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離家
思索一陣，蘇漓道：「我原也以為我想要的是地位，是站在高處時的那份泰然，是被人敬重的那份驕傲，現在我又覺得我想要的其實只是一個容身之處罷了，以前我覺得我既然是蘇家人，那我的容身之處就只能是在蘇家，為此我要去爭權奪利，因為在蘇家，只有有了地位，才能有容身之處，然而現在我卻覺得雖然我生為蘇家人，但我的容身之處卻不一定是在蘇家。」
「不在蘇家，難不成是在永安侯府嗎？」蘇老夫人陰陽怪氣地說道。
蘇漓輕聲一笑：「難不成祖母也覺得我是因為靠上了永安侯府這棵大樹，才敢肆意妄為嗎？」
蘇老夫人默然不語。
蘇漓又道：「那永安侯府甚至都不是蕭二公子的容身之處，如何能成為我的容身之處？」
想起近來聽說的那些發生在永安侯府里的事情，蘇老夫人嘆息一聲：「那永安侯也是……難為他們家二小子了。」
嘆息過後，蘇老夫人斜眼睨著蘇漓：「那你的容身之處在哪兒？玉人閣嗎？」
蘇漓淡淡地說道：「玉人閣也好，旁的地方也罷，都比蘇家更像是個容身之處。」
「可你姓蘇！」蘇老夫人瞪蘇漓一眼。
「可我是女兒家，」蘇漓不慌不忙地反駁道，「我早晚都是要嫁作他人婦的，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不是嗎？」
蘇老夫人恨恨道：「你什麼時候能跟老身一條心？」
蘇漓垂眸，微微一笑：「祖母可真是為難我了，對祖母來說這蘇家裡的每一個人、每一件事都比我重要，您總是希望我能犧牲自己，成全他人，但對我來說，這蘇家裡沒什麼值得珍惜的，我總是希望能犧牲別人，成全我自己。」
蘇老夫人的眼神閃了閃：「老身知道你也希望蘇家越來越好，故而才盡心儘力，你的努力老身都看在眼裡，阿山這一次冤枉了你，老身會去說他，你就莫要與他計較了。」
蘇漓不為所動：「可是祖母，我對蘇家的盡心儘力能為我自己贏得什麼？一句哄騙我繼續盡心儘力的誇讚？何必呢？我已經不是三歲的稚童，只要聽到一句誇讚就滿心歡喜，有那個時間和精力，我不如好好經營玉人閣，博個名利雙收，祖母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蘇老夫人嘆了口氣：「到底要怎麼樣你才能改變心意？你開個條件吧！」
「我想要個溫暖的家，祖母您能給我嗎？」
蘇老夫人啞然。
溫暖的家？這蘇府對她來說是溫暖的家，對阿山他們來說是溫暖的家，對阿時他們來說也是溫暖的家，可獨獨對漓丫頭來說這裡沒有一絲溫情。
輕聲一笑，蘇漓站起身來：「俗話說得好，兒孫自有兒孫福，祖母您可少操點兒心吧。」
話音落，蘇漓向蘇老夫人行了個禮，然後就回了漓淵居，讓白蘭和竹念將她平日里用的東西都收拾好了，蘇漓便攜著包袱、領著白蘭和竹念離開了蘇府。
得到消息，蘇嬤嬤立刻跑去通知蘇老夫人。
蘇老夫人怔愣許久，最終只是嘆了口氣：「隨她去吧。」
漓丫頭曾經對蘇家的家業有一種莫名的執著，說她爭權奪利也對，說她只是想讓蘇家更好也對，總之為了在蘇家佔據一席之地，漓丫頭放棄了許多，可如漓丫頭那樣的人，越是執著，放棄的時候就越是決絕，正如漓丫頭所說，她現在有她自己的綉坊，她可以憑著玉人閣的收入享一輩子榮華富貴、錦衣玉食，她又憑什麼在蘇家吃苦受氣？
漓丫頭執著時，她怕漓丫頭越過阿山，一味地打壓著漓丫頭，如今漓丫頭放棄了，她卻又擔心阿山獨木難支，想要挽留漓丫頭，仔細想想其實正如漓丫頭所說，從始至終，她都只想讓漓丫頭為蘇家出力，卻從沒有想過要給漓丫頭什麼好處，漓丫頭的所得全都是她自己頂著冷言冷語拼來的。
「兒孫自有兒孫福……嗎？」蘇老夫人搖頭嘆息一聲，起身去了佛堂。
另一邊，離家出走的蘇漓才踏出蘇府的大門就瞧見了停在大門口的馬車，那馬車的頂棚檐角掛著四個小鈴鐺。
兩眼一亮，蘇漓快步跑上前去，輕輕敲響了車窗，笑得眉眼彎彎。
將車窗推開，蕭景瑜鳳眸含笑，眸光溫柔：「姑娘要往哪兒去？」
蘇漓仔細想了想，然後搖了搖頭：「還沒想好，公子可有好去處？」
蕭景瑜挑了挑眉：「沒想好你就敢離家出走？」
蘇漓撇撇嘴：「這還需要想嗎？除了風雅閑居我還能去哪兒啊？」
蕭景瑜眨眨眼：「是我多此一問了。」
他原本就只是想逗一逗蘇漓，誰知反倒是他自己認真了。
