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管閑事

多管閑事

()無雙本以為南宮水月至少要到六月中旬才動身,誰知他沒過幾日就帶了人來燕王府。鶯歌和鈎子瞧見他帶着的那個丫鬟,這才明白女兒節那日送宮燈和桐花的不是別人,正是這位花主,那日送東西來的就是他今次帶着的丫鬟阿卓。

南宮水月走得輕易,無雙卻是不能。要先跟皇帝報備一聲,還要處理好手中公務,最後安排好府中事務,少不得要花上四五日。南宮水月是個厚臉皮的,當即賴在了燕王府,專等燕王忙完。

燕王府上下都還記着當年花刺殺燕王的仇,對南宮水月自然沒有好臉色。待無雙終於忙完了要動身,鶯歌特意安排柳月跟着。一是無雙身邊要有人伺候;二是鶯歌覺著那個主煙視媚行的,在燕王府尚且如此,待出了府離了京怕是要光明正大地勾引無雙,而柳月現在的相貌不輸他,無雙若是要人侍寢,在同等相貌下必然選柳月這個知根知底的。

五月中旬,燕王私下出京。南宮水月終於如願,與無雙單獨相處,至於阿卓柳月以及暗中跟着的龍衛,全被他忽略不計。

京城到戎州只需一個月,而今離武林大會召開還有兩個半月,因此無雙一行不必急着趕路,就當遊山玩水了,而這正是南宮水月的本意,因此他們走了十多日,卻還在寧州境內。

這一日,他們途經一個小縣,還未進城就聽吹吹打打,奏的卻是哀樂。因出喪隊伍龐大,路人紛紛駐足圍觀,有些礙了隊伍的路,那穿了喪服的家丁便出來清道。無雙幾人也避讓一旁,只聽有路人說這辦喪事的是縣裏首富嚴家,今日要下葬的是嚴家的當家主母,才雙十的年紀,前個兒要臨盆來着,卻是難產,昨個兒一屍兩命,嚴家老爺覺得不吉利,今個兒一早就讓人釘棺下葬。

「昨日才斷了氣,今日就急着下葬,那位嚴老爺也涼薄得很。」南宮水月搖扇道。天氣漸熱,賣摺扇的攤子多了,他隨手挑了一把,閑時扇上幾扇,充作風流雅士。

無雙無意地掃了一眼那棺材,頓時變了臉。南宮水月順着無雙的視線看去,只見那棺材下面不停地往外滴的不知是什麼水,因為滴得不多,落了地濕了泥也沒被人發現。此時,無雙與南宮水月又聽到一聲微響,二人對視一眼,明白自己沒聽錯。

南宮水月奇道:「裏頭還有氣在。」

只是別人卻沒有他二人的好耳力,就連離棺材最近的抬棺人也沒聽到。

南宮水月本想問無雙要不要管這個閑事,誰料他還未問出口,無雙就已經攔了出喪隊伍。

只聽一陣驚呼,路人無不好奇地指著攔路人,不明白她要做些什麼。那嚴家人也不知如何是好,還從來沒聽說過攔出喪隊伍的,便是綠林也沒這個規矩。下葬的時辰耽誤不得,管家模樣的人連忙上前,見無雙佩了劍,便當她是江湖人,遂抱拳問道:「敢問這位俠士,為何攔我們嚴家的出喪隊伍?」

無雙指著那棺材道:「裏頭的人還有氣。」

「不可能!」出聲的是嚴家老爺,他斬釘截鐵地說道:「我親眼看到我夫人斷了氣,你這狂人休要胡言亂語!」

無雙睨了嚴家老爺一眼,這嚴家老爺面白無須,不過才二十齣頭的年紀,雖冷著一張面,卻看不到一丁點兒的淚痕,的確是個涼薄的。雖然想直接開了棺,但總歸要先徵得嚴家同意,於是無雙說道:「開了棺便知分曉。」

見她說得煞有其事,不僅路人疑惑,就連嚴家人也有些動搖,若棺中裝的的確是活人,他們把活人葬了可是要遭報應的。管家朝嚴老爺一拜,請示道:「老爺,這位俠士想來不會騙人,要不咱們就開棺瞧瞧罷?」

