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6)不配

(336)不配

既然是家宴,千塵當然樂得參與。

聽說沈修嵐過來了,秉持着人多熱鬧的想法,乾脆給他也添了雙筷子,滿滿坐了一桌子人。

「許久不見帝君,看來日子過得不錯嘛。」沈修嵐笑吟吟地看着她,「修為也長進了不少,看來我這輩子是追不上了。」

「許久不見,你怎麼還這麼油嘴滑舌的。」千塵坐在上席,心情十分不錯,「還有啊,這是浮玉,浮玉只有一個帝君,便是我們阿離,你可不要叫錯了。」

「那我該叫什麼?」沈修嵐除了消瘦了些,一切如常,「太上皇?」

「不必改口了,」宮離果斷地說道,「若是師父在,她便是帝君;等她離開浮玉,我再頂上。」

「你這孩子,真是的,」千塵還沒有意識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只是從容地同一群人調笑着,「可惜了,夜陵回不來。他得在五月盟幫忙呢。對了,蟬音,蝶影,你們倆也大了,該婚配了,可有看上的公子?我可以去幫你們說一嘴的。」

「帝君,您也真是的,」蝶影歡快地笑起來,「且不說我們沒有這心思,便是有,怎的還能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來啊?我們羞都羞死了。」

「這倒也是,倒是我想的不周到了。沒事,等你們出嫁,我一定好好備些嫁妝。這麼些年了,多虧你們幫我的忙。」千塵拍手大笑,「怎的不見我千岫哥哥還有泠兒啊?阿離,我的三位兒媳婦兒呢?」

「哦,您回來得太突然了,千岫前輩剛剛出門,實在是趕不回來。」宮離苦笑道,「至於您的媳婦…正在梳妝呢。她怕生…要不還是別等了…」

「讓人催一催好了。」千塵沒有多想,「稍微梳洗梳洗就好了,這是家宴,也不用怎麼打扮。阿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並不是那樣嚴苛的長輩…快去催一催,我們開席了。」

宮離的表情有些複雜。

過了一小會兒,打扮素靜的小嘉柔安靜地行了禮,怯怯地坐在了宮離身邊。

千塵沒忍住皺了皺眉頭:「嘉柔?我記得你叫嘉柔對吧?」

小姑娘怯生生地抬起小臉:「是,帝君。」

「你的兩位姐姐呢?」千塵很奇怪,「你怎麼沒跟她們一起來?」

「她…她們…」嘉柔垂下了腦袋,聲音越來越小。

「啊…是這樣的,」蝶影局促不安地站起來,苦笑道,「帝君…您還不知道吧?那兩個…那兩個實在是沒福,她們…她們…生了孩子,一個難產一個是大出血…就…就都沒有活下來。」

殷司敏銳地發現,千塵的一隻手已經攥成拳頭,用力到骨節發白,臉上的笑容也不太自然,反而像是一張面具。

他伸手握住了她的拳頭。溫暖的觸感似乎把千塵從暴怒的邊緣拉了出來。

「這樣啊,那還真是可惜了。」千塵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出來的。

畢竟這裏還坐着沈修嵐,要教訓宮離也不能現在教訓。

千塵覺得自己腦門上青筋直跳,連着眼皮都在跳,想把宮離抓過來抽一頓——可宮離已經是浮玉的帝君,千塵再生氣也要顧著面子。

忍一忍,忍一忍…

千塵在心裏告誡著自己,不能在大庭廣眾之下給宮離個沒臉,否則將來他要怎麼服人呢?

「蟬音,你呢?我記得,你一直負責機關獸,有沒有什麼…」千塵沒話找話,強迫自己不再想宮離死去的兩個偏房,「有沒有什麼要問的?」

「回帝君,暫時沒有。」蟬音一句話就把天聊死了。

「啊…這…」千塵倒吸了口氣,只好轉向沈修嵐,「三皇子,我看你是大權在握了。日後多關照關照阿離…」

「我是沒指望的。」沈修嵐笑了笑,「帝君還是別取笑我了。」

「啊,對了,」千塵笑問道,「算算日子,璧瑤跟你的孩子也早落地了。可惜我們太忙,沒去喝你們的滿月酒——」

「我想您是誤會了。」沈修嵐打斷了她,「沒有滿月酒。」

「哦…這樣啊,」千塵臉上掛着尷尬的笑容,「沒事,改日我帶足禮物去看他們…」

「不是,您真的誤會了。」沈修嵐笑了起來,只是眼中含着濃郁的苦澀,「我們沒有孩子。那孩子胎死腹中了。」

千塵微微張著口,不可置信。

「怎麼會這樣?」殷司皺着眉頭,「當時不是喻南星勸好了么?」

「當時…的確是勸好了。我也謝謝你們。」沈修嵐笑得十分苦澀,「只不過…回去之後我們又吵了兩架…最後…最後她把孩子殺了。」

「什麼?!」千塵驚得從椅子上彈了起來,「怎麼,怎麼能這樣?」

「沒辦法。」沈修嵐苦笑搖頭,「防的住一時,防不住一世。我已經封死了她的靈力,卻不防她從哪裏得到了一把尖刀來——」

說着說着,他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她把刀刺進了下腹…」

千塵慢慢坐了下去,沉重地嘆了口氣,她撫上了自己的額頭:「真是的…我原以為…看來大家的日子都是一團糟…」

「幸好大人沒事。」沈修嵐勉強笑了笑,「就算以後…有孕困難,好歹人活着,倒也算是上天眷顧。」

「會好起來的。」千塵勉強笑了笑,「總會好起來的。以後也不會比現在更差了。」

「帝君,您又錯了。」沈修嵐無聲地笑了,「我的人生就像是無底的深淵,一日比一日低。從出生開始就往下掉…從來沒起來過。」

「你不該這麼想的。」千塵第一次對這個人生出了幾分同情,「難道你出生時,修為就跟現在一樣高?或者權利比現在還大?你啊你,一路都努力到這裏了,何苦呢?」

「實不相瞞,自從璧瑤嫁給我,還有了孩子…我也差點就以為,我的人生該翻篇了。」沈修嵐自顧自地說着,又笑了起來,「可是都是騙人的。不是我的,我再怎麼努力,都不會是我的。」

