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天下間有小小事
劉志敏形色匆匆的上了山，十年時間如同最鋒利的刀斧，在他臉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
剛到道觀前的空地上，劉志敏便看見了正在劈柴的劉雲，別人劈柴都能搞得渾身是汗，劉雲卻是找了個小木墩，坐在那慢悠悠的。
顧不得擦拭頭上的汗水，劉志敏便急忙的開口道：「雲哥兒，你師傅呢？」
劉雲抬起了頭，才發現劉志敏上山了，剛在思考事情走了神，不由得問道：「你說啥？」
「你師傅呢？」劉志敏擦了擦汗水，一邊朝著劉雲走來，一邊問道。
「師傅在裡面打盹呢。」劉雲停下了手中的斧子，有些納悶的問道：「劉叔今個兒怎麼有空上山來？還一幅急匆匆的樣子，莫不是發生了什麼大事了？」
「那可不！」劉志敏重重的點了點頭，便從劉雲身邊急匆匆的走了過去。
劉雲倒是感覺有些奇怪，這劉家村一畝三分地，最近也不是什麼梅雨季，能發生些什麼大事呢？
有些想不通，劉雲便乾脆把斧子一扔，也進去瞧瞧再說。
還沒到側廳，便聽到劉志敏的聲音：「……好大一場法會！」
劉雲進了側廳，便見凌老道老身在在的坐在那，眼皮鬆垂，明顯是對劉志敏說的事情不怎麼上心的樣子。
「劉叔，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給我也說說唄！」劉雲一邊取了桌上的水壺，給劉志敏倒了一杯水，一邊拉開椅子坐了下來。
劉志敏撈起水杯，一口便將水杯里的水給囫圇灌進了肚子，抹了一把嘴巴：「雲哥兒，我跟你說……」
「別著急。」劉雲見劉志敏喝的急，肯定那點水還不夠解渴的，便打斷了劉志敏，慢悠悠的給他的杯子又續滿了水：「先喝點水。」
喝了兩杯水后，劉志敏心裡那個急躁勁總算是澆滅了一點，一屁股坐到凳子上，才開口道：「皇帝發了聖旨，邀請天下道人修士去燕京，開水陸大會呢！」
「噢！」劉雲拖了一個長長的尾音。
「我尋思，凌道長也是德高望重，道法……」說到這，劉志敏忽然有點氣短，瞄了一眼凌老道，見凌老道面色如常，才介面下去：「道法高深，去了這水陸大會，說不定就給皇帝封了國師了！」
聽了這話，劉雲嘴角不由得露出了一個笑容。
道法，道法，劉雲這些年也看了不少的道家典籍了，道是真的有，法，那可是真真沒影子的事情。
劉志敏說完了，見這一對師徒，大的老神在在，小的笑得莫名其妙，不由得有些生氣：「隔壁村的鄭先生都去了呢！」
「他一個風水先生湊什麼熱鬧？」劉雲笑了笑，給自己也倒了一杯水。
「誰知道呢，說不定是指望著祖墳冒煙，去混點銀子回來唄。」劉志敏頗為不屑的道，又轉過頭：「凌老道長給個話啊，若是要進京，我也好安排幾個漢子護你們走一趟。」
凌老道這才睜開了眼睛，狠狠的颳了劉志敏一眼：「你莫不是指望我早點死。」
劉志敏給凌老道這一眼颳得一愣，隨即連忙揮手道：「我這哪敢啊我！」
「老道我都這個歲數了，這跑一趟，怕不是要豎著去，橫著躺棺材里回來呢？」凌老道頗為生氣的道。
「哎呦！」劉志敏這才知道自己說話哪裡犯了忌諱，連忙補救：「凌道長你長命百歲，定是不會這般的。」
凌老道拂了拂袖子，臉上著實有些不悅：「我看你抱了孫子后，整天凈整這些有的沒的。」
被凌老道這麼一嗆聲，劉志敏不由得老臉一紅，解釋道：「這不是縣裡下了公文，我就到您這來通知來了嘛！」
「老道士我沒有什麼長生術，也不會什麼教人成仙的法子。也不求什麼金銀財寶，榮華富貴。」凌老道搖了搖頭：「這水陸大會，不去也罷。」
聽到凌老道這話，劉雲倒是有些詫異的看了凌老道一眼。
「你老有這個閑情，不如多幫劉雲張羅張羅十里八村的閨女！」凌老道話風一轉，便將話題引到了自己最關心的事情上。
劉雲愕然。
劉志敏瞅了一年劉雲，不由得笑了起來，心說你這孩子還害羞呢，轉過頭來笑呵呵得道：「這我可上心了，雲哥兒也是我們村數一數二的年輕人了。」
「道長我和你說啊，那王家村王七樹家裡的二閨女，長得紮實，又勤勞，屁股也是滾圓，一看就是好生養的！」
劉雲見劉志敏唾沫橫飛的樣子，不由得滿頭黑線，連忙站起身，做出一幅著急的樣子，一邊喊道：「糟了，地里的水還沒有澆。」
一邊卻是忙不迭的跑了。
留下劉志敏和凌老道兩人在那哈哈大笑。
……
劉志敏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得了凌老道的准信，心說也好，這年頭在外面跑一長趟，若是遇上一場急病，那可不是埋骨他鄉了。