嚴老爺堅決不同意,怒道:「這人來歷不明,說不定是我嚴家生意場上的對手派來搗亂的,故意誤我夫人的入土吉時。時辰快到了,甭理這人!」說罷,他就命人繼續走。

南宮水月這下可以肯定那嚴老爺有問題,若是尋常人遇見這種事,無論如何也要先查看一下,不管怎麼說都是人活着好,可這嚴老爺堅決不肯開棺,想來他夫人的死有貓膩。南宮水月微微嘆了口氣,上前助無雙一把,因為無雙已經直接動手開人家夫人的棺了。

棺材已經上了釘,無雙索性拔了劍,怕傷著裏面的人,不敢劈正面,只得一一挑了棺釘,再一腳踢飛棺材蓋子。在場眾人都是尋常百姓,哪裏見過這等架勢,都睜大了眼睛瞧著,因此把一切瞧得分明。一隻手伸出了棺材,抓住了立在棺上的無雙的衣角,棺中女子艱難地說了幾個字:「求……你……救……我……兒……」

無雙只消一眼便知這女子只剩一口氣吊著,已是救不活了,但見她□衣裙全濕,無雙猜是羊水破了,連忙撕開了她的衣裙,小心剖開那女子的腹部,取出嬰孩兒。待割斷了臍帶,摳出嬰孩兒口中粘液,一聲響亮的啼哭驚醒了不少被無雙驚世駭俗之舉嚇呆的人。

阿卓與柳月早已從包袱里取了乾淨衣裳,一人接過嬰孩兒,用衣裳把小小嬰孩兒裹了起來,一人將衣裳蓋在嚴夫人身上,遮去了一片狼藉。

那嚴老爺先前見棺中之人沒死已是臉色大變,后見無雙剖腹取子又嚇得目瞪口呆,這會兒回過神來,眼神複雜地看了那嬰孩幾眼,上前朝無雙拱手道:「嚴某不察,險些置小兒於死地,多謝俠士救小兒一命!」

管家連忙上前,想要接過自家小少爺。

無雙卻不讓管家碰那嬰孩兒,詢問道:「你家夫人的娘家在何地,可還有什麼人?」

管家雖不明所以,卻還是老實回道:「夫人的娘家姓王,就住在本縣,家中父母兄長俱在。不過大舅爺出遠門未歸,兩位老人家得了噩耗后都卧病在床。」

無雙點點頭,對圍觀眾人道:「可否勞煩眾位去請這位夫人的娘家人到縣衙?」

眾人一聽要去縣衙,便知有大事發生,當即都有些好奇,遂有不少人自告奮勇要去請嚴夫人的娘家人。

無雙頷首,然後才轉頭對嚴老爺道:「謝倒是不必了,咱們還有帳要到縣衙算!」

嚴老爺大驚,隨即強笑道:「俠士怕是對嚴某有所誤會,只是嚴某當下沒有閑暇,不如等嚴某安葬了夫人後再跟俠士把誤會解除。」

無雙並不搭理他,只對那抬棺的幾人道:「把活人釘在棺材裏,你們這是在害命,還不快些把夫人抬到縣衙,求夫人的娘家人開恩!」

那幾人先前親眼瞧見夫人開口說話,已是怕得不行,聽到無雙這番話,心中更懼,連忙抬了棺材往縣衙去,聽也不聽嚴家老爺和管家的呼喊。

見眾人都走了,管家忙問嚴老爺怎麼辦,嚴老爺沉了臉,冷聲道:「先去縣衙看看。」

嚴老爺趕到縣衙的時候,他岳父岳母已經到了,就連出門在外的大舅子也回來了,一身的風塵,可見是剛剛趕回來。嚴老爺連忙上前拜會,他岳父母雖然已經聽路人講了個七七八八,卻不明為何要來這縣衙,便詢問嚴老爺。

