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心無靈犀（下）

周承文還在周家村墨墨跡跡，通知他的朱業生到了哪裡？

下午三點，06分，太陽正烈，夏蟬用生命的力量呱呱大叫，卻掩蓋不住周承文的手機響聲。

周家村雖然偏僻，信號卻不錯。

掏出全班倒數10名最便宜的手機，周承文看了看手機上朱生業的名字，把聽筒摁在耳朵上。

「喂，文文，我到目的地啦，誼苑大酒樓。班長訂了三樓的蘭花房，你哪裡了？」

哪裡？

周承文審視了一下自己所在的位置，他正百無聊賴地盤坐在石桌上，接聽朱業生的電話；大院門外，周紫和周葉正在拿刀切割昨天埋進窖里的烤全牛；再外面的廣場上，周家村村民正乘機聚在一起聊天——據說，周家村的人一輩子只參加一次丘上院先生的迎接儀式、一次離村儀式。

也對，據周家村多年的文字記載，玉簡弟子的壽命平均150歲左右，好些周家村的村民一輩子都可能參加不了一次迎接儀式啊。

本來周承文還想拎包就跑的，可是周紫說，村裡的人都想好好感受一下在丘上院廣場野餐。

感受野餐和周承文多停留一兩個小時有什麼關係？

不清楚，反正周承文在周紫的勸說下，糊裡糊塗就答應推遲出發時間。

於是墨墨跡跡，下午三點到了。

周承文頗不好意思：「你這麼快啊！我到G市了，開飯前可以到。」拿開手機，沖大院外吼一聲：「周紫老師，快點哦，我要出發啦。」

朱業生馬上發現了問題：「你和誰說話？出什麼發？你不是到G市了嗎？」

周承文強調自己的話沒毛病：「我在G市，馬上就出發。我有些話要和你說，你幫我和班長說，我要遲一點點到。」說著話，剛才不知跑到哪裡去的小狗叼著一隻兩指大的西紅柿，跳到石椅上，甩頭把西紅柿扔給他。

「你這麼近，趕緊地！」

周承文一把接住西紅柿，發現小小的西紅柿紅得極為燦爛，紅彤彤的表皮上還有光芒流動，看著就很有食慾。可是，它剛剛才被狗叼在嘴裡，雖然沒破皮，周承文還是跳下石桌，走向水井：「好啦好啦，我抓緊時間就出發。然後你再跟班長說，我要帶我妹妹過去蹭飯，問問他行不行。」周承文搖出水柱，把西紅柿洗了洗，一股西紅柿的味道直勾人的食慾，周承文甩干水，扔進嘴裡。

「你又說自己是獨生子！哪來的妹妹？周承文啊周承文，你從實交代，是不是拱了人家的白菜！」

西紅柿很鮮很甜，周承文正準備好好巴咂巴咂味道，被朱生業一嚇，沒了興緻，趕緊把話題給了結掉：「喂，喂，阿生你說什麼？村裡信號不好，你再和班長說，作為我妹妹蹭飯的補償，我打包幾斤牛肉給大家嘗嘗哈——信號不好，掛了哦。」

