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第 4 章

()楊燾嗯一聲,道:「果然是少年氣盛,血氣方剛。朕聞聽你昨日為了一個勾欄女子,把齊王的牙打掉了一顆?」

楊曄道:「是,不過微臣願意出資,替齊王再鑲一顆金牙。」

楊燾聞言一聲輕笑:「這金牙,朕也替他鑲得起。你為了這等小事,罔顧尊卑有別,竟然動手打人。你的聖賢書是全念到狗肚子裏去了。」他頓了頓:「楊曄,你前一陣子連番上摺子,朕都仔細地看了。朕的四皇弟出征兩載,漫說你很思念,朕也很思念。邊關戰事緊,他戎馬崆峒,軍功卓著,這……朕都是知道的。但你上書請求增援兵力,此提議卻須要慎重斟酌。朕不是不願給他增援兵力,只是我大衍王朝地處中原,四周強敵環伺,在這兵力的分佈上捉襟見肘。朕的艱難,你要體諒。轉告趙王,讓他也要體諒。」

楊曄忙道:「陛下,微臣上書,並非趙王授意。乃是微臣在兵部聞聽前線戰事吃緊,趙王請求增援的邸報一封接一封傳來,卻均未見有任何回應。微臣自己回頭來思量數日,方才給陛下上了奏摺,不過是為了邊關的安危。陛下請恕臣冒昧,臣……只是想讓大衍王朝雄霸天下,想讓陛下成為一代明君,得萬民稱頌而已。如今邊關屢遭侵襲,百姓民心惶惶。這禮儀二字,須得在無有兵戈戰亂的太平盛世,方才能推崇盛行。」

楊燾道:「朕也沒說你上書是趙王授意的,你抬起頭來。」

楊曄依言慢慢抬起了頭,看着英俊貌美的當朝皇帝,皇帝也正低頭看着他,兩隻桃花眼一閃一閃很多情:「楊曄,你的意思,朕如今還算不上是一代明君,未曾得到萬民稱頌嗎?」

楊曄長眉微挑,心中暗道:「算不算你自己心裏明白。」

楊燾天生的溫柔寬厚的性子,治國講究文治,嘗以忠孝廉恥之禮教導訓誡子民,因此大衍王朝肆里坊間流傳些列女傳、二十四孝等故事,更有各處至孝子民傳出了割股療親等逸事。平日裏朝堂上眾臣子特別是文臣,向來把這一套說得津津有味朗朗上口,楊燾也就自認為是個明君,對幾個所謂的賢臣愛護備至。楊曄卻年少氣盛,看不慣這樣君臣之間互相阿諛的行徑,因此經常稱病不上朝。

實則楊燾也不想讓他上朝,楊曄年輕,偶爾言出無狀。他是昔年蜀王的獨生兒子,楊燾背着個仁厚寬和的名聲,不好隨隨便便就治他的罪。所以君臣二人相見兩厭,莫如不見。

此時楊燾微笑,緩步走到龍案邊靠着,道:「是的,你說的很對。觀你以往行徑,這忠孝仁義廉恥至少在你這裏就沒有任何用處。不過增兵的事情,朝中大臣提起此事的人也不少,你楊曄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以後還會有人接着提。你們讓朕增兵,增哪裏的兵呢?」

楊曄衝口而出:「對付西迦強虜,騎兵為上。十二府統領的中央禁衛軍如今有十餘萬之眾,其中所屬輕騎軍,可堪和西迦的騎兵分庭抗禮。」

楊燾一怔,忽然岔開五指伸手在案上拍了一下,卻久久地沉默,良久方道:「淮南侯,你的膽子好大。連中央禁衛軍的主意你也打。果然是黃口小兒,肆無忌憚。」

楊曄急道:「陛下……」楊燾突然一揮手,制止了他,道:「朕先問你一件別的事情。「

楊曄道:「陛下請問,微臣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楊燾道:「我那臣弟楊熙,他的王妃難產而歿后,為何他不肯續弦?」

楊曄在他開口詢問前心中已經千迴百轉,卻萬沒有料到他會問這等事情,一時間微微怔了一下,方道:「這個……王妃生前,趙王殿下和王妃伉儷情深,王妃故去后,他懷念故人,所以不肯續弦。」

楊熙曾經有個王妃,是已故魏丞相的獨生女兒,當時還是楊燾賜婚。二人也的確如楊曄所言夫妻和睦恩愛,但王妃頭胎難產,臨產時楊熙恰好被楊燾招去陪着狩獵,等他得住消息趕回來,已經遲了,母子皆亡。那一段時間,偌大的趙王府愁雲慘霧。楊熙很是消沉,過了很久才慢慢恢復過來。

爾後楊曄也曾勸楊熙續弦,只說自己想再要個大嫂,楊熙卻始終不置一詞。他房中倒有兩個侍妾,不咸不淡地伺候着他,偶爾侍寢。但許是太將就了,幾年間竟無所出。楊熙混到如今,年近而立,連個子嗣都沒有。

皇帝靠在龍案上,把一根手指點着自己尊貴的下頜,眼灼灼地看着楊曄,心中也是千迴百轉,他前幾日才得住一個讓他很震驚的消息,但不知是否有誤。他盯着楊曄思忖,料來問了也是白問。

楊曄耐心地等著,半晌方聽他道:「你的答案朕……不太滿意。不過有關此事,朕會斟酌。你備一份厚禮,送到齊王那裏去致歉,今天就去。」

第二日,朝堂上頒下皇帝聖旨,抽調中央禁衛軍右衛將軍袁藕明屬下輕騎軍兩萬,奔赴邊關助趙王破敵。但皇帝卻下旨給出征在外的趙王,命他身邊的副將,行營副都統北辰擎專程回京一趟,將這兩萬人馬領走。

