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五章 體驗

黑老有些無法理解自己在宿海中的所見。

首先，零界使徒是很強，掌握著神國，能夠捏造簡單的意志，具備造物主一般的強大能力。

但是，零界使徒，即使再強，也是存在極限的，神國之力是一種十分珍貴且有限的資源，並非可以肆意揮霍的力量。

神國之力，需要零界使徒從世界意志之中抽取力量，積累起來是一個極其緩慢的過程。

因此不管是哪個零界使徒，實際上都十分珍惜自身的神國力量，不會肆意使用，一旦使用過度，很可能會造成神國崩塌，甚至對植入世界意志之中的自我印記都會產生影響。

理想之國。

這個辭彙不僅僅在現在這個時代出現，在納爾遜時代，同樣有人曾經做出過那樣的設想。

物質充沛，沒有紛爭，人人平等，充滿自由，人人都有追逐和實現自身夢想的機會和能力。

那聽起來像是天堂，但黑老知道，那實際上是地獄。

人類的劣根性永遠無法更改，絕對的安逸換來的絕對不是幸福，而是各種各樣受到本能影響的墮落，沒有了勞累、沒有了磨礪、沒有了危機、沒有了壓力，那麼不僅是個人，就連整個文明都會停滯不前，最終崩塌。

因此，就算是偉大的納爾遜時代最巔峰的時期，也沒能實現這至高的社會設想，仍舊採用公民等級制度。

很多時候，不得不承認，有了競爭，有了磨礪，有了壓迫，有了挫折，人類才會有進步和探索的渴望。

人類本身就是這麼一種犯賤的物種。

但現在，居然有人想要在現實世界之中構建理想之國？這是現在這個時代，或者說是人類這種本身就具有極強墮落屬性的剩餘根本無法實現的目標，這是瘋了嗎？

他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這個世界的普通人們正在過著怎樣的墮落的生活。

然而他看到的場景再次出乎了他的預料。

現實世界之中的人類，不僅沒有陷入墮落之中，反而表現出了極強的上進心和朝氣。

他看到，每一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一種笑容，他們積極的投入到每天定量的短暫工作之中，在工作之後，甚至不曾休息，就馬上投入到了超凡基礎知識的學習之中，在完成學習任務之後，又立刻進入了某種入定狀態，似乎在進行某種冥想和修行。

在他們身上居然沒有看到一絲物質豐富，衣食無憂之後出現的懶惰和墮落，就彷彿人類這種生物天然的墮落屬性不存在於他們身上一樣。

如果僅僅只是有一兩個人做出這樣的表現的話，黑老還不會覺得奇怪，畢竟總是會有與眾不同的人能夠剋制人類本能的慾望和惰性，這類人往往也會取得超乎常人的成就，可以稱得上是人中之傑。

但讓黑老不解的是，這座城市中的每一個人，居然人人都是如此？！

那種感覺，就像是這些人本身人性之中的墮落屬性，都被人生生抽離了一般，使得他們只剩下了正面的、積極的、理智的情緒和慾望。

看著那一個個努力上進的人們，看著那一張張充滿了希望和笑容的面孔，黑老忽然生出了一種不寒而慄，毛骨悚然的感覺。

人，之所以為人，不僅僅是因為具有理智和智慧，也因為具有慾望和本能。

有缺陷的，才是人，而面前這些似乎被抽離了慾望和本能的東西，還能夠被稱之為人嗎？

或許他們本身並不能感受到區別，但在外人看來，失去了大部分慾望和本能的他們，和行屍走肉又有什麼區別？

究竟是誰，居然做出了這麼殘忍的事情？！又是用了什麼樣的方法，居然能夠如此大範圍的抽取人類的慾望？這種能力，簡直聞所未聞！

他目光凝重，似乎意識到了，現實世界的水比他想象之中的還要更深。

阻擋至高存在拉近兩界的力量，讓七十二王柱陷入沉寂的力量，還有改變現實世界，抽取人類慾望和本能的恐怖能力……

這背後隱藏的東西，就已經足夠震撼人心了。

「究竟是什麼樣的存在？」

黑老神色凝重，轉頭朝著沙河市真我會總部所在的方向看去，他能夠明顯的感覺到，在那個地方，匯聚了這個世界上最龐大的力量。

「真我會的核心么？還是先從一些基本情報入手吧。」

黑老沉吟了一下，身上光芒一閃，仿造宿海之中老年人的穿衣風格，具現出了一件寬鬆的老年套裝，手中持著一根拐杖，臉上掛上了和藹的微笑，頗有些顫顫巍巍的從海灘走向城市街區，準備混入宿海之中，獲取一些基本的情報。