這皇帝老子一張嘴，下面百姓跑斷腿啊。
劉雲陪著凌老道在道觀門前目送劉志敏下山，眼見劉志敏的身影慢慢的看不見了，劉雲才開口問道：「師傅，你怎麼知道皇帝召集天下道人修士，是為了尋仙求長生？」
凌老道眯起眼睛，卻沒有立刻回答，良久，才慢悠悠的開口道：「這葉景帝，今年應該也是差不多五十歲了。」
原來皇帝姓葉，劉雲點了點頭。
良久，凌老道又不由得長嘆了一聲。
「師傅為何嘆氣？」劉雲皺起眉頭，問道。
「這皇帝求尋仙問道，這世道，恐怕要變了。」凌老道悠悠的看著遠方，有些擔憂的開口道。
「師傅，我們過好我們自己的就好了！」劉雲當然知道，尋仙問道可能就是那些當皇帝的人的通病，坐擁一國之權利財富，怎麼肯輕易的對歲月低頭呢。
凌老道聽到劉雲的話，倒是笑了：「你倒是看的開。」
劉雲搖了搖頭，走向他剛扔的斧子，又坐會那個小木墩，想這些幹嘛呢，跟自己又沒有關係，不如劈柴。
見劉雲毫不擔心的跑去劈柴，凌老道也不由得釋懷，自己都這麼大的歲數了，還擔心這些作甚。
也多虧了劉家村山高皇帝遠，這師徒兩人在這議論皇帝，又是直呼皇帝名號的，沒人知道，若是換成了州府或是離燕京近些的地方，說不定都給人抓起來治一個『大不敬』的罪了。
……
山間歲月短，轉眼便入夜。
話分兩頭，此刻燕京城中，穿過橫貫城中的玄武大道，在皇城朱羽門前百步轉彎，便是丹朱街了，這條街道兩旁，高牆青瓦，門牆儼然。
地上的石板整整齊齊，早晚兩次，有專人洒水清掃，此時已過了時辰，地上不見片縷落葉。
薛府，便在這條街的深處。
薛家院子里，兩個老者正坐在一個小小的石桌前，桌上正擺著幾盤新鮮瓜果，和幾樣糕點小食，只是坐在桌子兩邊的兩人，卻都沒有半點去碰的心情。
「唉！」良久，那身穿青黑袍子的老人，伸手重重的砸在了桌面上，恨聲道：「能儀小人，壞我大燕大事矣！」
桌子另一側的老者卻是不動聲色的抬了抬眼皮，看了對面一眼，又復低垂，卻沒有接話。「此番他北趙的趙弘錫薨了，卻沒有留下遺詔，三王奪嫡，又少了趙弘錫這個心腹大患，本是千載難逢的時機！」青黑袍子的老人說著，不由得越發的氣憤了起來，鬍子都快要翹起來了：「聖上卻聽信那能儀小人讒言，竟要開那什麼天下道法大會……」
話到這裡，桌子另一邊的老者終於睜開了眼睛，打斷道：「洪雅兄，慎言！」
被叫洪雅的老者頓時一驚，不由得環視了一遍四周，見周圍不見人影，才輕輕的鬆了口氣。
「事已至此。」另一旁的老者卻是搖了搖頭，目光不由得落到了遠處高聳的宮牆，緩緩道：「為今之計，卻也只能如此了。」
李章李洪雅，官拜兵部尚書，便是這青黑袍子的老人，聽了這話，不由得也是不住嘆息：「那戶部尚書桂興平也是個油滑的主，這個時候，竟然上書乞骸骨。」
「這時的戶部，已經是燙手的山芋啊。」坐在對面的老者搖了搖頭。
「可這戶部尚書總要有人去當，詹台兄可有什麼人選。」李章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平時被大家視為香餑餑的戶部要職，到了這個時間點上居然成了燙手山芋：「總不能讓能儀把手給伸進了戶部？」
「人選……」老者沉吟了一陣，緩緩開口道：「人選自然是有人選的……」
「哎呀。」見老者這一幅不慌不忙的樣子，李章不由得催促：「詹台兄莫要婆婆媽媽，憑白吊人胃口。」
老者壓了壓手，示意李章稍安勿躁，緩緩開口道：「一是現禮部侍郎費博源。」
聽到這話，李章不由得沉默了起來，良久，才開口道：「那可是太子的人！」
老人抬起頭，雙方對視了一眼，心照不宣的按下了各自心中的想法。
「二是，於志亨。」老者緩緩的吐出了第二個人選的名字。
「於鐵嘴？」李章聽到這個名字，不由得豎起了眉毛，臉都糾結成了一個疙瘩：「他就是因為惡了能儀給貶去南邊吃了十幾年海沙，起複他，只怕他骨頭都已經給磨彎了，他這還能是當年的鐵嘴嗎？」
「這天底下，能壓彎他於志亨的脊樑的東西很多，能磨掉他那鐵嘴的還真沒有。」老者不由得陷入了回憶，嘴角浮起了一絲笑容。
「若是讓他知道，我們黃中書這麼看得起他，怕不是嘴都要又臭三分！」李章也不由得笑了起來。
「你可不能把我這話給傳出去。」黃言明看了一眼李章，笑道。
李尚書嘿嘿一笑，自然是心裡有數的，只是又不由得皺眉：「起複於志亨這事，恐怕不會那麼容易，能儀小人必定從中作梗。」
黃中書聽了這話，頗為不悅了起來，一字一頓的道：「這朝廷，還不是他能儀能隻手遮天的朝廷，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