「我送你過去吧。」
蘇漓嘻嘻一笑：「你來都來了，不送我過去我會讓你離開嗎？」
蕭景瑜搖頭失笑：「小丫頭，越來越霸道了。」
吐吐舌頭，蘇漓就手腳麻利地鑽進了馬車。
馬車緩緩駛向風雅閑居，蘇漓和蕭景瑜悠閑地聊著些有的沒的，但蕭景瑜沒有問起蘇漓究竟為何離家，蘇漓也沒有主動對蕭景瑜提起。
馬車駛出巷子，拐進長街，沒行出多遠，蕭景瑜突然一把將蘇漓扯進懷裡抱住，蘇漓還沒反應過來，就聽見了馬匹高亢的嘶鳴，馬車被什麼猛地撞了一下，整個翻倒在地。幾乎是同一時間，駕車的伏寧飛身離去，蕭景瑜也一掌破開了車頂，抱著蘇漓飛了出去。
「嚇著了嗎？」飄然落在遠處，蕭景瑜在第一時間低頭看向懷裡的蘇漓。
蘇漓仰起頭看著蕭景瑜，一臉迷茫，顯然是還沒弄清發生了什麼，只搖了搖頭，平靜地說道：「沒事。」
扭頭看了一眼翻倒在地的馬車，蘇漓咽了口口水：「現在開始后怕了。」
蕭景瑜輕聲一笑，摸了摸蘇漓的頭頂：「不怕。」
蕭景瑜在這邊安慰蘇漓，伏寧和高陽則飛快地返回，制服了那匹一腳蹬翻馬車的瘋馬，確定那匹馬不會再發瘋之後，伏寧才來到蕭景瑜面前。
「爺、二小姐，屬下和高陽沒在那匹馬的身上發現被人動過手腳的痕迹，恐怕得找人仔細查驗一番。」
蕭景瑜點點頭，沉聲道：「讓高陽牽馬去查驗，路上千萬小心。你送竹念和白蘭去風雅閑居，我跟二小姐走過去就行。」
「是。」伏寧應下，轉身去給高陽傳話，而後領著驚魂未定的竹念和白蘭往風雅閑居去。
他們家爺去東宮任職之後雖然鋒芒盡顯，惹得許多人生厭，但因為太子對爺多有縱容，所以東宮裡的人頂多只會對爺冷嘲熱諷，並不敢真的找爺麻煩，而四皇子那邊的人一旦出手就是殺招，只要他們的腦子還沒壞掉，就不可能用這麼幼稚的伎倆，故而那匹瘋馬恐怕是……他得好好問問白蘭和竹念。
伏寧能想到的，蕭景瑜自然也想得到，但蕭景瑜什麼都沒對蘇漓說，只牽起蘇漓的手慢悠悠地往風雅閑居的方向去，兩個人雖然仍舊在聊著些有的沒的，卻都有些心不在焉，蕭景瑜在盤算與蘇漓結怨的人當中誰最有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蘇漓也在清點她所知道的蕭景瑜的敵人，故而抵達風雅閑居之後，兩人十分乾脆地分開了，蘇漓去她那屋裡繼續清點，蕭景瑜則回了永安侯府。
「爺。」伏寧比蕭景瑜早一些回到永安侯府，便一直在門口等著。
「問出什麼了？」蕭景瑜一腳踏進永安侯府。
伏寧緊隨其後：「二小姐在外一向與人為善，近來就只跟唐顧和林家撕破了臉。」
蕭景瑜的眼神微沉：「唐三沒有這個膽子，林家……林家人不是全都流放了嗎？有人逃了？」
「恐怕不是，」伏寧道，「林家有些女眷因為已經出嫁所以幸免於難，其中就有咱們侯府的三少夫人和蘇府的三夫人。」
蕭景瑜的腳步猛地一頓：「蘇婉？」
伏寧點了點頭：「那個女人一直敵視二小姐，之前林家蒙受聖寵時，她就曾到二小姐面前耀武揚威，如今被從雲端打落，她會不記恨二小姐嗎？」
「可有證據？」雖然是這樣問的，但蕭景瑜已經轉腳走向蘇婉的住所了。
伏寧搖了搖頭：「證據得等為那匹瘋馬仔細查驗過後才能順藤摸瓜。」
「嗯。」
說話間，二人就已經到了蘇婉的住所門前。
「三少夫人可在？」
院子里的女婢被嚇了一跳，給蕭景瑜行禮過後立刻跑到裡面去找蘇婉。
蘇婉原本是不想出來見蕭景瑜的，但又覺得不見反倒顯得她心虛，於是就抱著她的兒子出來了。
「呦！這不是咱們的准世子嗎？您怎麼有空來我這兒啊？」
視線在白嫩嫩的小娃娃身上打了個轉，蕭景瑜道：「三弟要回來了。」
蘇婉一愣，旋即大喜過望：「三公子要回來了？」
蕭景瑜點了點頭：「他得了探親假，下個月初五從靈州出發，三五日之內就能回京。」
「下個月啊，那我可得好好準備準備了！」蘇婉真的是高興壞了。
「嗯，去給侯夫人請安的時候，也順便跟侯夫人知會一聲。」蕭景瑜的視線飄向院內，「三弟的日子一向過得舒適，你這院里……」
扭頭往院里看了一眼，蘇婉立刻說道：「准世子放心，我會在三公子回來之前全都準備妥當的。」
「嗯，那你專心做這件事就可以了，不要再做些不該做的事情。」冷冷地看蘇婉一眼，蕭景瑜轉身就走，「伏寧，讓高陽收集好證據。」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