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折 (2)

轉折 (2)

()就這樣,艷陽和林子開始了他們的分居生活。林子去了倫敦,艷陽還固守在伯市。三年來朝夕相處,如影隨行,突然變得形孤影只,艷陽感到無盡地落寞。她現在就象一塊望眼欲穿的望夫石。牽掛林子成了她生活的主旋律,而做博士論文,反而變成了填補她寂寞的填充物。

轉眼到了2000年的初春。這一年的中國新年是在星期六。林子正好這個周末有空。除夕那天,下午,艷陽坐火車去了倫敦。和林子在倫敦的Euston火車站見面,然後兩人坐地鐵轉到Paddington火車站。坐火車到了位於倫敦西面的一個叫梅敦的小城。林子爺爺的第一個妻子黎含儀——黎老夫人和她的大兒子夫婦就住在這個幽靜的小城裏。

當年,黎老夫人和林子的爺爺離婚之後,帶着兩個兒子去了香港。在那裏住了幾年之後,便又來到了英國。然後在這裏紮下了根。幾十年來,枝繁葉茂,林家也漸漸成為了一個大家族。黎老夫人的兩個兒子後來分別當了律師和醫生。大兒子又有了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兒,小兒子有一兒一女。這些孫兒孫女們後來或是經商,或是當老師,或是當工程師。卻沒有一個繼承了他們爺爺的事業。那個幫助林子聯繫到英國來留學的堂哥,就是林家的長房長孫。

林子一來到到英國,就被大堂哥帶去拜見了黎老夫人。黎老夫人見到林子后眼淚婆娑,感嘆萬千。在眾多的孫兒孫女中,林子是最像林老爺子的。從林子身上,黎老夫人好像又看到了當年風度翩翩,才華橫溢的林若軒。雖然那是林子第一次見到黎老夫人,卻沒有一點生分的感覺。黎老夫人雖然已過八十,但是仍然雍容嫻雅、氣清神閑,和爺爺的身上的那種高貴儒雅、瀟灑開朗的氣質相映成輝。而這種氣質是林子奶奶身上沒有的。林子不由得感概,爺爺和黎老夫人雖然分開了幾十年,但是看上去他們才是真正的絕配,而奶奶和爺爺只能是一對錯配鴛鴦。難怪這麼多年奶奶心裏不平衡啊。

艷陽來英國后,林子也帶她去看望了黎老夫人。不知是愛屋及烏,還是從艷陽身上看到了自己當年的影子,黎老夫人對艷陽很是喜愛。第一次見面就從她的首飾盒裏拿出了一個春彩雙色手鐲,給艷陽戴到手腕上。

這隻手鐲子是當年黎老夫人和林若軒從杭州私奔到上海后,林若軒給她買的第一件首飾。黎老夫人和林若軒離婚之後,就把這個鐲子收了起來。後來兒子結婚,再後來有了孫兒孫女,黎老夫人曾經把自己的一些首飾送給晚輩做紀念。但這隻鐲子卻從來沒有拿出來示人。林子和艷陽這對年輕伴侶,觸動了她埋藏在內心深處多年的不敢回憶的往事。對於她這個年紀的人來說,那些傷心的事早已成煙雲,剩下的全部都只是美好。她把這個鐲子送給艷陽,也許是希望這一對年輕人能圓滿她未能圓滿的人生。

所以說,在艷陽被林子父母接受為林家人之前,黎老夫人早認定艷陽是她的孫媳婦了。

雖然旅居英國數年,林家依舊保持着中國的傳統習慣。每年的中國春節和中秋節,分居在英國各地的林家的子孫們,都會回到黎老夫人身邊,合家團聚。林子和艷陽也加入了這一年兩度的大團圓。

