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香菜牛肉（下）

聖人說：食，色，性也。

分享美食，感覺就像在分享自己的喜悅。

周承文夾起一片薄薄的牛肉，輕輕納進嘴裡。

是中午吃到的那種味道。

並不濃的牛肉香味之中，流淌著奇妙的香菜的味道。就像雨後湛藍的天空，刷上一道七色的彩虹，觸摸不及，卻實實在在可供欣賞。

飢餓的程度影響著食物的美妙程度。

已經將中午的食物消化得差不多，周承文終於感受到了香菜牛肉的美妙之處。

怪不得大堂經理會眯起眼睛。

那一絲縈繞在濃濃牛肉味之中的味道，有種香料的味道，有種暗暗流動的味道，有種讓人在咸香當中追尋的味道。

它就是一股味道中的精靈！

當這股神秘的味道被吮吸入喉，牛肉就只剩下牛肉。當吞下這味道，有種感覺，叫可惜；又有種慾望，叫苦苦求索。

周承文吞下第一片牛肉，張開眼睛，他看見的，是不停夾起牛肉片，往自己嘴裡送的大堂經理、朱業生、謝姓老頭、高瘦男子。

急切地將牛肉納入口腔，微微眯起眼，吮吸，然後循環。

周紫每次只給每個人片5片薄牛肉。

可除了周承文和周紫，其他人吃了一輪又一輪，不停地向周紫投來渴望的眼神。

長針狀的小刀出現了一次又一次。

沒有人對周紫高超的刀技感嘆，所有感嘆都被牛肉吸引去了。

剛才說要工作的大堂經理，徹底忘記了她說過的話。

很高興她反悔，留下來和大家大快朵頤。

周承文輕輕放下筷子，欣賞別人享受美食的姿態。

此時此刻，分享的不僅僅只有食物。

朱業生陪跑了4年憋屈的大學生涯，此時此刻的享受，是對他的補償，更是「有福同享」的具體體現。

伸手拒絕周紫再次「飛」來牛肉片，周承文輕輕在朱業生的肩膀上拍了拍，他想說，「老朱啊，以後有空，來我周家村的家，我負責把你養到300斤。」

老朱聽見，應該會感動吧。

至少周承文自己先輕輕地感動了。

「一邊去。」朱業生淡淡地瞥了眼周承文，然後熱切地看向周紫。

周紫再一次站起來，亮出她罕見的窄脊小刀，卻沒有向第一筒揭開的竹筒。

第二隻竹筒被周紫旋到面前，面對青翠竹筒的人，不僅僅只有周紫。

窄脊小刀在第二隻竹筒頂端旋了3圈，同樣的熱汽騰起，周紫卻夾出一條晶瑩通透的牛筋。

「牛裡脊嫩而瘦，在土窖里燜焗24小時，再在竹筒裡面冷卻，軟嫩可口，最適合作第一道菜。」

「但是一頭牛的味道，不僅僅只有鮮嫩。」

「燜焗而熟的牛筋，硬而韌，最難嚼爛。這個時候，需要的是好的打包技術。用七分燜焗出來的熱油、三分汁水，一層牛筋，一層油和水，浸在竹筒裡面。硬韌的筋蹄在油中吸滿香味最濃的牛油，就變成一嚼一香的妙品。」

周紫小刀旋動。

不同之前裡脊的薄片，牛筋被周紫旋成方方的小塊，兩指寬，兩指長，又厚又通透，落在每人的碗里。

周承文夾起牛筋，納入嘴裡。

安靜中的感受在漸延漸長，讓嘴裡的滑動的牛蹄抵在上下牙齒之間；慢慢咬合之下，屬於筋蹄的彈性反饋到牙齒表面，飽浸了油和肉汁的筋蹄有濃濃的膠質逸出，卻郁於牙齒之間，讓人不得不將筋蹄轉到另一排牙齒之下，複製咬合。

不停咀嚼。

不停有屬於膠狀筋蹄的特別香味逸出。

方方塊塊的牛筋在嘴裡跳轉，不停地，繼續再繼續。

周紫將自己的一份牛筋塞進嘴裡咀嚼，又站起來。

第三隻竹筒被旋到周紫面前。

第三道，腱子肉。

燜熟的腱子肉非常生韌，但在周紫高超的刀功之下，片得薄如蟬翼。

腱子肉吃的不是它的肉質，而是它的肉香。

薄薄的腱子肉放進口腔，比裡脊更濃的牛肉香味甚至蓋過了牛筋。

怪不得牛筋只有一塊，只為第三道的腱子肉開路。

第四道，卻是比腱子肉更有肉香的貼骨肉。

沒有人說話，沒有人捨得說話，全部專註力都被放在了品嘗的動作上。

在一波高似一波的美食麵前，除了周承文和周紫，所有人都吃得撐了。而且還不願意停下來。

就連看似苗條的大堂經理，也一邊用手度量自己的肚量，一邊用渴求的眼神看向周紫。

周紫吃得不多，周承文也僅僅止於「品嘗」，這個時候，誰高誰低一目了然。

終於將自己的食慾填滿的大堂經理清醒過來，頗不好意思。

「我要去工作了。」

周紫慢慢嚼著一塊牛筋，笑說道：「還工作。你的服務不到位，換兩人來，來的時候拿好空碗和筷子。」

大堂經理眨眨眼睛，沒有明白周紫的意思。

周承文學著周紫，向周紫要了一塊牛筋，塞進嘴裡慢慢咀嚼，見大堂經理呆若木雞的樣子，忍不住笑著解釋：「我們帶的牛肉有點多，你組織些朋友過來吃嘛。不過要裝作服務員，自己拿空碗和筷子。」

一直嚷嚷要教別人喝酒的謝姓老頭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有點高深的樣子。

而朱胖子的一雙小眼睛不停地在4個竹筒之間巡遊，似乎在盤算將哪一隻搶回去。

周承文沒好氣地又伸手拍拍朱胖子的肩膀說：「別看了，周紫還有更厲害的手藝呢。」

按道理，朱業生的回答應該是：真的？不騙我？

可是朱胖子不可以常理度之，他鄙夷地橫了眼周承文，輕蔑地說道：「你就用力吹！還能有更好吃的？」

好吧，你覺得好，就好。

大堂經理的最好的兩個朋友來了，一手空碗，一手筷子，站在桌子旁邊。

她們先被周紫的刀片飛肉神技折服，最後折服在美食當中。

從肥嫩的裡脊開始，到最後的貼骨肉，吃著吃著，兩個姐妹就不願意走了。

吃到第三遍的時候，有兩個新到的服務員過來「強行接班」。

懷著滿腔的不舍，吃得停不下來的……不不，服務到忘我境界的服務員走了。

然後外面掐准了時間，每兩個恰好嘗完一遍4種牛肉的服務員，會再次被「強行接班」。

流水的人進來。

周紫的窄脊小刀飛舞，牛肉越片越薄。

進來的「服務員」越來越氣質不凡。

許多不像服務員的服務員也來了。

張木森和另一個胖子，穿著極其不合身的服務員衣裝，來了，一副「我不認識你」的樣子，吃著……不是，是服務著牛肉美食。

周紫揚揚眉毛，吃完第2遍的時候，將張木森趕了出去。

來服務的，還有七老八十的老爺爺、大約四歲的小孩……

甚至，在隔壁享用著每位888塊高端美食的周承文的班長。

不對，來的人都穿著服務員衣裝，都是服務員。

周承文和朱業生對望一眼，舉起張木森廚房顧問送來的汾酒，輕輕碰了一杯。

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