眾大臣猜不透皇帝此舉何意,但牽涉到趙王楊熙,卻均都不敢多言。

楊曄聞聽此訊,訝異之餘,喜出望外,轉頭對身邊的年大侍衛道:「前幾日才得住信,雲起在戰場上受了傷,還傷在腿上。也不知道好了沒有,這還要辛苦再跑回來一趟。不過給兵馬就好,給兵馬就好,雲起就辛苦些算了。」

北辰擎這兩年,一直跟着楊熙在邊關。他雖然奴籍出身,卻天生的聰慧更兼英勇善戰,楊熙坐鎮中軍,他便出去帶兵上陣殺敵,戰功卓著,在邊關的名聲反倒大過了楊熙。這赫赫聲名早已經傳到了京師,當然也傳到了皇帝大人的龍耳中。

北辰擎回來的頭一天,淮南侯府邸上下人眾已經知曉了。第二日,楊曄帶着鍾離針和年未,搶在皇帝派出的官員前面出了城,早早地等候在洛陽北寶城門外。待見到一隊兵士遠遠行來,旌旗上是大大的北辰二字,他連忙迎了上去,叫道:「雲起!」

兩年未見,北辰擎似乎黑了一些,著一件半舊的青衣,在清晨的陽光中向著他微笑,溫和的笑容令人如沐春風。他身後是馬氏三兄弟,這次跟着他一起回來了。他看到楊曄,想翻身下馬,卻牽動傷勢,微微皺了一下眉頭。馬天寶忙過來扶他,楊曄搶上去把馬天寶扒拉到一邊去,誇讚道:「雲起啊,你皺眉都這麼溫雅內斂,動靜有度,看得我百爪撓心的難受!來,我背你下馬。」伸手扶住北辰擎的一隻手臂,就要把他從馬上直接負到自己背上來。北辰擎忙道:「這不好小狼,我怎麼能讓你背我?」

楊曄道:「我背你不算什麼。你在邊關打仗很辛苦,我在洛陽一腔精力無處使喚,只能在勾欄酒肆里發泄發泄,真是白白糟踐了,還不如用來背你。」手上用力,把他拽到了自己的背上。

北辰擎從十歲開始和楊曄在一起廝混,很有耐心應付飛揚跳脫的楊曄,因此楊曄自小就好纏着他混鬧。如今長大了,見了他,還是不肯放過,總要廝纏片刻方才罷休。

兩人正打鬧嬉笑間,北辰擎一抬頭,忽然看到皇帝派出迎接自己的官員已經行到面前不遠處,忙急道:「我的大少爺,你快讓我下來,讓我下來!」掙扎著下地,楊曄只得放他下來,和鍾離針一左一右攙扶著一撇一拐的他,迎了上去。

那來迎接的官員是朝中皇帝的寵臣之一,禮部侍郎荊懷玉。荊懷玉著硃色官服,因身材高挑單薄,官服也被他穿得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意思。當下眾人一番寒暄,荊懷玉一副細長的眸子在兩人身上轉了幾圈,楊曄天不怕地不怕的膽子,卻被他詭異的眼光看得后脊骨微微有些發涼,問道:「荊侍郎如此眼光看我,難道我身上有什麼奇怪的地方?」

荊懷玉微笑道:「我在看如今的淮南侯,越發出落的玉樹臨風,俊逸不凡。而且在陛下面前的面子也越來越大,幾句話,就說動陛下同意出中央禁衛軍兩萬,這在我朝中,是一件史無前例的大事啊!侯爺備受恩寵,前途無量,可喜可賀。」

楊曄向來看不起這些文臣,特別是號稱皇帝寵臣的,只管微笑不答,把他晾在那裏。

荊懷玉不以為意,一拂衣袖,瀟灑自在處宛如神仙中人,轉向北辰擎道:「北辰將軍,你遠道回京,一路辛苦,陛下明日裏在宮中明德殿為將軍設宴接風,屆時請赴宴。」

北辰擎躬身道:「是,請荊大人代為稟報陛下,陛下隆恩,微臣感銘於懷,定當按時赴宴。」

眾人一番寒暄后返城,荊懷玉在前面進了官轎,北辰擎和楊曄在後面跟着。楊曄道:「雲起,我要和你共乘一騎。」把自己的馬扔給年未牽着,擠到了他的身後,伏在他肩上,低聲道:「你覺不覺得荊侍郎很怪異?」

北辰擎微微地點頭:「他是這兩年才入朝的?從前我在京師的時候他是外放官員,我並未見過他。他老是盯着我二人上下打量,不知道什麼意思。」

楊曄捏捏他的腰,嬉笑道:「我聽說他會看相,是不是看出咱倆有夫妻相了,所以就一直看?」

北辰擎順手拍開他的爪子:「不要胡說,他看且讓他看去。我聽說皇帝陛下最寵愛的臣子就是他?」

楊曄聳聳鼻子,冷笑道:「這個最字,他還輪不上。真正寵愛的不定在哪個犄角旮旯收著呢,咱們這些閑雜人等可是見不到。對了,我哥他怎麼樣?如今是胖了還是瘦了?」

北辰擎道:「還是老樣子,沒有變。殿下讓我給你帶的有好東西呢,待會兒給你。明天赴宴,我們要小心應付,你確定抽調的就是袁藕明將軍的部下嗎?」

楊曄道:「是的,我得來的消息應該不錯。兵部說了這次抽調的是騎兵,中央禁衛軍只有袁藕明帶的是騎兵。只是……」他微一沉吟:「我總是感覺太容易了些,要不今晚咱倆去找找袁將軍,確認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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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梅同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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