「或許…或許是我不配吧。」沈修嵐又是笑,又是說,彷彿他嘴裏的那個人不是他自己似的。

「別太難過了,」千塵很想安慰他,可是現在所有的說辭都顯得十分蒼白無力,「人生不是這樣的,不會永遠都這麼糟糕的。」

「真有趣,」沈修嵐抬起眼睛瞧着她,「我竟被一個年歲這麼小的姑娘教育了。」

「我可沒教育你。」千塵端起茶喝了一口,稍微暖了暖胃,「反正,你過得好些,我看着也高興。沾不上你的光,你也不至於踩我一腳吧。」

「這倒是,我還得感謝你。」沈修嵐又是笑,「沒有你幫忙,我娶不到璧瑤的…是我不配,我活該。」

「別這麼想,真的。」千塵搖搖頭,「千萬別這麼想。或許…或許明天就會好起來的…璧瑤會想通的,我們…我們還可以想辦法…」

「帝君,我真的很驚訝,真的。」沈修嵐的肩膀抖動着,「你也算經歷了不少了,竟然還傻乎乎的勸我…我真不知道該說你愚蠢呢,還是說你婦人之仁呢?」

「無所謂。」千塵聞言倒沒什麼情緒起伏,「隨便你怎麼想。你呢,的確活該,的確不配。別人難得給你一點善意,你都覺得是對方太蠢,你不是活該是什麼?」

宮離有些緊張,這兩人說着說着似乎就要掐起來了。

他很擔心這裏真的打起來。

結果沈修嵐也沒有惱羞成怒,只是笑得更歡快了。

「好久沒有人這麼一針見血地奚落過我了。感覺還真是久違。」

千塵往殷司盤子裏夾了一筷子菜,涼涼地對沈修嵐說道:「你別欠。別人的好意不領,你非要給人夾槍帶棍地收拾一頓,你才覺得是真的。這不是欠是什麼?我都懶得說你。你連學費都不交的。」

「我都習慣了。」沈修嵐懶懶地倚靠在椅背上,無可聊賴地伸了個懶腰,「無所謂。總是生活在陰影之下,即使感覺到陽光,也覺得不真實,也覺得那種東西根本就不屬於自己。我說,你的運氣實在是好。你自己都想像不到,你究竟有多幸運。」

「有什麼幸運的,你頭上好歹有個爹,我連爹都沒有了。」千塵涼涼地說道,「你要是被欺負了,你還有一堆長輩出來給你討回公道。而我呢?我可沒有。」

「他們那是為了我?」沈修嵐笑着反問道,「他們本來就是打算借我去達成自己的目的,我死了也不要緊的,只要有個借口出手就是了…這樣的長輩,你也要?」

「總不會個個都是這樣吧。」千塵皺起了眉頭,「總有一個兩個真的心疼你的吧。」

「有倒是有。」沈修嵐聳了聳肩,「可是他們都已經死了。而我…我連報仇的機會都沒有。」

「很快你就有了。」一直不說話的殷司突然插了一句嘴,「不是么?」

沈修嵐笑得更開心了:「果然是您…」

「你放心,我只看,我不說。」殷司也喝了口茶,「跟我沒關係。」

「那我多謝您了。」

「只不過…不管事情成不成功,最後你要去哪裏呢?」殷司挑眉問道。

「去哪裏?」看沈修嵐的表情,他是陷入了困惑,「去哪裏呢…我還沒考慮到…」

「做事不能顧頭不顧尾,更何況,」殷司沉沉地說道,「你如今已經有了家室,不是一個人了。」

「哦?」沈修嵐似乎一下子來了興趣,「你記掛着璧瑤嗎?你是不是…還想納她為妾呢?」

「去你媽的。」千塵率先罵出了聲,「你是瘋狗嗎逮著誰都咬?我看你這人是欠揍!你以為誰都想跟你搶璧瑤啊?你還真以為那是塊香餑餑啊?你可拉倒吧!」

「我開玩笑,開玩笑嘛。」沈修嵐眯起眼睛笑了,「我當然清楚了。若是他真有什麼心思,哪裏還有我什麼事呢?」

「你既然知道,就不要說這些討人嫌的話。」千塵毫不客氣,「既然知道這些話沒有意義,你還要說出來,你是不是比我還蠢?」

「蠢…」沈修嵐輕輕念叨著,最後輕鬆地笑了,「沒辦法,誰叫我蠢呢。」

「什麼蠢不蠢的,與其操心這個,不如趕緊動筷子吃東西。」千塵催促着,她實在不想陪着沈修嵐一起鑽牛角尖了,「這可是我的家宴,下回你就別想再來了。」

「是是是,我錯了,我錯了。」沈修嵐抱拳道,「那我動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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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我把魔君套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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