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送我上青雲
七月中旬的陽光，在透過那茂密的枝葉時被剪成了無數金色碎片，並撒在了方文錦的白襯衣和脖頸上，讓她的天鵝頸更顯白皙修長，同時連她的襯衣上也都有了陽光的味道。
而當她問及齊鳴的筆記本上老蔡寫下什麼寄語的時，也紛紛引起了周圍其他同學的注意。
齊鳴在離開辦公室前，班主任蔡老師叫住了他，倆人在辦公室里聊了大約幾分鐘。
按照高三九班這群人的慣性思維，按理說臨別校園的時候，老蔡應該留下再最後叮嚀幾句的，一定是他最重視的學生。
哪怕不是方文錦這樣七中的驕傲，也絕不應該成績常年混跡中游，三年來從不顯山露水的齊鳴。
這時候一旁有人想要拋磚引玉，便說道：「我的筆記本上，蔡老師的寄語是：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
那人拿著手裡的筆記本晃了晃。
攤開封面，扉頁上面便是老蔡用鋼筆，親筆書寫的李白詩詞。
字是正楷但老蔡卻用的是繁體，躍然於紙上的一行字，盡顯筆力蒼勁。
末端配上他自己用了多年的那一枚私章，便更顯高大上。
隨後其他同學也都紛紛亮出了手中的筆記本，老蔡這種理工科出身的直男，在寫寄語的時候大多數引用的都是詩詞，或名人勵志警句。
通過這筆記本上老蔡親筆書寫的寄語，能看得出來這個學生在老師心目中的分量。
倒也並非說是老蔡區別對待，只是寫五十多道寄語，肯定不可能做到雨露均沾，所以最先動筆書寫的頭幾位，一定是老蔡最看重的學生。
比如剛才那位，蔡老師的寄語，是初中就已學過的《上李邕》，明顯看得出來，老蔡在動筆的時候應該沒太走心。
再比如方文錦這樣，平日里是老師家長眼中驕傲的學生，其寄語必定引經據典，也看得出老蔡是有過一番絞盡腦汁的思考才動筆的。
那個年月流行汪國真的詩，而老蔡送給方文錦的寄語，便是出自於一首汪國真的冷僻散文的節選。
文藝又富含激勵的寓意，剛才方文錦拿出來的時候，可是讓周圍其他同學羨慕得緊。
眼看著周遭所有人的筆記本都拿出來展示了一遍，就齊鳴還是顯得淡然且無動於衷。
這時候一道略微不滿聲音從傳來：「齊鳴你的筆記本里到底寫的是什麼啊？再繼續藏著掖著可就不合群了。」
那是一個高高大大的男生，穿著一件99賽季鄧肯的21號馬刺球衣。
這七月的天氣多熱啊，跟流火似的。
齊鳴脫光了都嫌燥的慌，結果眼前這貨，非但穿著一件球衣不說，裡面還要再加一件純棉的白色運動T恤。
這男生名叫趙澤明，看這一身打扮就知道在學校屬於籃球積極分子。
甭管高三學業再如何的緊張，放了學也一定要在操場上幾個籃，然後等圍觀的妹子聚的差不多了之後，再拎包瀟洒走人的那種。
但在齊鳴看來趙澤明最嘚瑟的，還得是他高中三年，幾乎每節課，甭管有事兒沒事兒，進教室前非要跳起來摸一下門梁。
要說門梁招你惹你了，平白無故被摸了三年，眼瞅著上面都被快盤出包漿了。
趙澤明邊說著邊試著湊近到方文錦的身側，而後者明顯有一個不易察覺的避讓動作，向另外一側輕輕移動了一下。
「文錦筆記本上，蔡老師的寄語是汪國真的詩。我的也是詩，是顧城先生的。可以說是引經據典，送給即將踏入大學校園的我們。」
趙澤明邊說著臉上驕傲那叫一個溢於言表。
說完他有看了一眼方文錦，眼神里愛慕多餘讚許，搞得真跟看自己女朋友一樣：「哪個當老師都希望自己桃李滿天下，像文錦這樣優秀的學生，寄語自然寫的用心一些。」
當然，這話說的不光是方文錦，還有趙澤明他自己。
高中三年，齊鳴最煩看著趙澤明這股勁兒勁兒的樣子，心道是，終歸是少年心性，一段寄語而已有什麼好拿出來比較的。
更何況趙澤明這番話，無形之中也的確有點扎心。
