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大富貴

第60章 大富貴

汴京的秋總要比虔南來的早一些,初秋的汴河兩畔柳樹尚綠,柞樹、楓樹、楓樹被秋風一吹,頓時漫天的黃葉飛舞。落葉雖飄零,汴河上舟來舟往依舊,街巷中熙熙攘攘如故,百萬人居住在這座方圓不過四十八里的城池內外,絲毫不會因為季節的變換而有所改變。

只是秋雨又來,秋意再濃,南康縣獄內的陳曉宇蜷緊了身子,內城西大街水果行金橘張員外家,夜裏烤火蓋衾的張三節早上起來連連咳嗽,渾身乏力,以至於早上起來吩咐下人的力氣都沒有。全靠自己的布袋女婿張羅,開門掛幌,理貨打樣,這才開始一天的營業。

重陽在即,南北水果都上來不少。河北的鵝梨,鎮府的濁梨,回馬的葡萄,河陰的石榴,山東的牙棗、沙苑的溫孛、洞庭的黃柑……,形形色色的水果堆在籮筐里,白的、綠的、紅的、黃的、灑上些水,被那霞光一照,頓時晶瑩透亮,讓人垂涎欲滴。

清晨是各色商販、大戶酒樓管事進貨的時間,甫一開門,街巷便已經人、車為患,擠滿了這條經年充斥着爛果子味道的狹小行市。

「大棗、大棗,又甜又脆的青州大棗。」人來人往中,幾個貨主在斜對面劉記果行賣力的吆喝。看着他們傻樣,即便渾身不適,張三節也還是微然一笑,他想到二十年前的自己。

二十年前他販著一船金橘初入汴京,諸人不識售賣不成,他也是站在人家果檔外如此賣力叫賣的。也算祖墳上冒青煙,諸人不識的金橘居然被內侍買入了宮,金橘一入宮,他的命運就徹底改變了。

「見過張員外。」張三節臉上笑容還未收斂,街道上隔着幾輛江州車兒,一個推車的粗布大漢對他叉手唱了個肥諾,問道:「敢問金橘何時入京啊,這都重陽了。」

「就在這兩日。就在這兩日。」金橘張員外是張三節的檔名,果檔是以賣金橘而聞名的。他提起嗓子高聲答話,也虛叉手簡單回了禮。

「那便過兩日。」大漢也就問問,一喊話街上的人全看過來,身為販夫的他頓時不好意思,頭一縮,嘴裏自言自語的嘟囔,推著車兒快步的去了。

「你個張三,過幾日後便是重陽,你金橘尚未運到?!」街上不僅僅有販夫,還有大戶人家的管事,以及宮裏採買的太監。聽說金橘未到,一個黃門直呼張三節的名字,口氣有些惱怒。

「是…李都知?都知裏頭請、裏頭請。小侄上月便返江西,金橘這兩日便道,絕不誤重陽佳節。」張三節一看到黃衣白衫就心頭猛跳,連忙要迎這個李都知入內坐下解釋。

「免了!」李都知滿臉嚴肅,面無表情。「若重陽那日後省索要金橘無有,俺也擔待不起。那時哪家有金橘,俺便採買哪家的金橘。」說罷竟揮袖而去,嘴裏還嘟囔一句『臘雞。』

「李都知、李都知……」張三節一聽這話就急了,宮內金橘由自己獨供,豈能讓與他人。他究竟年老體虛,加之全身乏力,不但沒有拉住李都知,整個人還搖搖晃晃,幾欲暈厥。

「丈人勿憂,算日子仲癸也該到了。」女婿侯瑋見狀連忙扶張三節入內,溫聲安慰。

「那頑囚、那頑囚……」張三節終於提上來一口氣,憤憤斥罵。「前幾日傳信竟說去了虔州。還說虔州金橘早熟不酸,天知道虔州金橘是何種味道?!即便有,虔州灘塗險惡,那橘船何日能到!」

「仲癸必會是日夜兼程趕回東京。」侯瑋不過是個布袋女婿,所謂布袋女婿,是說『如入布袋,氣不得出』,實際是個贅婿。侄子是可以過繼的,贅婿永無出頭之日,所以他明知道張仲癸這次極有可能誤事,也只能幫忙說話,溫言勸解。

「哎!他可不如你啊。」又是眼淚又是鼻涕的張三節拉住布袋女婿的胳膊,情不自禁。他這話說的侯瑋心中一震,激動的幾欲落淚。誰想心頭熱流尚在,張三節就把他急急推開了——上月陪張仲癸回江西的宅老突然出現在果檔門口。

「金橘何在?仲癸何在?是虔州金橘還是撫州金橘?為何今日才到?」忍着咳嗽,張三節一連串問題問過去。

宅老也姓張,叫張保義,張家的族人。張保義聞言快步只走到近前,小聲告道:「阿郎放心,橘船已入東京,吳昉幾個拿着稅引去了商稅院,只是……」

「只是如何?」得知橘船已到,病怏怏的張三節好似病好了,就要出門去看橘船,張保義忙將他拉住,一直將他攬到果檔最內里,這才排開旁人鄭重道:「仲癸去了南安,說是有場大富貴。」說罷從懷裏掏出一封書信。

「這個頑囚,有何大富貴?」張三節帶着不屑嘲諷的口吻,打開書信沒看兩行卻突然色變,驚駭間,張口結舌看着張保義說不出話。

張保義這才告知張仲癸的另外幾句話:「仲癸說,南安乃要衝之地,南安一亂,大庾嶺商旅阻絕,東京又尚未知,其中當有大富貴。伯伯在東京多年,必可取此富貴。」

「這可是抄家殺頭的罪啊!」好不容易回過神來的張三節似乎沒聽到張保義說什麼,自言自語了一句。

「仲癸只是知其事並未涉其事。」張保義也有這樣的擔憂,「仲癸行事雖求險,卻涓滴不漏,阿郎萬勿擔憂。仲癸說一旦南安商旅阻絕……」

「咳咳,」張三節咳嗽幾聲把張保義的話打斷,低聲囑咐了一句『慎言』,把手上的兩封書信細細看了兩遍,閉目凝思起來。張保義見他凝思不敢打擾,不但不打擾還把入屋請示的店伙揮退了數次。似乎過了許久,張三節才再度睜開眼睛,站起身來。

「速速備車,去南通巷。」張三節一開口就是南通巷。張保義正要出去安排,他又改了主意。「不可去南通巷,你一個人拿我的名帖去、去大桶張員外……」

到底要去哪裏,要去找什麼人,張三節並沒有想好。南安叛亂,大庾嶺商道阻絕,能在所有人之前得到這個消息確實是大富貴,可消息只是消息,如何把這消息變成現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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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朝水果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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