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因

第1章 因

磋磨了近二十載,易京早已沒了往日的繁華,隔着門縫,依稀還能聽見啼哭聲。

這裏,早已是東蒼的天下了啊!

吱呀——

刺眼的光芒照進昏暗的屋子,江蕁抬眼,她滿懷期待的看過去,滿是失望。

那踏光而來的,卻不是她所等的故人。

「我的好姐姐,你怎麼還坐得住呢?你的情郎恐怕這會兒已經埋骨興平了吧?你來猜猜,他死在了哪一處?妹妹我也好幫你去尋一尋。」

來者是個美艷的婦人,與一個衣着華貴的男人,兩人一身的金光晃得江蕁眼花。

江蕁聽到她的話時,心中微顫,她看着珠光寶氣的江姒,眼底是抑制不住的怒氣。

「江姒,你和陳遠舟夥同容王勾結東蒼,禍亂北周江山,你們會遭天譴的!」

許是太過激動,江蕁止不住的咳嗽,一嘴的血噴涌而出。

滿頭華髮,苟延喘喘的身子,明明才三十齣頭,卻宛如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了。

江姒望着她狼狽的模樣,哈哈大笑了起來:「姐姐說笑了,妹妹只不過是小小的推波助瀾而已,北周本就氣數已盡,又何談禍亂二字?」

她又看了一眼江蕁的白髮,挑眉:「就算真有天譴,恐怕姐姐也看不到了吧?嘖嘖,堂堂江家大小姐,到頭來竟成了這副模樣,沒有了母親的庇護,你算得了什麼?」

「住口!你有什麼資格提她!江姒,你不是人!母親待你如同己出,你卻是狼子野心!現如今你腳下踩着的,可是江家數不清的冤魂!等著吧,你,還有你,都是要下地獄的!」

江蕁痛心疾首,指著江姒和一旁的陳遠舟怒吼,可惜她到底什麼也做不了。

江姒為了私慾,一把火讓江家幾十年的基業毀於一旦,火海下掩埋的更是江家無數人的冤魂……包括她的母親!

江姒絲毫不在乎,她將臉湊近江蕁,一雙眼睛如鬼魅一般,絲絲的盯着江蕁:「我就是狼子野心又如何?江家不能給我的,容王能給,東蒼能給,他們死了就死了,與我何干?她對我再好,可她終究也是你的母親,我的母親是死在她手中的,她都未曾手軟,我為何顧念她?姐姐,你不要忘了,她為了你,還打過我一巴掌!」

這事說來,也是與那陳遠舟有關了。

江蕁和陳遠舟本是指腹為婚,可後來陳遠舟得勢,竟與江姒有了苟且,在江姒的攛掇下,她這個名正言順的未婚妻,卻落得個未嫁先被休的下場。

她母親含恨,這才打了江姒一巴掌。

不痛不癢,江姒卻牢記在了心裏,說到底,她只不過是為自己罪狀找的借口罷了。

江蕁閉眼,又浮現了她母親和哥哥,以及江家眾人的身影,她最近總是能看到以前的事,揮之不去的,便成了執念,江蕁心中的執念太多,卻是一件都未能消除,執念化作怨念,也只不過在她的一生中平添了幾分可笑罷了。

想她堂堂江家嫡女,卻識人不清,不僅失了未婚夫婿,成了易京百姓茶餘飯後的笑話。

庇護她的家人,最後也落得個屍骨無存的下場。

有恩於她的人,現如今也是了無音訊,她痛恨江姒的無情無義,更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姐姐,你可要多活些時日,我要你親眼見證我和遠舟哥哥的榮華富貴,若不是有你幫忙,我們怎會那麼容易就得到我們想要的東西呢?你又有什麼資格說我和遠舟哥哥禍亂北周?你和那謝寧,哪個不是東蒼的幫凶?是我們一起禍亂的北周啊姐姐!哈哈哈哈哈……」

江姒狂妄,字字誅心!

江蕁苦笑,她被容王挾持,若不是因為救她,謝寧怎會將北周的秘密拱手相讓,她也是北周的罪人啊!

