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軍府衙門
寧州城內，軍府衙門，前半院是軍主徐匡召集諸將，商議要事，存放機密文件、城池輿圖、兵力部署的軍機重地，非傳召不得擅進。後半院多是軍主家眷居住，親族走動，能夠進入這裡便說明來人和軍主私交非淺，最起碼也是兩家頗有淵源。
徐回跟在叔父張厚身後，沒有尋常人的拘謹不安，也沒有對軍機重地的敬畏恐懼，反而頗有興趣地欣賞沿途院落，默默觀察四周警戒崗哨，對寧州軍府的心臟要地有幾分好奇。
如果不是事先得到吩咐，知道兩人是奉命前往軍府內堂的，各處守衛發現徐回張頭探腦的動作神情，怕是會直接拔刀攔截，先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人扣押再說，大刑伺候，審問他究竟是不是混進府中的敵方密探。
一走進內堂，徐回看見對面不遠處坐著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儘管沒有盔甲或官袍在身，可是絹袍常服遮蓋不住長年累月形成的威儀，旁邊又有兩名奴僕伺候，不需別人介紹，他就能猜出中年男子的身份—寧州軍主徐匡。
寧州軍主徐匡，妥妥的封疆大吏，身居高位，手握重兵，又是多年來從戰場中拼殺出來的，不怒自威，令人失神。
當徐大公子回過神來，他便發現先走幾步的張厚已經在和徐匡談話，時不時發出笑聲，言語內容多是敘舊寒暄，又夾著打趣玩笑，看得出兩人交情十分不錯。
也對，若是徐匡和張厚僅是母族親戚的關係，他又怎麼會放心把兒子徐回交給張厚撫育長大，哪怕徐回並不是他寵愛的兒子，也流著徐家的血脈！
如今，興古郡徐氏在西南大地是一等一的名門豪族，二十年前卻是尋常的鄉紳士族，甚至在興古郡一地都排不上號，勉強在宛溫城周圍小有名氣。
恰逢寧州顯亂，軍府一方面大量招兵買馬來加強實力，另一方面招納士族子弟以拉攏地方大族，好勇鬥狠的徐匡率領家中奴僕毅然投軍，奮勇殺敵，攻郡奪縣，步步高升，最終憑著士族出身、軍卒擁戴、豪門支持，登上一方軍主的寶座，成為寧州第一人。
但是，年輕的徐匡常年在外征戰，和家中聯繫並不多，機緣巧合的又認識軍中上官的千金，郎有情妾有意，又將逢一場惡戰，匆忙間經由豪族大戶做媒，娶親成婚，進而在寧州立足紮根。
成婚大半年，又擁有一面將旗的徐匡有機會風光返回宛溫城，榮歸故里，卻發現家中除了病重已久的老母親，還有一名尚未過門便搬進來伺候病重老母的鄉下女子。
初去投軍，徐匡帶走了家中為數不多的青壯奴僕和部分家財，不善理財，很快便把所帶財產揮霍一空，徐母知曉后便拿出自己的嫁妝首飾，乃至是出售田地房宅，讓族侄張厚捎給兒子，協助兒子搞定後勤，各處打點，特意叮囑不要提及家中困難。
憨實的張厚不清楚徐家的財產，也沒有猜到徐母幾乎掏空家底去為兒子搏一個前程，去到寧州后便沒有對徐匡過多說些什麼。
因此，當徐匡將軍回到宛溫城時，原本在宛溫小有名氣的徐家僅剩幾十畝地和一座破落老宅來維持門面，早先的幾十名奴僕也不足一掌之數。
在徐匡將軍眼中，田地房宅售出、家道中落不算什麼，憑著將軍的身份地位，轉瞬間便能回來，甚至豐厚十倍不止，那門被老母親定下的婚事才是天大的難題！
最終，徐匡望著躺在床榻的病重老母親握住鄉下女子的手不鬆開，當著自己的面把最後一件銀首飾給了她，然後強撐看向自己，眼眸儘是泛著淚花的深意，征戰沙場的將軍也只能屈服，絕不能讓老母親哭著走完最後一程。
簡簡單單的成親儀式，沒有大擺筵席，沒有來往賓客，甚至徐家老宅都沒有搞出什麼喜慶裝飾，樸實的鄉下女子只是鄭重其事地稱呼徐母一聲「母親大人」。
一個月後，病重已久的徐母最終未能隨同徐匡踏上前去寧州的道路，在宛溫的徐家老宅離開人世。或是看在照顧老母親的情分，又或是老母親臨終前的叮囑，徐匡除了讓鄉下女子搬出徐家老宅，並沒有其他過分之事，還給她在鄉下置辦幾十畝田地，拋開大富大貴，也足夠她安度餘生。
八個多月後，這名鄉下女子誕下一名男嬰，但是徐匡卻沒有來看一眼，安排張厚一家女眷前去照顧孩子，還託人告知孩子不能送往寧州城撫養，最終這名鄉下女子產後憂慮，強撐一、兩年後便辭世。
內堂大廳，徐回沒有說話，徐匡也沒有說話，兩人互相看著，彷彿在等待對方先開口。
徐回這是第一次見到親生父親，也是如此近距離的同處一室，或許此前徐匡曾經觀看過自己，畢竟徐匡十幾年間回去過興古郡幾次，難保這位軍主沒有偷偷看過幾眼？
徐匡炯炯有神的打量徐回，相比幾年前個頭稍微高些，容貌也成熟了，但是沒有自己年輕的高大英俊，不像長子徐興和自己年輕有幾分相似，頗為剛毅俊美，又有大將風範。
「聽說你弄了一個商隊馬幫，人員不少......」徐匡終於開口道。
「嗯......是，一百多號人。」徐回有些錯愕，完全沒有料到這位軍主父親對自己說的第一句話是詢問商隊馬幫，真是好尷尬，細細一想，恐怕對方也不知道如何開口，要說些什麼，只能用「最近怎麼樣」、「天氣如何」來引出話題了。
「商隊馬幫和軍旅有幾分相似，戰爭中糧秣軍資也是極為重要，」徐匡皺了皺眉頭，繼續提點道「你叔父曾幫我處理糧秣軍資，調來寧州也會負責后軍補給方面，你也可以多多請教他。」
糧秣軍資，軍旅？徐回心中一驚，瞬間聯想到什麼，寧州並非安穩一片，寧州四郡目前只有建寧郡、興古郡、永昌郡算是掌控在在寧州軍府手中，軍府正在統一寧州，大軍主力前不久才從雲南郡前線撤回來休整，難不成便宜父親大人要讓自己帶兵征戰？
一個從未上過戰場的人兒去帶兵打仗，實在過於兒戲，底下將士能夠服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