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劍客與新娘
人在月下行走的時候會想些什麼？風穿過身體的時候又會想些什麼？一個人行走在黑夜總是是感覺一無所有，寂寥的人生還剩些什麼？
也許不是夜行的人會感到寂寞，而是寂寞的人喜歡夜行。
屋內的燭光很亮，可是安靜的氣氛沖淡了喜慶。
柔軟的床，溫暖的光，新娘端坐在床邊，蓋頭沒有掀開，靜若處子。
晃動的燭火，桌上擺著點心，男人喝著酒，他不是新郎，一身樸素，袖子開了線，鞋子上留著剛踩的泥。
許久，未語。
靜謐，無聲似千言。
他本不是新郎，新娘卻沒有呼喊。
她本該拿下蓋頭，卻是遲遲未動。
「為什麼你今天會來這裡？」新娘到底先說了話，像是猜到，像是不信。
「也許只有今日我才敢出現吧。」男人看似隨意的一句。
「在我大婚之日？」新娘問。
外面傳來腳步聲，轉而又消失。
「世人都說『青梅竹馬』是個好詞，要我說，那還是要看結局。」男人喝了一杯，又倒滿。
喝酒的時候只有一個人是寂寞的，而喝酒的時候明明旁邊有個女人卻不給你倒酒，那是更寂寞的。
「曾經可以改變結局，但結局卻該變不了曾經。」新娘的雙手微微抓緊，「這詞是好是壞，也許一早就註定了。」
「如果我現在說我喜歡你，你應該不會感到驚訝吧？」男子問，像是在自嘲。
「你現在和我說，是故意讓我牽挂嗎？」新娘說得溫柔。
「也許是不想讓自己遺憾吧。」男子又喝了一杯。
「曾經的千百日不說，為何等到今日？」新娘問。
「你為他人之妻，我才無所顧忌。」男人說。
「原來如此，你是怕我嫁給你。」換做他人定然一頭霧水，可是新娘聽懂了，欣慰一笑。
浪子的心可以裝下一個女人，可這闖天涯的心只能是四海為家了。
「曾經你說的闖天涯，不想卻等不到你回來。」新娘說。
「也許越是了解一個人，越是覺得自己配不上她。我在外越是逍遙自在，越是覺得我配不上你的一往情深。」男子說，酒不再是溫的了。
柔弱屬於任何人，男人不過放在了心裡。看似堅強的男人也會有害羞的一面。
「想不到，你這逍遙的劍客也會這般的優柔。」新娘苦笑。
「嚴逐光這個人，我不太喜歡，可到底他還是靠得住的人。」男人說，「黑道白道沒什麼差別，只是如果他今後待你不好，你一定要告訴我，我的劍上會沾上他的血。」
「那如果......」
「不要動。」男人突然大喊一聲。新娘想要摘蓋頭被男人制止了，「我怕看見你的樣子會忍不住帶你走。」聲音低沉，不似果敢。
每個人都有不果斷的時候，有時候往往是面對自己內心。
「你今夜來，不就是想要見我一面嗎？」新娘慢慢放下手，像是放下了希望。
「你的樣子我不會忘的，我來這裡不過是喝你的喜酒。」男人說。
「你什麼時候喜歡我的？」喜娘問，一滴淚落在了手上，她沒讓男人發現自己流淚。
「十五歲那年，我為了你第一次拔劍殺人。」男人說。
之後，被他人追殺，少年從此流浪江湖。後半句他沒有說，後半句的故事他也只是風輕雲淡的同她訴說。
「看來，我喜歡你比你喜歡我就一點點。八歲那年我從樹下摔下，你天天為我擦藥的時候我就喜歡你了。」新娘慢慢的說。
這是很短的一句話，語氣是不經意的，感情是不露痕迹，但是這卻是一個很長的故事，這個故事她第一次同他說。
燭光暗淡了一些，酒變涼了。
女人愛上男人，在一個不懂愛的年紀，男人愛上女人在一個該流浪的年紀。
原是一個不說，一個不問。
如今只得，一個披著蓋頭，一個喝著喜酒。
「哈......哈哈......哈哈哈......」男人笑了，笑了一聲，停了停，后笑了兩聲，又停了停笑了三聲，先是自嘲，后是苦笑，最後變成了狂笑。笑的癲狂，笑的麻木，聲音越來越大，燭火不住地晃動，沒有想到的是，撕心裂肺的不只是哭，還可以是笑。
這時候房門突然看了，進來的正是嚴逐光。
「我知道你回來的。」嚴逐光不急不慢地說，「滄海劍客程醉。」
「哦？真的嗎？」程醉頭也沒抬只是看著酒杯。這世上名聲大的，武功高的人不在少數，但是面對天道門堂主還能連頭都不抬的可沒有幾個。
也許程醉不是武功有多高，而是太過倔強，不想去看今晚的新郎。
「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我一直想和你談一談。」嚴逐光慢慢的說，語氣沉穩有力。
「來看一看你老婆而已，用不著這麼緊張。」男人獃獃地看著杯中的酒。
「程醉，我不攔你是因為有些事情需要說清楚。今後你若再見她，我殺了你。」嚴逐光一字一句地說，沒有看玩笑。
「你殺了我？你老婆定然會傷心的，你忍心看她傷心嗎？」程醉轉頭問她，他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只在乎嚴逐光忍不忍心讓新娘傷心。
沒等到嚴逐光回答，程醉已經出劍了。
劍一亮，燈一滅，整個房間暗了下來。
嚴逐光看了看始終坐著的新娘，把門關上了。
安靜，出奇的安靜，黑暗讓人安靜，呼吸讓人安靜。
一切像是沒有發生過，只有這個新娘始終坐在那裡，她好像能永遠坐在那裡，永遠不東，永遠在等待。
新娘沒有說話，她很想再說些什麼，不過沒有了機，程醉從窗戶上跳出去的時候，她有很多想法，可到底她還是坐在了那裡。窗子沒有關，明明沒有風，她卻感覺很冷。程醉拔劍的時候燭火就已經滅了，月躲在雲後面，她感覺像是夜裡做了一個悲傷的夢，夢醒了，眼濕了，空蕩蕩的屋子一片漆黑。
程醉在山林中逃竄，他拔劍只是為了熄滅蠟燭，並不想在大婚時見血。
半柱香的時間，身後的火把還是能隱約看見，今日嚴逐光大婚並想要為難程醉，所以只派了幾十人追出去。幸好程醉對這山路還算熟悉，下了山就追不到了。
飛過了一片松樹林，面前是一片平地。程醉忽見一個風度翩翩的少年站在他的面前，他在笑，似乎特意在等他。
月光出來了，照在他的臉上，他左手拿著劍，自信的笑，這少年總是自信於自己的劍法，因為這個少年就是花落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