嗒嗒！！

然而，他還沒能走出兩步，身形就猛的停頓了下來。

因為，不知道什麼時候，一個身穿簡單休閑服的年輕人，此時此刻正倚靠在海灘不遠處的一刻大樹下，靜靜的注視著他。

而在親眼目睹這個年輕人之前，他居然一點都沒有察覺到對方的存在。

或者說，即使親眼目睹，他依舊覺得眼前的年輕人是一個幻影，沒有任何切實的存在氣息。

「沒想到，還真的有漏網之魚，能穿過我設置的壁障，在零界使徒之中，應該也能夠算得上是強者了吧，嗯，沒有扭曲的氣息，否則我第一時間就應該已經發現，看來是賽里奧的人。」

隨後，黑老就看到面前那個身穿休閑裝的年輕人站直了身體，對著他饒有興緻的說道。

「你就是真我會的主人？真我之眼？」

黑老並沒有因為行蹤暴露而感到驚慌，而是眼神十分平靜的同樣在打量著對方。

只要沒有超過零界使徒的界限，就算打不過，他也有足夠的信心能夠全身而退。

「是的，看來你是為我而來。」

面前的那個年輕人點了點頭說道。

「你是怎麼發現我的？我自認為我並沒有露出什麼破綻。」

黑老有些疑惑的問道。

「你很特殊，力量天生就缺乏存在感，容易讓人產生忽視，是天生的隱匿者，就連我設置的壁障都未能發現。」

「但是，只要是生命體，進入這個世界，就一定會被我發現。」

「我的觸鬚無處不在，它們在幫助這個世界的人們保持理智的同時，無時無刻不在探索著周圍的一切。」

「就在剛剛，它們在這附近，探知到了一絲極其細微的恐懼。」

「這本是人類正常的情緒波動，並沒有什麼稀奇，不會引人注意。但現在不一樣，整個世界所有生命的恐懼，都應該在我的掌握之中，就算是新生兒，只要在現實世界之中降生，那麼也會立刻被我探知。

那麼多出來的，哪怕只有一絲，也像是黑暗中的螢火蟲一般耀眼。這絲多出來的恐懼，不可能是來自現實世界，那麼只有可能來自於零界和虛界的入侵者。」

孟軒對著黑老淡淡的說道。

聽著孟軒平靜的述說，不知道為什麼，黑老的心中忽然又再次生出了一種久違的恐懼。

將整個世界的所有情緒掌握在手中，就連蛛絲馬跡都會被發覺······

這到底是什麼樣的力量？

他不知道的是，原本的孟軒，力量還根本無法達到這樣的層次，但晉陞了零界使徒，並且實現了東西半球的神國合一和現實世界的初步改造之後，在大量的情緒之力和純凈意志的反饋之下，孟軒的能力已經再次進化到了一個新的層次。

不需要再進行麻煩的「洗禮」儀式，如今，在他磅礴力量的推動下，魔網本身也產生了巨大的變化。

魔網進化了。

它的網路更加繁密和複雜，並且，它具備了某種自主性和生命特徵。

它生長出了無數的「觸鬚」，覆蓋著現實世界的每一個角落，不需要進行「洗禮」，這些觸鬚將會自動搜尋整個世界，將那些未曾納入魔網體系之內的生命和意志接入魔網之中，受到聖域和魔網的掌控。

因此，如果有未接入魔網生命進入現實世界，一直保持平靜和理智不動搖還好，魔網觸鬚探知不出太多的東西，但如果一旦產生情緒，特別是負面情緒，在那些無形又無處不在的魔網觸鬚之下，確實如同黑夜中的螢火蟲一般。

黑老對孟軒的能力沒有具體了解，中招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你又在恐懼了，究竟是什麼事情，居然讓你這樣的人物也會產生恐懼這種情緒？你們與職高存在對抗，應該知道，在祂們面前，任何的負面情緒都很有可能導致不可挽回的後果。」