朱生業急得連連插嘴：「啊？信號很好啊。你先回答我，喂喂……姓周的，你別掛，不然兄弟都沒得做！」

電話斷開，周承文長長吐出一口氣，只見小狗蹲在地上，正用一雙狹長的眼睛看著自己，用鼻子指了指後院。

周承文有充足的理由懷疑，小狗它就不是狗。

沒有狗這麼通人性，沒有狗這麼聰明。

該不會是以前玉簡弟子養的千年妖精吧？

自己弄死了玉簡的石靈，它會不會……

周承文心裡還在打鼓，小狗站了起來，細長的四肢邁著柔順的步伐，跳舞似地往廳堂走。

周承文只得跟著過來。

穿過可以打籃球的廳堂，一狗一人來到後院。

後院一片蕭條，枯草縱橫，灰色滿布。

小狗穿梭在枯草之間，走向一點惹眼的艷紅。

走近之後，周承文才發現那點艷紅有點大，像西瓜那麼大。

一條奄奄一息的西紅柿藤，被西瓜大的精神至極的西紅柿扯彎了腰，場面說不出的古怪。

周承文記得有2棵西紅柿還活著的，莫非，剛才吃的小小的西紅柿，就是另一棵結的果？

用詢問的眼神看向小狗。

小狗凝重地點點頭，往旁邊走了兩步，站定，抬起一隻前腿指著一棵徹底枯死的矮藤。

「剛才我吃的，就是這棵藤的西紅柿？」

小狗點點頭。

周承咽了咽唾液，即使忘記了品嘗，還是隱約記得怪好吃的。

小狗又走到巨型西紅柿旁邊，舉起前腿，指指自己的肚子。

「這個西瓜一樣大的傢伙，屬於你？」

小狗點點頭，這次它蹲在西紅柿旁邊，慢慢眯起眼睛。

小狗不是狗，很可能是妖精……剛剛想生氣的周承文心念一轉，怒火就像被冰水澆過的火堆。

吱——

慢慢擠出溫和的微笑，周承文用無所謂的語氣說道：「我不是和你說過嘛：有好東西，大家分。第一顆楊桃，你吃了；第二個小小小的番茄，我吃了；第三個大大大的番茄，你要。」周承文用強調的語氣，陳述著簡單的事實。

小狗從來都雲淡風輕的臉色，變得有點羞赧，它慢慢別過臉，不敢正眼直視周承文——仍然不肯放棄對大西紅柿的主權。

周承文用手指掃了掃他的丘上院，對小狗說道：「既然東西有你一份，那麼我出外的時候，院子由你看好咯。」

小狗在周承文意料之中地點點頭，而且頻率有點高，速度有點快，態度有點堅決。

……小樣，任再你通人性，也逃不過利益捆綁這一招。

周承文暗暗藏起心裡的得意勁，一邊往前庭走，一邊繼續用吩咐的語氣對小狗說：「我出去啦。你記得別傷人，不然我們之間的協議一拍兩散。」

小狗又再點頭，頻率高，速度快，態度堅決。

「以後我是你大哥。」

扭頭。

「算了，東西平分，兄弟相稱，如何？」

輕輕點頭。

「既然有福同享了，有難咱們同當？」

猶豫著，點點頭。

「以後你的名字還叫小狗。」

憤怒，炸毛。

「不行的話，叫契弟，怎麼樣？」

不可饒恕，要不計代價吃了他。

「行行，大家都以兄弟相稱啦，我叫承文，你叫逸仙怎樣？這名字，周紫老師幫你起的哦。」

這個人類名字，還行。

……

朱業生200斤的小身軀在門外站了十分鐘，才走進酒樓。

主要他沒反應過來。

以周承文敏感而自卑的性格，如果找到工作，肯定第一時間向他炫耀的。

可是周承文沒有說自己找到了工作。

朱業生杵在學校附近的誼苑大酒樓門前，眉頭皺起來，慢慢收起手機，提了提背包，喃喃自語道：「工作沒找到，又帶一個妹妹來蹭飯？毛線的妹妹！」

搭電梯到了蘭花房，朱業生有點愁。自己的同學自己清楚，整體來說，不壞，在市場經濟極度繁榮的G市，卻不免染上市儈的氣息。

周承文這個人嘛，心腸好，家境卻一般；被同學們的市儈氣息一熏，不知不覺為得有點自卑。

作為周承文的好朋友，朱業生禁不住為周承文擔心。周承文說帶個妹妹來蹭飯，還打包牛肉給同學們嘗嘗——他有沒有想過，聚會的地方可是在誼園大酒樓，這裡的潮菜非常出名。

真是謎一樣的作法！

心事重重地推開蘭花房的門，朱業生愣了愣。

他以為自己走錯了房間。

可容納40人同時就餐的房間里，房間角落的功夫茶位上，坐著十幾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男男女女。

朱業生低下頭，打量了下自己200斤的小身軀，穿著的七分牛仔褲、「中單」T恤、牛皮拖鞋——嗯，熟悉的工業大學的味道。

一定是自己走錯了房間。

「不好意思，走錯房間了。」

雖然十幾張熟得不能再熟的面孔頂在西裝、連衣裙上面，但朱業生覺得自己肯定不認識這幫人。

「朱胖子，你一定在說笑話，對不對？對不對？」

「自己進來，趕緊地。」

「聽說你混進了SX空調的研發部？不錯哦。」

朱業生轉過身，肥肥的臉上換上一副彌勒佛笑容，迎向自己的同學們。

在心底，朱同學暗暗為自己的好朋友周承文著急。

……小周同學，希望您一定要聰明一次，就一次。

拜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