這年除夕,艷陽、林子和黎老夫人這一大家人一起吃了團圓飯。

大年初一下午,艷陽和林子回到倫敦。先去中國城看了嘉年華表演。晚上,他們又一起去了WestEnd看了一場音樂劇《MammaMia》。這個音樂劇里的所有歌曲來自一個曾經非常流行的一個瑞典樂隊ABBA。而ABBA是艷陽最喜歡的樂隊。這個音樂劇,他們已經看過三遍了。但艷陽仍然樂此不疲。

這個新年的周末,對艷陽來說是圓滿的。也是和林子分居以來,少有的圓滿。林子的工作時間,並不是固定的朝九晚五、每周五天工作日。回伯市探望艷陽的時間也是不可預計的。有時候艷陽好幾個星期見不到林子。有的時侯,林子又在不被期許的時間突然出現。一年多來,艷陽就在這種失望和驚喜交錯中度過。

三月,這一天,艷陽意外地接到林子的電話。林子告訴她,他這周有幾天空閑。星期二回家,可以一直待到周日。

艷陽欣喜若狂。這是中國新年前之後,艷陽和林子第一次見面。也是林子難得的長假。

艷陽連忙問林子:什麼時候回來。要不要她去火車站接他?

林子現在大部分時間住在倫敦。那裏交通擁擠,開車不方便。所以家裏的那輛二手車就留給了艷陽。林子每次回來,只要提前通知艷陽,艷陽都會開車去火車站接他。

但是,這一次林子說:不用,他下午就到伯市了。準備先去一趟「RedBrick」,也就是他曾經做DJ的那個酒,見見朋友。然後,讓酒里的朋友送他回家。艷陽下班之後,直接回家就行了。

艷陽那天比平常回家早一些。回家的路上先去了超市,大大地採購了一番。還特地買了一隻三黃雞,和一條鱸魚。艷陽平時自己在家,生活極其簡單。冰箱裏也是空空蕩蕩的。而林子在倫敦和人合住的房子。每天吃飯不是在公司吃三明治湊合,就是在超市買些半成品,回到家裏放進烤箱裏烤烤就吃。一回到伯市,林子總是嚷嚷着要吃中國飯。所以,每次林子回來,艷陽都會精心準備飯菜。

艷陽回到家裏,把雞剁成小塊,加上香菇,墩了一鍋雞湯。魚很新鮮,艷陽把它收拾乾淨了,準備一會兒做成林子喜歡的清蒸鱸魚。蔬菜也洗好了,只等林子回來就可以炒了。然後,艷陽給林子打了個電話,問他什麼時候回來。林子大概沒聽到手機鈴響,所以,沒接電話。到了六點左右,林子才打了個電話回來說,他和幾個朋友現在要去市中心的一個印度餐館,問艷陽去不去加入他們?

艷陽回答說不去。林子的那些朋友,她雖然見過面,但是都不熟。

林子也沒有勉強艷陽。

艷陽問:「你什麼時候回家?」

林子躊躇了一下,說:「可能要晚一點,有個朋友從曼城來。大家吃完飯了以後,要去酒坐坐。」

艷陽有些失望,失去了做飯興趣。她用給自己下了碗麵條,加了點雞湯,上面放了點青菜。那條魚,被她用保鮮膜包好,放進了冰箱。

晚上,艷陽一個人把家裏打掃得乾乾淨淨,然後看着電視等林子回家。

到了凌晨3點,林子回家了。艷陽那時已經睡了,迷迷糊糊地感覺到林子上了床,從後面抱住了她……。

第二天早上,艷陽起床,林子還在睡覺。艷陽自己吃了早飯,然後去伯大做實驗去了。

中午,艷陽往家裏打了個電話,林子已經起床了,正在喝雞湯。艷陽也無心呆在實驗室了,早早地結束實驗,回家了。林子那會兒正百無聊奈地半躺在沙發上看電視,見艷陽進門,便從沙發上彈了起來,拉着艷陽膩味起來。兩人親熱了一會兒。艷陽就去做晚飯。艷陽重新做了一個肉丸粉絲湯。魚從冰箱裏拿了出來,已經不像昨天那麼新鮮了。艷陽把它改做成紅燒魚。又炒了一個青菜。林子在餐桌上擺好了碗筷。兩個人邊吃飯便聊天。交流着各自的生活。艷陽的生活單調而簡單,每天幾乎都是相同的。而林子的生活卻日新月異,幾乎天天都有驚喜。那些在報紙上,電視上,八卦雜誌上常常出現的那些娛樂界的名人,也開始掛在林子的嘴邊了。艷陽聽得雲山霧罩,就覺得林子也和那些名人一樣,和自己不是在一個空間里一般。