謝寧君子坦蕩蕩,卻因她而落了一身污點,成了北周百姓口中的奸臣,臨了,還得被寫進史書,遺臭萬年。

她不知道江姒二人是何時走的,只知道房間里又只剩下無盡的昏暗了。

她不喜歡昏暗,可也只有待在昏暗之中,她才能活下去,她還不能死,她要等他平安歸來,他說過的,待到花開時節,他就回來了。

她方才撇見了,外面的桃花盛開了,很是絢爛。

易京花開,故人也是時候歸來了。

又幾日,她的丫鬟挽玉帶着她的期盼回來了。

推開沉重的房門,挽玉立在晨光下,江蕁彷彿看到了希望。

只不過下一刻,她便呆愣住了。

只見挽玉手捧著沾滿血跡的戰袍,似乎是那戰袍太重,她的手還止不住的在打顫。

「小姐,奴婢把將軍帶回來了!」眼淚奪眶而出,挽玉找到將軍屍骨的時候,都沒有這一刻心酸。

這萬分悲痛的消息猶如晴天霹靂,狠狠的砸在了江蕁心頭。

江蕁有些不可置信的看了一眼挽玉手中有萬斤重的戰袍,他終究還是棄她而去了嗎?

她本就已經花白的頭髮,如今更如蒙上了一層寒霜。

戰袍近在眼前,她卻怎麼也不敢去接。

「你說過會平安回來的,怎麼就言而無信了呢?」

兩行清淚,在她滿是滄桑的臉上淌過。

接過戰袍,她險些跌落在地,戰袍沉重到已經要將她壓垮了。

她只看着那戰袍出神,不知過了多久,她一閉眼,浮現的便是謝寧溫暖如春的笑容。

可惜,她連他的最後一面都未見到!

挽玉忍着悲慟,將衣襟解開,將那封用血寫下的信拿了出來。

她是在屍海找到謝將軍的屍首的,邊關興平滿是北周將士的屍骸,那裏仿若人間地獄。

謝將軍到死都護得緊緊的,是留給江蕁的一封信,情意之珍重,挽玉不敢有丁點閃失,所以才將那信縫進了內里的衣衫中。

「小姐,這是將軍給你的信!」

江蕁的手在顫抖,她將戰袍鄭重的放置好,才接過了那封信。

僅拆開都花費了她不少力氣,她滿眼皆是淚,早已模糊了雙眼,哪裏還看得清信上寫了什麼?

「可憐你戎馬一生,最後竟是有家也不能回,謝寧啊謝寧,若是能重選一次,我寧願與你無一絲牽扯,至少你還能好好活着……」

江蕁沒有看到信上究竟寫了什麼,就將信給撕得粉碎。

「小姐!」挽玉想阻止她,卻已經是來不及了。

她有氣無力的擺了擺手:「挽玉,你去將葯端來吧。」

她被惡疾纏身,早已經時日無多了,用藥吊著只不過是想等他回來,再見他最後一面,和他好好的道個別,可惜,他永遠都回不來了。

挽玉將淚珠一抹,轉身出去取葯了,幸好,小姐沒有想不開。

活着,便是希望!

待她走遠了,江蕁起身,將門給栓上了,怕挽玉回來得太快,她還耗費力氣拖了兩張桌子抵在門后。

「我又怎會不明白你的心意,可惜江蕁遇君太遲,從一開始便註定不會有結果。你的恩情,我今生是還不了了,若真有來世,江蕁願傾盡所有,也要為你謀得一個錦繡前程,讓你名垂青史!」她對着戰袍自言自語,雙眼難得有那麼一絲神采。

話音落,她對着戰袍粲然一笑,嘴角慢慢滲出血珠來,她的表情卻始終不變,直至全然沒了生氣。

「小姐!小姐!你開門吶!小姐……」挽玉急切的呼喊著,江蕁卻已經聽不見了。

萬宜十六年,北周滅。

通敵賣國的謝大將軍死在了戰場,一生未嫁的江蕁死在了閨房。

又十日,神兵從天降,風捲殘雲破敵營。

一支名為寧延軍的軍隊,帶着失蹤已久的北周太子,自龍脈所在的嵇山而下,所向披靡,收復了淪陷的北周。

他們才是北周真正的利器,也正是北周最大的秘密。

新帝繼位,改國號:祺昌。

新帝命人將謝大將軍的屍骸尋了回來。

同年追封謝大將軍謝寧為定國大將軍。

容王以愧對北周為名,死在了王府中,無人收屍。

通敵賣國的江姒和陳遠舟逃到了東蒼,被東蒼國君給丟去喂狼了,屍骨無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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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夫人所言極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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