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3：拉斯維加斯，上海

「要的，要的。」像是深怕朋羊回絕，牛大王急忙一口替朋羊答應下來，他的英語逐漸流利，回歸了應有的水準，「她這樣肯定是沒法繼續待在派對上了。我是她的經紀人，你可以叫我BeefKing（牛肉大王）。希望你不介意我跟她一起。」

牛大王這個BeefKing讓皮埃爾和朋羊一起失笑。

朋羊自然不是第一回聽牛大王這麼跟人介紹自己的英文名。但朋羊每次聽到，都無法忍住笑意。下午在體育館，因著會面比較正經，牛大王難得憋住了，沒在KrazyT和麥吉面前吐露他如此富有想象力的英文名。

牛大王之所以取這麼個英文名，或者說綽號，並非只是為了搞笑。還因為他的確是BeefKing。他在國內說唱圈名氣不算大，實力不算最受認可那一檔，也沒人稱他為OG（oldgun，老炮），但卻是Beef最多的。（說唱歌手之間的矛盾也稱Beef，一般會互相寫歌diss，偶爾能產生不錯的作品。）

而牛大王之所以Beef多，是因為一來牛大王是個直腸子，看誰不順眼，直接開噴，也因著他家裡有點小錢，不太怕得罪潛在資源，用他的話說，那些所謂的「潛在資源」就是猴年馬月也火不了，怕啥呀；二來牛大王自己想火，Beef多，就是他在自我炒作，可惜有的OG根本不搭理他。

事情就是這樣。人們習慣認為牛津與劍橋有Beef，北大與清華有Beef。牛劍會跟朋羊那個百度百科搜索出來都費勁的學校有Beef嗎？當然不會。

那個倫敦夏夜，喻子延其實撒了一個謊。準確地說，是他的Tinder資料撒了一個謊。喻子延不是牛津的，他是劍橋的，跟他媽媽陳艾莎女士是校友。但誰會嘲笑一個劍橋畢業的說自己是牛津的呢？喻子延調侃他媽媽會，他自己會。

朋羊不太明白喻子延為什麼要撒這個謊，但她沒問。她猜測也許他還是擔心被人精準定位到喻子翔和喻子的哥哥身上，雖然他看著一點都不像會在意的樣子。還有可能是喻子延覺得用Tinder很丟臉，所以甩鍋牛津……

總之，與人有Beef，說的浪漫傳奇狗血一點，與人相愛相殺，總得是旗鼓相當才有意思。

可惜朋羊自己的第一個Beef，很沒意思，反正她覺得很沒意思。又儘管那場Beef在當時還掀起了不小的波瀾，至今都沒完全消停。

*

2023年一月，上海。

過去的2022年是世界盃年。世界盃年意味著什麼？這個問題可以有無數答案。具體到對朋羊生活的影響就是她參加的新一季的《王者說唱》在2022年十月結束海選部分以後，直接給卡達世界盃讓道了兩個月。不僅《王者說唱》，很多中國的綜藝節目錄製和播出都給世界盃讓了道，如若不然，就是想盡辦法蹭世界盃的熱度。

說起來，那兩個月，微博上最熱的話題之一就是中國國民女神何靖嵐和英倫華裔足球小王子喻子翔的戀情。因著何靖嵐的帶動，世界盃期間，恨不得整個中國娛樂圈的明星都支持英格蘭隊。又因著英格蘭隊的主帥同樣是華裔，這一屆英格蘭隊的整體顏值又高等緣由，所以卡達世界盃期間，中國的英格蘭擁躉多得可怕。

那兩個月，對朋羊來說卻是難熬的兩個月。她海選十分順利，成功晉級了複賽，但她很清楚她距離夢想依舊遙遠。而且，她父母給了她很大的壓力。

朋羊的爸爸朋凌皓堅決反對朋羊走這條路。她不繼續讀研和考ACCA已經讓朋老師大發雷霆，她回國以後連一份正經工作都不找則讓朋凌皓喊出了「你給我滾別哭著回來說自己浪費了青春」這樣的狠話。

