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減速撞了
醫院裏幽長的走廊盡端，「手術中」三個字正亮着紅光。
英笑愛坐在手術室門外的長椅上，雙肘拄著腿，雙手脫著腮幫子。脖子像斷了一樣無力，頭越沉越低。
手錶里的秒針一下一下慢慢劃過，一分鐘不到就忍不住要歪頭瞟一眼那三個大字，燈還是亮着的只能期待下一分鐘。
走廊的另一頭，幾間產房裏連續不斷的傳出嬰兒哭聲，緊接着是一片歡聲笑語。
笑愛的身子已經坐麻了，手術室的門突然被推開，一名小護士跑出來喊著：「文小薇的家屬到了嗎？哪位是……」
「我是……」，笑愛右腿一軟差點摔倒，歪著身子走上前，「我是病人的朋友，閨蜜，親生的閨蜜……」
小護士嘴角一歪，向後看了一眼問道：「病人的丈夫到沒到？」
「丈夫……」，笑愛突然蔫了下來，耷拉着眼皮若有所思。
「父母也可以，接下來的手術如果有意外保大人還是保小孩，要簽字的。」
小護士說的很淡定，笑愛卻猛地抬起頭，瞪着眼睛，像要吃人似的可怕的很。
小護士盯着她咽了一下口水，不敢再往下說什麼。
「小胡，不用問了，病人剛剛醒了，已經簽過字。」
小護士應了一聲轉頭走進手術室。
兩扇門前後晃着就是關不嚴，笑愛看着兩名護士的背影，正交頭接耳說着什麼，或許是幻覺又或許是真的聽到「保小」兩個字，她沖了進去。
喊著：「誰說的保小，給我保大的。」
兩名護士都嚇得一哆嗦，立即攔住她，一人推著一側肩膀，可笑愛拚命掙扎著，手臂直往前勾，像是要從兩名護士身上爬過去的架勢。
她提着嗓門喊道：「文小薇，你給我好好活着，你敢死，我就算衝進地府也得給你拽出來。」
兩名護士對視了一眼，加重力道推着她，「家屬配合一下，不想讓你朋友出事，請安心等待。」
笑愛下意識的看了看自己，已經不記得是怎麼被推出來的。拽了拽衣服掐起腰，來來回迴轉圈走着。
走廊另一頭的哭聲笑聲，傳到笑愛耳朵里全成了噪音。她半抬着腦袋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氣，一行清淚順着右眼角流下。
用手指抹了一下，一臉的不可思議，回國時就告訴過自己，流淚只會迷失前進的方向，這兩年多可一滴眼淚也沒有流過。
「手術中」的燈突然滅掉了，她立刻用手背抹掉全部眼淚，左右晃着手不知道該如何放置，擠了擠臉部肌肉試圖找出最完美的笑容。
大門一開她急忙忙的問如何，「母女平安」，護士推著輪床走到她身邊時，她微微笑着看向小薇，輕輕喊了兩聲她的名字。
「病人的麻藥還沒有退去，現在送去普通病房。新生兒是早產兒，要放到保溫箱裏觀察……」
醫生正描述著，可笑愛的眼神一直不離小薇，只是「嗯嗯」的點頭。
小薇被送進三人病房，安排在病房最裏面的床，靠着有陽台的一側。
笑愛抓起她的一隻手，一手與她五指交叉，一手扣在上面，自言自語着：「這下好了，你又多了個小累贅。不過我給阿姨打過電話了，明天她就帶着冰兒回來。」
笑愛背對着另兩張病床，其他人倒是看不見她的動作，她下意識的回頭看了一眼，便輕輕親了一下兩隻握緊的手。
「姐姐生產？」
突然一個聲音嚇得她一抖，她晃了一下神兒點着頭看向小薇，姐姐？明明比自己還小一歲，可這些年，生老大，懷老二，還要照顧那抑鬱的老公。
蠟黃的臉沒有一點血色，消瘦的臉頰上兩個顴骨像兩座小山似的突出在那裏。哪個孕婦不是胖乎乎的，渾身臃腫，非說我啥也不懂，她這叫什麼科學待產，我根本不想懂也不用懂。