畢竟，在場多數人老蔡的評語，不過寥寥數句，確實不怎麼走心。
當然他更有拱火的意思，偏偏周圍一群人聽完之後，還真就七嘴八舌起來，其中不乏陰陽怪氣者。
無奈齊鳴只得取出來了筆記本遞給眾人：「吶，老蔡給我寫的也是一段詩而已。沒啥大不了的。」
或許是之前趙澤明的鋪墊，當齊鳴拿出筆記本的時候，眾人便紛紛伸長了脖子看去。
而當掀開筆記本封面的那一刻，眾人便瞬間驚到了。
扉頁上只有寥寥十字：「好風憑藉力，送我上青雲。」
可哪怕只有十個字，但眾人也都認得出來，這段話出自曹雪芹的《臨江仙》。
但讓眾人深感意外的是，齊鳴的寄語和其他同學大不相同。
別人的筆記本，老蔡用的是鋼筆，而齊鳴的這冊筆記本裡面，不知為何書寫所用的是毛筆。
只見那筆力遒勁渾厚，末端印章更是猩紅明晰。
趙澤明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詫異問道：「你這一冊，蔡老師為什麼用的是毛筆書寫？」
其實不光趙澤明驚訝，周圍人都驚訝。
「不說這字面意思，就說蔡老師寫毛筆字，高中三年，想必大家都還是頭一次見吧？」
「沒想到啊，沒想到。蔡老師最器重的學生難道是齊鳴？」
「咱們的都是鋼筆，唯獨全班就齊鳴的那一冊，蔡老師用的是毛筆？」
眾說紛紜時，趙澤明回想起剛才的那一番驕傲模樣，自覺地臉上有些掛不住，好似被人生生左右各抽了兩巴掌一般。
看過齊鳴那一冊筆記本上的內容之後，連方文錦也也略感驚訝。
但這驕傲的女孩子，內心縱然有些許驚訝，可也不會表現的太過明顯。
方文錦只是眨了眨那雙大眼睛，避開了話題，對齊鳴說道：「順路一起回家？還是跟著你的死黨出去玩？」
「回家是不可能回家的。時間還這麼早，至於去哪。我也還沒想好，撞球廳，錄像廳，電腦室。或者再晚點就去紫荊山公園裡的旱冰場溜幾圈。」
瞅瞅這裡面沒一個是好學生應該去的地方。
聽的齊鳴這番話，趙澤明一旁滿眼鄙夷，他感覺他好像又行了。
便在一旁對方文錦說道：「文錦，我看現在時間還早。你不是一直想查找東華大學的社團簡章嗎？我爸前幾天給我買了一台聯想奔騰3的電腦，還能夠撥號上網。正好幫你查查。」
那年月隨便一台奔騰3的品牌家用電腦，動輒就得上萬塊，要知道九九年的時候，中州市一般的雙職工家庭，兩口子一年的工資加起來也不到三萬塊錢。
趙澤明在高考結束之後沒等成績公布，便讓他那經商的父親，置辦了一台一萬多的品牌電腦。
此番邀請方文錦時刻意提及自己的電腦，一方面是想和這位校花拉近距離，同時還能展現一下自己的優越。
當然最重要的，也是想把剛才丟掉的面子給找回來。
方文錦聽聞有些遲疑，顯然家風頗嚴的方文錦，尋常日子是放了學就直接回家，從不在外過多的逗留。
但現在畢竟一隻腳都已經踏入大學校門，儼然已經成年，思想上也跟著有了些獨立意識。
當了這麼多年老師父母眼裡的乖女孩，方文錦也確實讓自己放肆一下。
當然另外一點，她對於東華大學那幾個名聲在外的社團也特別有興趣，想要藉此機會去看看東華大學的官網，深入了解一下。
但問題是，高中三年自己還真沒去過哪個男同學的家，哪怕經常順路一起放學回家的齊鳴和劉旭強。
不等方文錦做出回應，一旁的齊鳴湊上來說道：「三年同窗，光邀請人家方文錦不合適吧？我和老劉一起去你家，想必你也一定會歡迎的對不？」
但當齊鳴說出這番話的時候，還是可以明顯感受得到，她略顯緊張而聳起的纖柔肩膀，在長出了一口氣后微微鬆懈了下來。
於是她順著齊鳴的話尾巴說道：「那正好！我和齊鳴家離得不遠，如果晚了的話，我們還可以順路一起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