吃過飯,艷陽在收拾碗筷。林子的手機就響了起來。林子接完電話,就對艷陽說:「我一會兒要出去一趟。菲利普他們在酒等我。」說完,林子似乎對艷陽有些內疚,又加了一句:「要不你和我一起去?」

林子這話有點言不由衷。他知道艷陽不會願意跟他一起出去的。艷陽曾經有過一次和林子一起去酒的經歷。那一次,林子帶着艷陽在RedBrick和他的那些音樂人朋友見面。雖然,艷陽曾經也算是一個「玩」過樂器,「懂點」音樂的人,但是和林子的那些朋友在一起,她就像是一個音樂白痴一樣。他們所談論的什麼Trip-Hop,Breakbeat,qualizer,cue點,調Pitch,她全然不懂。酒里煙霧繚繞,酒氣熏天,嘈雜喧鬧。林子和朋友們興緻勃勃,高談闊論。艷陽默默地守着一杯橘子汁,昏昏沉沉,無話可說。

到了晚上九點,音樂聲響起。簡短火爆的序曲之後,DJ台上,一個男生向大家宣佈:「LadiesandGentlemen,跳舞的時間到了。讓我們動起來。」然後是一連串急促的音符。接着這個聲音又說道:「我想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Daniel(丹尼爾)回來了。我們需要Daniel上來嗎?」

「Yes。」酒里的人高喊著。

「那麼好。讓我們歡迎Daniel。」

Daniel是林子的英文名。顯然,他在這個酒非常受歡迎。林子一躍跳到DJ台上,拿起麥克風,對台下的人喊道:「Hello,Everyone!Howareyou」

台下的人群歡快地響應着林子的問候。

林子接着說:「Imissyousomuch.ButIdon』twanttalkalot.Ijustneedyouguystostartdancingrightnow.Let』sbegin.(我很想念你們。但是,我不想說太多,我只要你們開始跳起來。讓我們開始)」說着,激情瘋狂的音樂聲響起。

整個酒就象在地板下安裝了彈簧了一樣,瞬時跳動起來。所有的人湧向舞池,在音樂的帶動下,瘋狂地跳動起來。

艷陽是酒里唯一一個不為所動的人。這種令人失控的音響和她曾經演繹過的古典音樂完全沒有關聯。她本能地拒絕和甚至抵觸。她不合適宜地、孤零零地坐在那裏,冷漠地看着那些跳舞的人們。DJ台上,林子一邊隨着音樂扭動他的身體,一邊又在不停地旋轉唱片。和艷陽當初認識的那個有點冷漠寡言的男孩子,判若兩人。此時的他是一團火,一團可以讓整個酒燃燒起來的火焰。

那一次,林子和艷陽同時都認清了一個事實:艷陽不習慣那樣瘋狂的場合。所以,林子以後再也沒有帶艷陽去過酒。

也是從那個晚上,艷陽又認清了另一個事實。那就是,林子是屬於「音樂」的,他在音樂中所得到的快樂,遠遠大於生活其他所給他的快樂的總和。林子的前二十三年被父母束縛著,後來的三年又被自己連累。只有現在,他才真正為地回歸真我。擺脫束縛和連累的林子,無拘無束,開始盡情地釋放自己。艷陽那時還不知道,林子在這條路上能走多遠。她所能感覺到的是,任何東西都不能阻擋他隨着音樂跳動的步伐,就連她也不行。