嚴老爺冷笑一聲,指著無雙道:「是這狂人攔著小婿,不讓小婿安葬惠娘。」

嚴夫人的兄長王允已從路人口中得知是無雙救了自己的外甥,心存感激,便有禮地問道:「敢問俠士把我們叫到縣衙來所為何事?」

無雙指著棺材中的嚴夫人,道:「你且細看,令妹是被人害死的!」

王允心中疑惑,便走到棺前仔細查看,卻發現嚴夫人的脖頸上有指印。無雙見他發現了秘密,便告訴他方才嚴老爺先是不願開棺檢查后又急着要將嚴夫人下葬。

王允本就是聰明人,被無雙一番指點豈有不明白的,頓時驚怒,將這事與父母說了。二老聽后均是又驚又怒,憤恨地看着嚴老爺。王允正要開罵,卻見縣令到了,連忙跪下。

那縣令見無雙依舊站着,便問道:「堂下何人,為何不跪本官?」

無雙取出一個燕王府的金牌扔進縣令懷裏,道:「在下是燕王府的門客孟七,中過舉人,可以不跪。」

那縣令自然沒見過燕王,更沒見過那張金牌,但見無雙說得煞有其事,估摸著假不了,便問她所為何事。

無雙指著跪地的王家人,說:「在下只是路過此地恰巧遇見此事,有冤要申的是王家人。」

王家人告的是嚴老爺謀害髮妻,那縣令倒不是個糊塗的,命仵作驗屍。死因倒是沒什麼好驗的,畢竟眾目睽睽之下嚴夫人還有口氣在,嚴夫人最後是力竭而死。仵作要驗的是嚴夫人頸上的指印,那分明是掐痕,有人企圖掐死嚴夫人。只可惜那指印無法證明是嚴老爺的,因此嚴老爺拒不承認謀害髮妻。

王家人便又說嚴夫人一向身體康健,必是被嚴老爺害成如此虛弱,那王允十分機敏,說嚴老爺謊稱嚴夫人前日臨盆昨日難產而死,可嚴夫人明明是今日才破的羊水,說明嚴夫人先前根本就沒到臨盆的時候。而且嚴老爺先前不肯開棺,急匆匆地要把髮妻葬了,實在令人起疑。種種跡象表明嚴老爺確有嫌疑,但是沒有確鑿證據,縣令也不能判他的罪。

無雙便提議先將嫌疑犯收押,待查明后再審。縣令本還有些忌憚嚴家,但他更忌憚燕王府,燕王的門客這般說了,他只有照做,畢竟律法上有明文規定。

且說嚴夫人的娘家王家在本地也是數一數二的大戶,知道自家閨女被人害死,自然卯起力來追查,不過幾日竟查出了前後緣由。

再次升堂時,王家抓了一個大腹便便的婦人來,嚴老爺見了那婦人面色大變,王家又提出幾個人證,將一切緣由娓娓道來。

這嚴家老爺和王家小姐的婚事乃是父母之命。當時,嚴老爺的父母還健在,嚴老爺還是少爺,兩家都是本地數一數二的人家,門當戶對,嚴少爺與王小姐更是男才女貌,遂兩家父母就做了主定下這門婚事。嚴少爺與王小姐是少年夫妻,理應恩愛才是,可嚴少爺偏偏早有了心上人,他不敢違逆父母之命,又輕易不敢得罪勢大的王家,便偷偷將那心愛的女子安置在外頭,平日與正室夫人相敬如賓。

沒過兩年,嚴少爺的父母相繼過世,嚴少爺掌管了嚴家,成了嚴老爺,嚴夫人又有了身孕,本是大喜事,可嚴老爺那外室也有了身孕,他就想把心愛的女子接回家來。他既忌憚王家,又不想委屈心愛的女子,便生了謀害夫人的心思。可嚴夫人一向身體康健,若是不明不白地死了,王家定會追查徹底,他想來想去,決定用難產的名頭害死嚴夫人。

本想等到嚴夫人臨盆之日再動手的,可眼看着外室也快生了,嚴老爺再也按捺不住掐死了嚴夫人。老天有眼,嚴夫人當時雖是斷了氣,之後卻又緩了一口回來,可還沒等她全緩過來棺蓋就封了,她在棺中呼吸不通,羊水又破了,之前還去了半條命,失了氣力,雖掙扎求助卻沒人聽見。恰巧無雙發現棺中動靜,開了棺,可嚴夫人已然力竭,求無雙救她腹中孩子,然後便有了後來之事。

眾人一陣唏噓。嚴老爺對那外室固然是情深意重,可對嚴夫人委實心狠了些,嚴夫人腹中懷的也是他的親生骨肉啊。

真相大白,嚴老爺也承認自己謀害髮妻,縣令堂木一拍,說嚴夫人腹中還有嬰孩兒,嚴老爺等同謀害妻子兩條人命,罪大惡極,應判斬首之刑,待稟明刑部后處斬。嚴夫人的兒子由王家撫養,嚴家大半家產歸於此子,暫由王家代為保管,而那外室對此事全然不知,她腹中的也是嚴家骨肉,遂得了小半家產,日後也好撫養孩子長大。

這件案子到此也算是了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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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無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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