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六年歸來

夏日的天氣有些燥熱，酒店洗手間內的空調風，吹的人脊背發寒。

黎兮一身亞麻色的休閑裝，趴在馬桶上差點把胃都吐出來，最後扶著隔間的門板起身，晃晃悠悠走到洗手台前。

感應水龍頭，黎兮接了一捧水撲灑在臉上，胡亂抹了兩下，又接了一捧水漱口。

等到一系列動作都做完，她剛抬眼準備整理自己貼在臉頰上細碎的短髮，鏡子裏那個神情淡漠的人讓她倏地一怔。

顧北辰！

心臟轟然炸開，整整六年，若不是父親黎中海要遷墓地，她絕不會回來。

可沒想到該來的還是會來，她還是沒躲過去。

他不知道進來多久，或許是在她吐的時候，或許是在她剛才洗臉、漱口的時候，反正，她都沒察覺就對了。

顧北辰嘴角叼著一根燃至半截的煙，雙手插在都里，身上的白襯衫衣領處的紐扣解開一顆，剛好凸顯出他性感的喉結。

當年在一起的時候黎兮就曾說過，他如果穿襯衫，一定會把迷倒一大片小女生，那會不過是開個玩笑，現在看來，倒是被她猜准了！

兩人都盯着鏡子不語，顧北辰默不作聲的抽著煙，黎兮看着鏡子裏的人心悸的挪不開步子。

良久，顧北辰抬手磕了磕香煙上的煙灰，「酒量什麼時候差到這個地步？」

黎兮搭在洗手台上的手收緊，指尖在大理石的黑色枱面上刮痧。

「怎麼不說話？」顧北辰手指間的煙蒂忽地被他彈飛，闊步，走到黎兮身後，雙手學着她的模樣搭在洗手台上。

兩人身影重疊，黎兮剛剛還感覺洗手間內空調溫度偏低，現在卻直感覺周身冒汗。

顧北辰抬手，驀地撫上黎兮胸口。

黎兮下意識閃躲，卻被顧北辰另一隻手禁錮在懷裏，薄唇掀起，噙著笑，「黎兮，這顆心臟，在你這兒，可安好？」

黎兮後背緊貼在顧北辰胸口，滾燙火熱的肌膚讓她避之不及。

六年前，年僅十九歲的黎兮就像一塊狗皮膏藥似得粘著顧北辰，揚言要嫁給顧北辰做媳婦。

最後，卻是討了顧北辰姐姐顧涵一顆心臟，然後消失的無影無蹤。

顧涵死了，因為那顆救命的心臟被黎兮的父親高價買下替換給了黎兮！

顧北辰搭在她胸前的手向上移了幾步，落在下頜，捏起，收緊，「黎兮，這六年，你過的好嗎？」

這六年過的好嗎？

這句話黎兮也不止一次問過自己，但是答案，她卻不能說給顧北辰聽！

「還好！」黎兮垂下眼睫，應承。

聽到黎兮的話，顧北辰忽然笑出聲，「還好？像你這樣城府深又蛇蠍心腸的女人，當然會過的好！」

「顧北辰，當年的事，我很抱歉……」黎兮汲氣，心被剜的生疼。

顧北辰斂唇，低下頭，貼在她耳邊，咬在她耳垂，輕飄飄的說了句，「不用道歉，你欠她的，我都會討回來！」

當年在一起的時候，顧北辰從來都不知道黎兮有心臟病，出去瘋的時候，黎兮蹦極、跳傘次次沖在最前面。

所以顧北辰認為，黎兮靠近他，做那些表象給他看，不過就是為了搜集心臟的消息。

黎兮被顧北辰的動作震懾住，身子僵硬。

趁黎兮失神，顧北辰略帶粗糙的手掌摩挲過她皙白的脖子，一路向下，遊走在她腰間，停駐，把她緊緊的扣進懷裏，「黎兮，當年自從跟你分開后，我就再也沒有碰過女人……」

顧北辰磁性的聲音撩撥在黎兮心尖，她剛稍稍心起漣漪，就聽到他清冷的聲音在耳邊嗤笑，「知道為什麼嗎？因為只要想到你，我就會覺得女人噁心！」

霎時，黎兮一身冷汗！猶如置身於數九寒冬中！