那天晚上,林子依舊回來很晚。

林子回來的第三天早晨,艷陽起床的時候,林子也跟着起來了,艷陽還有些奇怪,勸他多睡一會兒。林子解釋說,今天他需要用車,所以,他先把艷陽送到學校去。等艷陽下班的時候再去接她。

艷陽原來不知道林子這周會回來,所以提前安排了實驗。實驗的時間比較長。可能要到晚上八點才會回家。林子讓艷陽實驗完了之後給他打電話,他會去學校接她。以前也是這樣,艷陽做實驗晚了,林子不放心,總是要開車去接她。

可是那天晚上,艷陽做完實驗之後,給林子打了無數電話,都沒有接通。無奈之下,艷陽只好要了一個計程車回去。到家一看,車已經停在了車位上。但是林子卻沒有在家。他給艷陽留了一個紙條:一個朋友周末在曼城錄音,讓我去幫幫他。

林子原來打算這次回家可以在伯市呆到周末。但實際上,他在伯市呆了不到七十二個小時。而在這七十二個小時中,加上睡覺的時間,他和艷陽單獨呆了不到十五個小時。艷陽不是不懊惱。可是她又不能報怨林子。他不是不在意她。只是,他不能像以前那樣和她長相廝守。他是新手入行,沒有任何背景和靠山,所有的路都要自己走,沒有人能幫他。而且他又是外國人。他註定要比別人辛苦,他不能放過任何一個機會。

那天晚上,艷陽百無聊奈。電話這時響了,是添力打來的電話。

「你現在還好嗎?」添力問。

「還好。」艷陽回答到,語氣里免不了有點寂寞。

「林子這周末沒回來?」添力又問。

「回來了,又走了,給一個朋友幫忙去了。」艷陽解釋道。

「哦。」添力沉吟了一下,便換了話題:「我準備下個星期回國了。」

「你真的決定回去了?」艷陽對此並不吃驚,只是覺得有些太快了。

「決定了。我已經辭職了,現在機票都買好了。」

艷陽早就知道添力有回國的打算。添力這麼多年,一直都在研究開發網絡即使通訊技術,並且已經獲得了兩項專利。這個技術最初被用於在單位局部網中,作為各部門之間的及時通話,發送消息和轉送文件的工具。隨着網絡信息化的高速發展,現在這門技術發展成為一個新的網絡通訊手段。添力一直有這樣的想法:國內的網絡發展比西方要慢一拍,現在在這一方面還是一個空白。如果他能開發出一個中文平台上的即時通訊系統,在國內應該有一個很好的發展前景。添力和艷陽曾經一起討論過這個可能性。最後,他的這個想法,在一個朋友的幫助下走出了第一步。這位朋友在華爾街的一家投資銀行任職。他為添力找到了五十萬美元的投資。添力準備帶這筆錢回去創立他的新事業。

「真的回去了?」艷陽有些感嘆。她知道添力在美國的發展得很好,已經買了房子,汽車。他如果繼續在美國生活,應該會生活得非常愜意。她問添力:「拋棄這麼好的生活,回國從頭開始,你以後會不會後悔?」

「後悔?也許,如果我創業失敗,成了一名窮光蛋,我大概會後悔今天的決定。」添力輕笑了一聲,又說道:「未來的事,誰也說不準。不過,我現在還年輕,就算是失敗了,還有機會重來。我怕的是,要是我現在不試一下的話,等我老了,我會後悔。」

「我現在還年輕,就算是失敗了,還有機會重來。」這句話怎麼這麼熟悉?當初,林子要轉行的時候也說過類似的話。都是風華正茂,信心百倍,都有着自己的夢想和追求,誰能阻止他們追求的步伐?

「你一定會成功的。」艷陽由衷地對添力說。是的,他聰明能幹,紮實穩健。從小到大,他總是知道自己需要什麼,從來沒有放棄過追求。也從來沒有不成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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遮你一世塵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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