笑愛正想着聽到剛剛問話的大娘在嘮叨，「你看人家姐兩多親，姐姐住院妹妹都擔心成什麼樣了，再看看你，成天就知道氣你姐姐，看個電視還搶遙控器，姐姐早產都是被你氣的……」
笑愛回頭笑了一下，正看到交警走進來，後面跟着肇事司機。
她立馬跑過去仰起頭，食指點着那司機罵道：「你會不會開車？穿西裝打領帶的人模人樣，駕照是走後門買的吧。」
司機動了動嘴，沒等發出聲音，笑愛接着說道：「說吧，你爸是誰，讓我們長長見識，反正人也沒事了，我們也不能追究什麼，小老百姓也沒這實力讓你做些什麼，我們認倒霉。」
那人聽的稀里糊塗的，可也不忘了解釋，「我的車速本來就不快，右拐也不需要看燈，以那孕婦的速度，當我開到斑馬線時她是可以走過去的，可我也沒想到她的腿會突然一軟停住了，我立即剎車了……」
「怎麼着，你還委屈了，交通法怎麼考過的？是，我們國家不像有些國家，不管有燈沒燈還是什麼燈，斑馬線一定要停下優先行人，可減速不懂嗎，你若提前減速就不會出這樣的事了。」
司機啞口無言，確實從沒有想過要減速，不只是這次，開車這三年都沒想過斑馬線要特意減速，默默的低下了頭，說醫藥費全包。
笑愛應了一聲好咳了咳，說的嗓子發乾。交警按照程序做好筆錄便離開了。
旁邊的大娘叫笑愛去買一些住院必需品，她愣了愣，伸出手指數着，牙刷、牙膏、牙缸、毛巾、嗯……，一時想不起來還需要買什麼。
「我去我去，我老婆生過小孩我知道，她也是剖腹產，準備的東西應該差不多。」那司機說着就跑了出去。
笑愛偷笑了一下，看來這司機是個老實人。
一轉身就聽到小薇微弱的聲音喊她，她立刻跑過去握住她的手，「慢點說，你要什麼？」
「孩，孩子……」
笑愛聽清楚后鬆開手兩臂插肩，轉過身「哼」了一聲假裝生氣。
「孩子怎麼樣了？」
笑愛還是不說話。
「你沒當過媽媽，不能了解我的心情。」
笑愛一下站了起來，輕聲說孩子在保溫箱，小薇瞬間露出笑臉閉上了眼睛。
笑愛一回頭，「嘿，你怎麼不問問我有多擔心。」說着用兩隻食指揉着小薇的顴骨，「把眼睛睜開，睜開……。」
「你欺負病人。」小薇說着笑了笑。
「下次不許再說什麼保小，電視劇里都在說母體優先。」說着兩隻手指使了點勁兒，「母體優先懂不懂，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下半輩子可怎麼辦啊？」
「咦……肉麻」，小薇說着故意抖了抖肩膀，抻到傷口疼的直呲牙。
笑愛二話不說就按了呼叫鈴，「別亂動，再睡會兒。」
小薇閉上眼睛瞬間又睜開了，「現在幾點？時間早的話你快去上班吧，不用守着我。」
笑愛看着她呼出了一口氣，「你休產假休糊塗了，今天是我們偉大祖國的生日，約好了晚上一起吃飯的，阿姨回來之前的二人燭光晚餐呦。」
「去一邊去，不好好學語文還學別人寫小說，燭光晚餐四個字怎麼能用在閨蜜之間。」
笑愛嘿嘿壞笑着，「我們可是異父異母的親生雙胞胎姐妹喲，這關係多親密。」
「錯句錯句，再說了，你一米五五的小個，我一米七的大個，誰和你是雙胞胎呀。」小薇說完朝她吐了吐舌頭，翻了個白眼。
「不許拿我的身高說事兒」，笑愛說完正要揉她的顴骨，被護士叫了一聲，護士看了看傷口沒什麼問題，交代了一些基本注意事項便出去了。
「對了，你上午出去做什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