孟軒有些不解的看著黑老問道。

「你所掌握的力量，或許比那些至高存在還要恐怖，祂們的能力，只是讓人瘋狂，讓人異化成為怪物，失去理智而變成只知道殺戮和製造混亂的野獸。而你的能力，卻能夠把人變成這些讓人畏懼的怪物。這個城市，這個世界，就是你的傑作么？」

黑老沉聲說道。

「你說，他們是怪物？」

孟軒有趣的問道。

「難道不是么？你抽取了他們的慾望和本能，只給他們留下了積極的情緒和理智，這就像生生將人劈成了兩半，在我看來，他們就像是失去了真正靈魂的行屍走肉，他們臉上的笑容是假的，他們表現出來的上進是假的，他們的一切行為，都只不過是你捏造出來的幻象而已，他們活在你營造的世界，比起那些瘋狂的怪物，這種虛假的理智更加讓人感受到恐怖。」

黑老毫不客氣的說道。

「什麼是真？什麼是假？或許你的判斷只是出於你經驗，你認為的人類的完整狀態，只不過是人類自古以來便是如此的狀態罷了。但自古以來如此的事情，就一定是對的么？」

「就算我不這麼去做，這個世界上，又有多少人能夠真正不受影響的做自己？我不影響他們，我不改變他們，他們依舊會被潛意識裡的從生物出現傳承至今的本能和慾望所影響，他們依舊會被身體內各種各樣的器官功能所影響，他們依舊會被體內不同種類、不同程度的激素所影響，又有哪一刻，他們意志，真正不受影響的活著，真正不受影響的進行著思考。」

「毫無疑問，人類是有極限的，憑藉人類自身，很可能永遠都無法做到真正獨立的思考，我們總是擺不脫身體、物質、歷史和經驗的束縛，做出種種自以為正確的事情，他們如此，就算到了你現在的境界，亦是如此。」

「但我的幫助讓他們擁有了這樣的可能。況且，我並不是完全剝奪了他們的慾望，他們仍然擁有找回自身慾望的權利，但前提是，他們擁有掌控慾望的理智和能力。」

孟軒平靜的說道。

「你說，你並沒有完全剝奪他們的慾望？」

黑老疑問道。

「不介意的話，我可以帶你去看看。」

孟軒對黑老說道。

黑老聞言，微微皺起了眉頭，陷入了沉默之中。

這裡是敵人的地盤，並且敵人的能力似乎超乎想象的詭異，跟著敵人的節奏走，無疑是一件十分危險的事情。

他抬起頭，看了看孟軒的臉龐，此時那張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似乎他做出任何決定對方都不會有所動搖。

「好。」

他最終還是開口答應了下來，不知道為什麼，他心中忽然有些期待，想要看看這個傢伙究竟能夠做到哪一步。

孟軒聞言點了點頭，一揮手，一道白光將兩人覆蓋，下一刻，他們就出現在了一座十層黑色高塔面前。

「這是慾望之塔，我可以帶你體驗一下。」

孟軒對黑老說道，他徑直走上前去，打開了黑塔的大門，邁步走入了黑塔之中。

黑老沉吟了一下，隨後也跟著走進了黑塔之中。

他有種自己邁入了集體潛意識海洋之中的感覺。

這裡沒有空間的概念，有的，只有意志和思想，這是一片思想的舞台。

在這片思想的空間之中，瀰漫著一層淡薄的負面意識信息，包含了較為淺層的一些人類的慾望和本能。

下一刻，他就感受到了瀰漫在這片空間之中的負面意識信息的侵襲。

物質豐富之後毫無目標的懶惰、無所事事之中尋求墮落和刺激的衝動、太過清閑而產生的抑鬱······

一個個幾乎真實的場景和幻境在他腦海閃過，似乎在誘惑著他墮落，但幾乎是一個念頭，這些屬於普通人的慾望和本能就在黑老的意識之中被他堅韌的意志所掐滅。

「這是······」

他龐大的思想和意志蔓延到了這片意識空間的四周，震撼的感受到，映入他思維之中的，是無數個正在這片意識空間之中接受考驗的心靈和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