朋羊的媽媽王思奇雖然沒有朋凌皓那麼憤怒，但也看衰朋羊的選擇。王思奇自己就是音樂學院畢業的，她太清楚這條路的艱難之處了。哪個稍微長得好看一點自認有點才華的年輕女孩兒沒做過明星夢？但有幾人成功了？他們家什麼背景都沒有，所以他們雖然從小培養朋羊的音樂興趣愛好，卻從來沒想過讓她走這條路。

那兩個月，朋羊每天都要收到她媽媽的數十條微信。有的是朋友圈文章，有的是媽媽苦口婆心的說辭。她不能不回，可也不知道怎麼回。

牛大王家裡殷實，所以不反對他做喜歡的事，再加上牛大王自己有點名氣，掙得也不算少了。

朋羊是剛起步的階段，那時候她在音樂APP和YouTube官方拿到的分成，剛夠養活她自己。牛大王勸她去開個短視頻APP的賬號開直播，說什麼以她的「姿色歌喉」再加一點炒作、抱熱點、帶貨什麼的，別說月幾萬就是日幾萬也不是沒可能。又言Rapper和網紅不是不可以兼得。

朋羊沒同意也沒拒絕，只說再等等，再看看。她有她的考量，有些天花板一旦早早觸到了，那就是永遠的天花板了。但她也想，曲線救國一定不可取嗎？這個時代，很難說的。

有時候，朋羊白天跟著巡山大王忙了一天的livehouse（小型演出），晚上躺在床上很困很累，可就是睡不著。

焦慮和忙碌之餘，朋羊像全球人民一樣，湊了點世界盃的熱鬧。英格蘭的每場比賽她幾乎都看全了。牛大王拖著她是一個緣由，支持克里斯汀-陸這位華裔女性是一個緣由。或許，或許還有一個緣由，但朋羊不會承認。反正那個人最終也沒出現在英格蘭對陣法國的決賽現場。而那場比賽，他很著名的弟弟和很著名的妹妹都參與了。他的妹妹是作為護送金杯的嘉賓，他的弟弟則是幫助英格蘭奪得世界盃冠軍的英雄之一。沒有人會忘記喻子翔在卡達世界盃決賽上的那一記絕妙的傳球，沒有那個傳球就沒有英格蘭在沙漠里的童話。

朋羊沒有總想起喻子延。她明白，他們於彼此而言，說到底只是陌生人。Liam肯定早就把Moons忘了。而當朋羊偶然想起一些那晚的細節，會讓她有個她討厭的錯覺，好像她有什麼處女情結似的。更不談，麵包與夢想才是朋羊生活的重心。

世界盃結束后，《王者說唱》複賽啟動。

一月的上海，很冷。

一百位進入複賽的rapper重新聚集到了一起。

朋羊面對的第一個問題是她基本上不混圈。她雖然在巡山大王廠牌旗下，巡山大王又是圈裡出了名的「想紅想瘋了」廠牌——拜牛大王所賜，但她本人真的不太混圈。所以她去參加海選的時候，儘管有一些rapper聽過她的歌，或者知道有她這個人，更多的人仍是對她一無所知。

複賽第一天，她被傳是富二代，第二天，就有人稱「扒了她的皮」：不過是個教師家的孩子罷了——打腫臉充胖子送出了國，讀的還不是名校云云。

朋羊經歷了兩輪複賽後進入到了最後二十六強。

第三輪複賽是二十六進二十。Rus和喻子翔參與的正是這一期。

《王者說唱》節目組當然更願意把Rus和喻子翔這樣的重磅嘉賓放在後面的重頭戲，但喻子翔只有一月份的那幾天在中國。世界盃后，歐洲賽季的休假不會太久，一月中下旬就會重啟。所以只能節目組去就和喻子翔的時間。Rus看喻子翔定了時間，堅決要跟他出現在同一期節目里，節目組一邊罵著美國佬耍大牌一邊還是應了下來。

