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鬧劇（二）

「嘶！」

羅妮手裡端著面，一個不察，被她媽一拉，身體傾斜，碗里滾燙的麵湯就全灑在了她手背上，立馬一片通紅。她吃痛的倒吸了一口氣。

「媽！你快放手，燙到我姐手了！」

「建芬！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你動什麼手？」

羅耀和羅父幾乎同時出聲，忙上去想將兩人拉開。

「燙著也是活該！」

羅母一頓，飛快的低頭看了眼，嘴裡說著狠話，但到底還是先鬆開了羅妮的胳膊。

羅妮抿了抿唇，轉身將面放到灶台上，爾後一言不發的從水缸里舀了一瓢涼水往手背上沖。.

「沒事吧？」

羅父探頭看了一眼，略帶擔心的問道。

「沒事。」

羅妮沒抬頭，輕聲回了一句。

自懂事以來，羅母脾氣就不好，控制欲很強。家裡什麼都得按她說的做、合她的心意。不然，必招來一頓訓斥和抱怨。但像今天這樣，氣到動手，也還真是第一次。

看來，她還是低估了她媽的固執程度。

「現在多衝點涼水，一會兒再找葯擦一擦。」看著那通紅一片的手背，羅父微蹙著眉頭說道。

羅母斜眼看了下羅妮的手，冷哼，「擦什麼葯？又不是開水燙的。沖點涼水，一會兒就好了。」

這話也是一個當媽的說的？

羅父沒忍住，轉頭瞪她一眼，沉聲道：「你少說兩句吧！」

羅母愣了下，爾後臉色陰沉道：「你吼我？羅長明，你有什麼資格吼我？這些年，要不是有我，你八成現在都還在這山溝里種地呢！現在好了，倒給我擺起臉色來了！」

「你！」

要說養家糊口，羅父自認沒一點鬆懈。這些年，工資全部上交給羅母。自己沒留一分。到她嘴裡，這家裡的一切，就全都是她操持出來的。自己就是個吃白飯的。

羅父很想問她，她每個月一千多的工資，是能買得起房子，還是供得起孩子上學？

再說家裡的事，他為什麼不管？她心裡沒數嗎？什麼事都得按照她的心意來，他要意見不同，她就在耳邊說個不停，直到他改變主意為止。所以他還管個什麼勁兒？

羅父心裡憋屈，張嘴想反駁，卻發現自己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到底是陪著自己一起辛苦打拚了幾十年的人。有些話，說出來寒心。

但羅母並不是那種你讓她，她就會領情的人，見狀更是大聲道:「我說她兩句怎麼了？難道錯了？她好好一個大學生，不留在大城市裡工作、掙錢，卻跑回這山溝里種地……她不嫌丟人，我還嫌丟人呢！早知道，我還送你去讀什麼書？早早趕你出去打工給家裡掙錢，這會兒怕是和秦先紅一樣，房子、車子什麼都有了！」

「我就是傻！每天起早貪黑，身體不舒服，工作也一天都不敢耽擱。掙點工資，自己一分不用，全花你身上。現在倒好，你這樣對我！」

「……」

又開始了。每次一有事，就翻這些陳詞爛賬。

羅妮深吸了一口氣，抬頭看著羅母，打斷她道：「我知道這些年，你和爸為了供我和羅耀讀書，省吃儉用、沒享受過什麼好日子。但找什麼工作，在哪裡工作……這些都是我自己的事。我有權利自己決定。媽，我已經長大了。我有我自己的人生規劃。」

「你之前老逼著我去考公務員，考老師。因為穩定，體面。但你從來么想過，我有沒有那個能力，性格到底合不合適。」

「我逼你？我逼成了嗎？你長大了，翅膀硬了！所以我說的話，沒有用了。」

驟然被打斷，羅母一滯，胸口急速起伏了兩下后，語氣尖銳的質問道：「你是鐵了心打算在這山溝里種地了？」

羅妮抿了抿唇，坦然的點頭道：「是。」

「好！我可以不管你！」羅母捂著胸口，緩緩的點了點頭，一雙眼睛陰沉的盯著羅妮道：「只要你以後每個月，往家裡塊錢。」

羅父驚愕，「你說什麼胡話？羅妮又沒工作，上哪兒給你拿那麼多錢？」

羅母沒理他，只盯著羅妮：「我不管你上哪兒弄錢。一個月。以後你的事，我保證一聲不吭！」

「……好！」

羅妮心裡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眼神複雜的看著羅母，爾後輕輕點了下頭。

羅母心裡的出息，大概就是房子、車子，錢……

有空間在手，羅妮想得到這些東西，其實並不難。但她想盡量走踏實一點，這樣以後即便空間消失了，她也不用擔心。

但羅母，顯然等不得。

這些年，羅母投入那麼多，現在她大學畢業了。在羅母心裡，大概就是可以開始收取回報的時候了吧。

她回家種地，丟了她面子。所以，這是要在裡子里找回來嗎？

羅妮在心裡苦笑了一下，爾後什麼都沒說，拿出手機，當場就給羅母轉塊錢過去。

「不聽勸，以後總有你後悔的一天！」

羅母沒想到羅妮這麼硬氣，臉色陰沉的扔下一句，轉身就走了。

「……你媽在氣頭上，說話很難聽，但總也是為你好。種地又辛苦，又不賺錢。你有文憑，在城裡隨便找個工作，不也挺好的？你再好好想一想。」羅父見狀，嘆了口氣，爾後也背著手，慢慢離開了。

她知道羅母是為她好，但這樣強勢的完全不允許她有自我的方式，她接受不了。這也是為什麼，她剛回來時，不敢跟她坦白的原因。

羅妮垂下眼，沒有說話。

「姐，媽居然被你懟走了，厲害啊！」

羅耀之前跟只鵪鶉一樣，躲在旁邊。羅父羅母一走，他就跳出來，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沖羅妮比了大拇指。

「你不走？」

羅妮回過神，沒好氣的睨他一眼。

羅耀臉一垮，「媽在你這吃了癟，回去肯定拿我和爸撒氣。我不想回去。」

「回去吧。媽要是和爸吵起來，你在還能緩和一下。」羅妮嘆了口氣，往外推了他一把，道：「我後面一段時間會很忙，家裡你看著點。要是有事，就給我打電話。」

「好吧。」

羅耀今年都初三了，也不是真不懂事。聞言，點點頭，朝他姐擺了擺手，就抬腳往門外走。

走到一半，他停下來，回頭認真的對羅妮道：「雖然不知道姐你到底想幹什麼，但加油，我支持你。」

羅妮一愣，爾後嘴角扯出一個笑，道：「我知道了。回吧。」

「嗯。」

羅耀點點頭，消失在了大門口。

屋內只剩一片寂靜，羅妮站在原地沉默了好一會兒，這才轉身進廚房，端起那碗已經變溫的麵條，大口大口的吃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