兩人正僵持不下，洗手間外傳來兩個女孩談話的聲音。

「洗手間怎麼停用了？」

「不知道啊，不行咱們進去看看？」

顧北辰鉗制着她的手鬆開，整了整自己微皺的襯衣，跨步走出。

兩個女孩跟顧北辰打了照面，先是一驚，后捂著嘴角在一旁竊竊私語。

黎兮一臉淡然，捋了捋臉頰上的碎發，轉身離開。

剛走出洗手間，黎兮兜內的手機鈴聲作響，摸出接起，電話那頭的人焦灼的說道，「黎姐，咱們幼兒園被人告了，說咱們虐待兒童！」

黎兮穩步往外走，秀眉不可見的皺到一起，「小李，到底怎麼回事？你別急，慢慢說！」

「前段時間有兩個小朋友打架的事，你還記得嗎？」李歡探問，試圖勾起黎兮的回憶。

黎兮思忖，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打人的那個小朋友叫丁豪，小有名氣的富二代，在學校潑皮耍橫慣了，被打的那個叫什麼，她卻是怎麼都沒想起來。

「嗯，記得，是丁豪？」黎兮應答。

「對對，現在就是他媽媽要告咱們幼兒園，說對咱們上次的處罰有意見！」李歡說着，話里都帶了哭腔。

黎兮走到樓道盡頭，臨近窗口，朝外的車水馬龍睨了一眼，「對咱們的處罰有什麼意見？咱們不過就是讓丁豪向被打的同學道了個歉，這都有意見？」

「對啊！我也是這麼說的，但是丁豪的媽媽說，丁豪回家的後身上青一塊紫一塊，都是傷……」李歡越往下說，底氣越發不足。

黎兮抬起手指在玻璃窗上摩挲了會兒，「嗯，我知道了，我明天就回去！」

話落，黎兮切斷電話，看着窗璃上那幾個被她寫的歪歪扭扭的顧北辰的名字，啞然失笑！

有些人，就像是揉進骨子裏的一根刺，放在心底，撩撥心尖的疼，撥出，又蝕骨！

黎兮所在的S市離A市不算遠，差不多半個小時的車程。

六年多來，黎兮常常在深夜攀上S市著名的21層樓眺望，肖想在A市的這頭，顧北辰過的是好還是不好！

就這樣，在無數個輾轉難眠的夜晚，黎兮捂著左胸口揪的生疼的心臟，不止一次的想，如果可以，她寧願把這顆心臟讓給顧涵，最起碼，那樣，她還能活在顧北辰心裏，讓他緬懷！

可惜，這個世界上，什麼葯都有，唯獨沒有後悔葯！

當年黎中海聯繫到顧涵那顆心臟的賣主，花巨額買下，為此還不惜挪用了公款。

黎兮直到被推上手術台，都不知道這顆心臟原本是要給顧涵的，她還想着，等手術結束，等她康復，她就跟顧北辰結婚，然後生好多好多孩子，最後一大家子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天不隨人願，又或者說天不隨黎兮的願望，等她從手術室出來，回應她的是薛五當頭棒喝。

薛五告訴她，她體內的那顆心臟原本是要給顧涵的，不僅如此，黎中海因為挪用公款，已經入獄！

黎兮躺在病床上，面如死灰，手機屏幕上是顧北辰72個未接來電，還有數十條蕭子恆的咒罵短訊。

顧北辰是絕對不會發短訊的，因為他曾說過，如果有一天他們之間鬧矛盾，事情再小，他也不會通過短訊跟她交談，因為他想聽到她的聲音！

黎兮低頭，腦海里回顧著從前的點點滴滴，不知不覺回到了包廂門口。

正準備推門而入，對麵包廂的門被從內打開，一個大腹便便的男人走出，在看到黎兮時，眼睛亮了下，醉意闌珊的走到她面前，「小姐，你是這兒的服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