢慢的忘記了有關於自己的一切......

銹劍的聲音也再一次變得清晰起來，他聽到對方說道：「如果你還想要保留作為江羨的時候的記憶，那麼就不要讓自己睡過去了。否則，你將再不記得『江羨』的一切。」

如果忘記了作為『江羨』的時候所發生的一切，那麼就算自己最後真的沒有死又醒了過來，那.......他也不再是他了。

江羨這麼想著的時候，不免有些慶幸著自己及時醒了過來。

腦海之中又開始變得渾渾噩噩起來，他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在極度的痛苦之中保持著幾分清醒。

江羨看著自己的魂魄從原來的身體裡面飄了出來，祭台上已經被鮮血沾滿的那些神秘的紋路也開始發出了血紅的光，它們似乎帶著某種力量，牽引著他的魂魄飄向了赤發男人那方。

在他的魂魄進入到那具軀殼之中的時候，江羨的腦海之中突兀的出現了許多自己不曾見過也不曾經歷過的畫面和場景。

那些畫面之中，有「他」坐在王座之上，受萬妖朝拜的一幕；有「他」隱瞞身份，行走在人間見到白嬰的一幕；也有「他」在昆崙山上，受封印之力影響動彈不得，最後卻憑藉著心中的一股不甘掙脫了一縷魂魄逃出了崑崙的一幕.......

那些場面如同走馬觀花一般，在腦海之中循環播放著。

江羨知道，那些都是妖皇隱離的記憶。而現在自己進入到了這具原本因為是妖皇殘魂轉生后所擁有的軀殼之中后，就自然而然的得到了那些自己作為江羨的時候所不知道的過往。

原來，妖皇隱離竟然在很久之前，就與師父白嬰已經認識了嗎？

懷抱著這樣的想法，他到底還是沒有忍住接受妖皇之力時所帶來的衝擊，整個人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失去意識的前一刻，江羨還在擔憂著自己最後醒過來了，還會不會記得作為江羨時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