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奇怪的名字

胸前的傷，是剛才遇到的妖怪們造成的，額頭的傷，是馬車從山坡滾落，為了護住女兒，不慎撞在了車廂里的稜角上。

這兩處傷口讓中年男人疼得用不上力，幾乎昏厥。他咬著牙，不讓自己昏死過去，吃力地將一個包裹從車廂里拽出，丟向少年，目光中滿是祈求。

少年看懂了他眼中的意味，輕輕點頭。

啪！啪！啪！

數根葫蘆藤接連斷裂，中年男人迴光返照似的大聲道：「躲開！」

少年趕忙撿起地上的包裹，抱起不願離開的小丫頭跑到了一旁，他剛站穩身子，便聽到後邊重物砸在地上的聲音。

「哇……」

小丫頭張大了嘴巴，看著那堆碎木，放聲大哭。

「放開我！你這個壞蛋！我要爹爹……我要爹爹！」

小丫頭一口咬在少年手臂上，少年吃疼，鬆開了她。

她跑到被斷裂的葫蘆藤纏繞的碎木堆旁，一隻手抓著從木堆里伸出的沾滿血水的寬大手掌，另一隻手吃力地抓著壓在那隻手上的木頭。

「爹爹，快出來啊……霖霖以後不惹爹爹生氣了……爹爹，你快出來啊……」

少年站在她身後，無言地看著她徒勞的努力。

他不知道該怎麼讓她面對現實，也不忍心讓她直面這樣的現實。

這樣的結局，對這個小丫頭來說，未免太殘酷了。

哭吧！哭吧！能哭出來就還好。

突然響起的尖銳叫聲打斷了小丫頭的哭聲，少年扭頭看向聲音來源。

「嗷！」

「呦吼，馬車在這兒！」

七八個化形不完全，甚至還保持著野獸特徵的妖怪，雙眼發光地沖向這邊。

顯然，剛才馬車就是遇到了他們，才會從山坡滾落。

「你們這些壞蛋……還我爹爹！還我爹爹！」

小丫頭抓起地上的碎石，砸向那群妖怪，見碎石砸在它們身上不疼不癢，抓起一根細小的碎木，就要衝上去和他們拚命。

少年向前一步將她抱起，攔住了她。

小丫頭咒罵著少年，使足了勁咬在少年手臂上，想要衝過去和那群妖怪拚命。

少年忍著疼，死死地護著她，不肯鬆手，他面色平靜地看向那群妖怪，冷聲道：「那兩個大人已經死了，你們分了他們就趕緊逃吧，再拖上一會兒，小心山上的道士們下來宰了你們！」

為首的一個狼妖吃驚地看向少年，驚疑不定道：「你是什麼人？你怎麼知道山上有道士的？你跟他們是一夥的？」

任何一個普通人，看到自己這群妖怪，都不可能像這個少年這麼鎮定吧！

有古怪！

見少年沒有回答自己的意思，狼妖目光兇狠，口中發出低沉的「嗚嗚」聲，充滿敵意。

少年有些無奈，剛才下山後，他便換上了中年男人給自己的布衣，把破爛道袍扔在了路旁，此時想要冒充道士，嚇唬這群修為不高的妖怪也做不到了。

少年不想和他們糾纏，抱著小丫頭緩緩後退，想要離開這裡，可當他注意到那群妖怪在一步步逼近，紅著眼盯著自己的時候，少年這才意識到他們似乎並不想放過自己。

小丫頭用力地咬著他的胳膊，掙扎著想要跳下地，去她爹爹那邊。

年幼的她並不蠢，她知道少年口中的那句「分了他」是什麼意思。

妖怪，是會吃人的！

這個人想讓那群妖怪把爹爹吃了！

在小丫頭心中，已經把這個少年劃在了妖怪那邊，想到這裡，她有些發酸的上下顎再度用力，把牙齒深深地嵌入少年的血肉中。

少年悶哼一聲，卻沒有閑情制止她，他將小丫頭放在地上，左手護住剛落地就想跑向碎木堆那邊的她，不讓她跑過去，右手輕輕掩住她的眼睛。

少年深深地吸了口氣，緩緩抬頭，看向那群已經按捺不住，隨時都有可能衝上來將自己兩人殺死的妖怪，冷聲道。

「最後一次提醒你們，趕緊滾，不然別怪我不客氣了！」

狼妖不屑冷笑，猛地揮手，指向少年。

「殺了他！替我們同伴報仇！」

「嗷！」

「殺了他……」

妖怪們的腳步和呼喝聲戛然而止，就像被人突然捏住了他們的喉嚨一般，眼睛瞪大，吃驚地看著前方。

少年清秀的臉龐不知何時變成了白狐頭顱，暗紅色的眸子冰冷地望著眾妖，精純妖力在空氣中不斷蔓延。

雖然這只是小狐狸修行一年的妖力，可小狐狸乃九尾玄狐，這股妖力對於他們這些連化形都不完整的妖怪來說，已經足夠駭人了。

狼妖不愧是頭頸，他第一個從震驚中驚醒，「嗷嗚」一聲，丟下其他妖怪，轉頭就跑。其他妖怪見狀，也趕忙跟著他，飛一般地逃離這裡，有幾隻妖怪甚至被嚇得變回了原型，玩命兒地奔跑，只恨爹媽少生了兩條腿。

生怕身後那狐妖宰了他們而狂奔的妖怪，此時若是回頭看上一眼，就會知道那狐妖根本沒有要追他們的打算，他的頭也早就恢復了人類的模樣。

倒不是少年心慈手軟故意放他們一馬，而是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該如何使用小狐狸送給自己的那一身妖力。

它，還沒來得及教自己。

小丫頭看到少年鬆開了手，那群妖怪也不知道逃到哪裡去了，趕忙從少年懷中衝出，撲到碎木堆旁。

她還想著把她爹爹挖出來呢。

少年站在她身後，看著她徒勞的搬動著一根根碎木，道：「沒用的，他被壓的太深，你力氣又太小，挖不出來的。」

小丫頭回過頭，滿臉淚水，大聲道：「那你就幫我啊！」

「就算我幫你，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挖出來的，如果我們一直待在這裡，難保不會有其他妖怪找過來，到時候，就未必有這群妖怪這麼好對付了，一不小心，我們都會死在這裡。」

小姑娘撅起嘴，哇哇大哭，「可我要是走了，爹爹會被他們吃掉的……」

「你如果不走，你也會被吃掉。」

少年的話讓小丫頭的哭聲戛然而止，她恨恨地盯著少年，小拳頭攥得緊緊地。

少年無奈搖頭，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勸這個小女孩兒，見她執意不想走，嘆了口氣，只好轉身，獨自離去。他可不想繼續待在這個是非之地，雖然身心疲憊，可至少也要走遠些，找個隱蔽點的地方才好休息。

沒走多遠，一隻沾滿塵土的柔嫩小手突然抓住少年的手掌，小丫頭不知何時追了上來，臉龐上滿是淚水，喘著粗氣，死死地握著他的手，和他一起前行。

見她雖然傷心，卻還分得清輕重，沒有真的留下來做那些妖怪的盤中餐，少年欣慰地笑了笑，輕輕揉了揉她的腦袋。

小丫頭沒有反抗，最後扭頭看了一眼被碎木和葫蘆藤壓住的父親，幽幽道。

「我叫楚霖霖。」

「我叫……」

少年回頭看向森林中的火光，神情複雜。

「旬一。」

小丫頭似乎還記恨著他，冷哼一聲。

「奇怪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