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133.新世界

聯盟552年，初夏。

「十分鐘后將到達新京。」起床萬年不變的冷靜男中音說，「你該準備下車了。」

「好快。」吳畏將刻意拉低遮光的軍帽向上抬高，隨便向窗外瞥了一眼，「這就已經快到了嗎？」

「這是專門為連接新京與D1戰區修建的高速磁懸浮特快，」起床特意在吳畏面前調出全息面板，上面是本趟列車的最高時速，「這個速度僅僅是它最高時速的三分之二。」

「你也過分認真了。」吳畏笑嘻嘻地說，「隨口說說而已。」

年輕的軍官站起來，筆挺服帖的軍服立刻吸引了附近女孩們的目光，而許多年長者則注意到他寫着D1的臂章。

有人叫住他：「先生，」對方見吳畏看過去，有些緊張地沖他欠了欠身體，「難道您是剛從D1戰區返回的軍人嗎？」

吳畏沖他敲了敲嘴角，成功緩和了對方緊張的情緒。然後才點點頭，沒有否認自己的身份：「是的。」

對面的中年男性立刻高興起來，限於場合，他笑容滿面地開口：「我的兒子今年也分到了D1戰區！」他注意到吳畏的肩章，表情更恭敬了些：「也許還能有機會和您並肩作戰！」

547年爆發的獸潮徹底改變了武裝力量的地位，除卻傳統上一直受人敬仰的獵警，全新建立起的軍隊也因為勇敢無畏，浴血奮戰而贏得了民眾的尊重，隨着技術兵器的不斷開發，普通人也可以對異獸造成大量殺傷，不同於全精英化的獵警，普通市民也能加入的軍隊門檻更低，也更親民。因此，軍人們在市民中間的人氣非常高，吳畏已經不止一次遇到類似這次被陌生人突然叫住，然後說上幾句話的情況。

「D1戰區往新京市磁懸浮特快列車已經到底新京市，旅客請代好自己的行李……」

「這麼多年過去，」吳畏一邊提着行李隨着人流下車，一邊嘀咕道，「居然還是老一套，不嫌老土嗎？」

「這段廣播詞移植自當年舊地球時期東亞地區，是當年移民們強烈要求保留的地球紀念物之一，」起床告訴他，「基本上不存在被替換掉的可能性。」

我就那麼一說。吳畏翻了個白眼。「起床，你不覺得自己過分嚴肅嗎？」青年軍官認為有權利為自己爭取一個更美好的生活環境，其中當然不包括隨時處在勸諫模式當中的起床。

「根據智能測試系統得出的結論，我並沒有存在過分嚴肅的傾向。」起床為自己辯護，「我的智能程度甚至遠超常見智能終端。」

「是是是……」吳畏翻白眼，但他臉上卻是笑着的，「余清出品，不同凡響。」

話剛出口，他自己卻微微怔住，距離上次說出這個名字，中間已經隔了五年。

聯盟547年爆發的獸潮徹底改變了盤古星球上的人類世界，原本逐漸滑向平庸，媚俗日常的生活被突如其來的災難毀滅得一乾二淨，許多人的人生因此發生了巨大改變。

和隊友以及獵警學院三年級生一起逃出貢嘎山的吳畏他們最終成功回到新柏林學院，但卻看到了經歷異獸襲擊之後廢墟遍地，所幸年輕人們的同學和老師都倖免於難；

深入永定森林調查獸潮秘密的余清一行人最終發現了異獸旋渦，依靠余清強大的領域力取走了旋渦中的秘密物質，旋渦破損之後，異獸破出囊袋，余清一行人的機甲立刻損失過半，付出慘痛代價之後他們逃出了弗拉德蒙，身後的異獸緊追不停，最後為了掩護帶走樣本的拉蒙德，余清自爆領域，與異獸同歸於盡。

事後人們沒有在爆炸地找到女士的遺骨，拉蒙德提議將他帶走的智能終端埋入衣冠冢，但吳畏作為遺屬代表沒有同意，而是中規中矩地選擇了余清的工作服。然後他將余清的智能終端數據導入起床的終端，也許中間哪裏出了問題，後來起床作為智能終端能力超群，但性格越來越像余清沒有命名的智能終端。

五年過去，席捲全球的獸潮依舊沒有結束的跡象。但當年余清付出生命，拉蒙德拚死帶出的樣本在解析之後結果震動了整個聯盟上層。他們得到了一個異常恐怖的結果：這個旋渦與盤古星球物質成分幾乎完全一樣，然後，研究員們在樣本中發現了不少於一百種各式DNA，人們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異獸並非是像之前人們猜測那樣是進化產生，它們是由盤古星球孕育而生的，是真正的「大地之子」。

被破解的另一個秘密則讓人類絕望：源自大地的旋渦不會停止產生，並且在未來頻率將越來越快，孕育出的異獸也將越來越多，人類終將會為了生存空間而不得不與異獸進行沒有終日的廝殺。

三年之前，經過無數日夜討論之後，聯盟向全體人類宣佈了一個影響深遠，足以改變人類這一族群命運的決定——重建宇宙飛船，建立以探索宇宙，搜索全新可居住星球為主要任務的星際艦隊。

無人自動駕駛的磁懸浮車停在了新京職測所大門前，與幾年前相比，這裏幾乎沒有變化。吳畏從自動打開的車門後走出來，一臉感慨地看着這個感覺異常複雜的地方，這裏是余清工作，學習的地方，也是她最後的埋骨地。

余清的衣冠冢遵從家人的願望，沒有選擇墓地，而是在職測所特別批准之後，建立在當年余清工作的那棟樓背後，一個小小的草坪中。

偶爾經過這裏的研究員會為她帶來鮮花和咖啡，甚至有時候還有當年女士很喜歡的茶點。

一個熟悉的人已經在那裏等了很久。

「拉蒙德中校。」吳畏向對方立正敬禮，然後放鬆下來，換了一個稱呼：「拉蒙德先生，抱歉，稍微晚了些。」

和幾年前比起來氣質更沉穩的拉蒙德側身看他：「沒關係，」他笑着說，「我也剛到不久。」

將手中的花束放到墓碑前，吳畏忽然笑了出來：「余清最討厭的就是花。」他幸災樂禍地曝光長姐的秘密：「其實就是花粉過敏。」

拉蒙德哈哈大笑：「我以為是因為那是她的性格，你知道的，高冷的研究員。」

兩個人互看一眼，笑得更大聲。

「哈哈哈……」拉蒙德慢慢停下笑聲，他看着吳畏左胸前全新的陌生胸章，「你已經先去部隊報道了？」

「是啊，」吳畏點點頭，「報道的手續有點麻煩，所以耽誤了時間。」

「這倒沒關係。」男性研究員搖搖頭，「你姐姐向來不在乎這些繁文縟節。」

「我也這麼想。」吳畏把手插進褲兜，低頭笑了笑，「不過這次出發之後，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哪怕會被她嘲笑，也來看看她吧。」

「恭喜啊，入選星際艦隊，吳畏少校。」拉蒙德做了一個乾杯的手勢。

吳畏笑着回以同樣的手勢，「謝謝。」

遠處傳來離子發動機特有的轟隆，雖然很遠，但兩個男人都下意識抬頭，湛藍天空的背景出現銀白的巨大身影，鋒利的機翼彷彿劃破藍天。

「它的名字定下來了吧？」拉蒙德問即將赴任的吳畏。

「新世界。」青年軍官笑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