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工作（中）

「你留在這裡，你爸媽怎麼辦？」

當朱業生提出這個問題，周承文沉默了。

一個人的工作，有的時候不是他一個人的事情，還關係到他周圍的人。周承文的家庭並不是什麼大富之家，雖然也在GD省，可是GD省的邊緣地級市，發展甚至不如其它很多省份。

周承文上大學的時候，因為生活費只有其他同學的一半，性格變得有點自卑。雖然在同班裡面，同學們不會心懷歧視，可是別人討論阿迪、耐克不好的地方，自己卻不敢挨邊——穿都沒有穿過，怎麼知道阿迪、耐克哪裡不好。

周承文畢業之後，承載著他父母、爺爺奶奶等等一大家子的希望。

當時上學，周爸周媽還特意擺了一桌子，慶祝村裡出來的第3個大學生落在他們家。

如果周承文跟周爸周媽說，他畢業之後，不留在城裡工作，而是跑到一個偏僻的農村，種地為生，他猜測，周爸提刀來找的可能性不是沒有。

周承文看著繚繞的柴火，沉默了。

朱承文本來還想說些什麼，見周承文開始發獃，只得伸出手掌，輕輕拍了拍周承文的肩膀，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出了廚房。

世界有時候真是殘酷，弱者常弱，窮者恆窮，說句話都不敢大聲講，何況追求自己喜歡的生活。除非，家裡有礦，有一對好爸媽。可那樣的話，就不是弱者窮者了。

外面的人玩鬧了一陣，安靜了下來。柴火在爐灶里靜靜燃燒，鐵鍋里的蒸籠透出白霧，帶出米香菜香。

周承文發了好一陣呆，周葉從外面跑了進來。

「先生，我爸送米來了。我們早上留的野橙，給幾隻我爸可以嗎？」周葉攀著周承文的手臂，巴眨著眼睛問道。

周承文笑著點點頭，從矮凳子上站起。

之前周家村取消了周承文的特殊地位，周家村的人可以不再白送糧食給周承文。

可是有些老人一時改不了多少養成的習慣，還會給丘上院送點吃食。周承文覺得這樣別人送禮，自己也要回點禮。

禮尚往來嘛。

普通的產出，周家村的人自己也有，許多村民還自種著荔枝、毛桃、黃皮等等經濟果樹，周承文只得送一些經過自己手變異過的野果。

至少，這些野果味道比一般的果子好。

剛開始，只有小葉子的爸爸周上林會隔三差五送來一些米、油、青菜，周承文也回了一些變異過的果子。

不想，這種以物易物的交易在某些村民和周承文之間，頻繁起來。

從周承文的角度來看，這種交易不公平，他佔大便宜。他總以區區的二三斤野外采來的草藥、果子，換來大量的柴米油鹽。

周上林在院子階梯處等著，周承文快步走出院門。

「上林叔，您進來坐一會，小葉子去拿果子了。」

「不不，我不進去。」

周上林怎麼說都不願意進門，談說間，似乎有什麼欲言又止。

「有什麼事嗎，上林叔？」周承文只得問出來。

「那個，承文先生，您種的那邊南瓜，時候不太對，村裡很多人都在笑您。要不，你可以當作南瓜苗收了，現在剛出芽，拿來炒著吃不錯。你什麼時候收，我過來幫忙，小葉子回來說一聲就好。」

原來是說周承文前些時間，在荒蕪下來的棯子林地上種南瓜的事情。確實，午夏時期才播南瓜種，時間不對，到了收穫季節大機率沒什麼收成。

周家村的農民們都是種地老手，周承文的錯誤，他們大多數一眼就看出了問題。只是村子剛剛和周承文鬧翻，目前幾乎老死不相往來的模樣，也就沒什麼人出面提醒周承文。

或者他們並沒有看周承文笑話的心思，只是關係生疏了，過來提醒的話，說不定周承文會誤會。

小葉子提了好大一袋子橙子出來。

周上林接過橙子，顯得不好意思。「承文先生，我老婆吃過您的東西以後，再吃不慣自家的東西了。以後等我發達了，我給您補回來。」

鐵塔一般的周上林匆匆說完，匆匆轉身跑掉了。

周承文有點摸不著頭腦，小葉子的爸爸在說什麼啊？

倚在門邊的一大袋子，周承文提在手裡掂量了下，裡面應該裝著碾好的米，大約有上百斤。這米是周上林自家種的絲苗，形狀又細又長，氣味不大，可入口軟糯，煲出的飯甘香可口，品質一流。

而周承文只不過回給他大約5斤多橙子而已，這些野橙子因為還沒熟，周承文催了一次，味道改變了，酸味不重，更好入口。

提著米袋回到院子，周承文發現朱業生和楊蓮、蕭盈倩堆在門邊，齊齊用眼光看過來。

「怎麼了？」周承文一手拎著米袋，一手摸摸自己的臉。

沒有什麼異樣啊。

「阿文。」朱業生用鄭重的口吻說，「我覺得你不適合在這裡呆下去。」

楊蓮和蕭盈倩點頭同意。

朱業生舉起手，阻止周承文反駁：「你聽我講。剛才那位高老哥說了，你現在種南瓜，違反了種東西的規律。農活這東西，它不像你想的那麼簡單，有很多學問。而你和我，都是工科畢業，一點經驗都沒有。這是其一，其二，你在這裡，怎麼賺錢？賺不了錢，你對得起你學的4年專業知識嗎？」

周承文皺起眉頭，朱業生說的這些，就是他苦惱的地方。

朱業生說完，伸手去接周承文手上的米袋，他這次有了經驗，雙手，用盡全身力量，終於成功接過百來斤的大米。

「沒錯，這條村子很漂亮，我不否認。楊蓮說了，吃完午飯，小葉子帶我們到村裡玩。我也很感興趣。可是，村子再漂亮也不是你該住的！你好好在門外想想，我去廚房看火，好了叫你。」

朱業生說完，大手將大院門一摔，關上了。

周承文眨眨眼睛——哎，大哥，院子是我的吧？

算了。

周承文走到階梯前坐下，抬頭看向遠處的周家村。

這條村子還是初見時的那些，綠樹成海，村屋隱約在植物之間，只有道道灶煙輕輕騰起，給天空抹上了一點煙火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