那天錄節目之前，是沒有任何rapper知道喻子翔要來的。後來，朋羊才知道，就連三位導師都不知道。這就導致喻子翔在導演戲劇化的介紹中從後台走出來時，全場徹底瘋了。包括三位導師，都從座位上跳了起來。

喻子翔的中文社交媒體一直是有人經營的，他在中國的商業活動也沒有斷過，他幾年前從英超球隊QPR轉會去皇馬的時候，甚至有中文體育媒體誇張地寫文章說他給皇馬帶去了一億中國球迷。他這幾年在中國的人氣居高不下，再加上他現任女友是中國國民女神何靖嵐——他們從2022年夏天戀情曝光到2023年初的這半年時間裡，說是中國娛樂圈第一CP也不為過。

朋羊當時站在一眾rapper身後，踮起腳去看那個戴著啞光銀灰棒球帽的男人，卻怎麼都看不到他的臉。原本還跟她一起的牛大王見了偶像，早就把她拋棄了。她於是跟著瘋狂的人群往前走，擠在人堆里，好不容易，總算看到了棒球帽下的那張所有人已然很熟悉的面孔。

喻子翔比照片和視頻里帥。這是朋羊的第一感覺。她之後的感覺，很私人。他跟他哥哥眉眼有些像，但他的臉比他哥哥更瘦削，五官也就顯得更深刻。還有一點，喻子翔比喻子延小了十歲。喻子翔二十六歲，還不到二十七。總之，喻子翔給人整體的感覺更張揚。

朋羊看了那一眼，下意識地回了回頭，她這才發現何靖嵐也來了現場。何靖嵐在鏡頭外，微微笑著看著她的男朋友被簇擁，說沒有驕傲是不可能的，國民女神看上去很開心。

節目組的核心成員應該是完全沒想到rapper們和導師們的反應會如此熱烈，不得不暫停了拍攝，讓大家挨個要了簽名合影再說。在那之前，他們當然問了喻子翔的意思，喻子翔很爽快地答應了。

之後，節目錄製現場便出現了很荒誕的集體追星盛狀。除了二十六個rapper和三位導師，還有一堆節目組的人跟著排隊要簽名合影。

朋羊也排在隊伍里，但她既不想要簽名也不想要合影，她之所以排著是因為她想近距離看看這個有如神話一樣的人物。

喻子翔作為純粹的東亞裔在頂級職業足球領域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功，堪稱奇迹。這是為什麼人們為他瘋狂。長得帥，身材好，女朋友多什麼的只是附加的效應罷了。

當終於排到朋羊時，朋羊屏住呼吸緩緩走到了喻子翔面前。在他抬頭的瞬間，她說了句特別蠢的話，那是她的第一反應。

「你真的不高。」朋羊喃喃道。

這可能是世界第一左後衛喻子翔唯一的「黑點」，如果不算「渣男」這個黑點的話。他身高在175-180之間，總之沒有一米八，有時候網上會有他的女粉絲調侃他不高這件事，但從來沒有人真的覺得怎麼樣。

朋羊說完才驚覺自己那一刻腦子裡想的是喻子延有6英尺，也就是183，喻子翔作為他的弟弟，的確要矮一些。

喻子翔正好看向她，他的眼睛偏黑色，讓人看不出情緒。朋羊也緊抿著嘴唇看著喻子翔。他隨後忽地朝她一笑，有點大男孩兒的感覺，也有點壞男孩兒的感覺，像是跟她說話，更像是自言自語。他說的英文。口音跟喻子延如出一轍，但聲音不一樣。

「你怎麼跟菲爾似的，喜歡嘲笑別人矮。」喻子翔說完換了中文，嘴巴微微往一邊歪，帶著一點捉弄與頑皮，「你也不高啊。」

朋羊盯著喻子翔的眼睛，快速說了句「不好意思」，轉而離開了長長的隊伍。時間有限，她既然不想簽名合影，不好浪費所有人的時間。

朋羊就是在那期節目後有了她的第一場Beef，與一個叫白先先的女rapper。

而那期節目，對朋羊來說至關重要，尤其以今天的眼光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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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翔：你一米七不到你笑我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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