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長刀烈酒，黑袍歸鄉
天御王朝東南邊陲，白風城外，燈雪江上朔風呼嘯。
如今年關將近，水道冰封，客船難行，這城中比平日裏要冷清許多。因此，無人知曉江邊剛發生了一場惡戰。
江水凍結，冰面寬廣如平野，一身黑袍的蘇謫迎風而立，正仔細擦拭着手中的長刀。
在他身旁，有一尊龐然大物正靜卧在冰寒的月光里。
這是一頭身有紫金紋路的白猿，軀體如小山一般，一看便知體內生有無窮巨力。
這巨猿通常只出沒於深山野林中，因為活得長久而得了道行，世人稱之為妖。若尋常人遇見這等凶物，恐怕連逃命的機會都沒有。
但如今，這傢伙頭顱被削去，生機已經斷絕，噴湧出的金紅血液沁入身下的冰層里，再不見半點威風。
將刀身上的斑斑血跡拭去后，蘇謫掃了一眼猿屍，心中暗嘆。
自打他拜別師父外出遊歷，至今已有四年了。
這些年來，他一直孤僻獨行，不結恩怨，不惹是非，覽盡了天御王朝中的奇聞美景，倒也十分逍遙快活。
今日他忽地心血來潮，想要去那白風城走一遭，卻在橫穿此地山林時遇見了這頭白猿。
說來也奇怪，這白猿簡直像瘋了一般，一見到他便緊追不捨，怒吼著欲要將其撕成碎片。
無奈，蘇謫也只能拔刀結果了它。
可惜了，沒想到今日在這裏平白造下了殺孽。
蘇謫持刀向冰面刺去，刀鋒處隱約有雷芒閃爍。
轟——
只聽一聲悶響，白猿身下的冰層陡然破碎。
碎冰紛紛墜入刺骨的江水中，連帶着那具猿屍，緩緩向江沉去。
「沒想到，這些年你境界不曾突破，刀法倒是進步了不少。」
一道稚嫩如孩童的聲音響起，緊接着一隻白色鳳鳥不知從哪裏鑽了出來，在他眼前上下翻飛。
從后腰摸出一個獸皮酒囊，蘇謫仰頭便狠狠灌下一大口。
烈酒入喉，焚盡了體內的寒氣，他那蒼白的面龐上也浮現出了少許血色。
之後，他才不緊不慢地開口道：「你一個沒有半點修為的小家雀，說起話來倒是老氣橫秋的。」
聞言鳳鳥飛到他頭頂，沒好氣地啄了啄他的頭髮。
「本座可是白鴻尊者，你小子說話客氣些！」
蘇謫嗤笑一聲，心中不以為意。
當年他剛剛外出遊歷時，便從幾個鄉間頑童手中救下了這隻能口吐人言的小傢伙。
從一開始，此鳥說自己叫白鴻，且以尊者自稱。
但這些年來，他雖然看起來頗有些閱歷，卻不曾顯露任何神異，根本就是一隻說大話的怪鳥。
不過，這一路有他相伴，倒也不算寂寞。
「你說，這大傢伙為什麼一直緊追着你不放呢？」
蘇謫搖頭表示不解，事實上，這也是他心中好奇所在。
這猿妖雖然暴戾，但竟敢離開山林這麼遠，一直追逐自己到這白風城外，未免也太反常了一些。
不僅如此，在這附近，蘇謫還察覺到了不少異常氣息，似乎曾有大量妖族聚集於此，這令他心中狐疑更甚。
難不成，這些妖族要攻佔白風城？
但緊接着，蘇謫啞然一笑，將腦袋裏這個荒唐的念頭驅趕了出去。
自洪荒時代起，天河大陸上誕生了無數生靈，最終卻唯有人族稱雄。漫長歲月中，無數修士創下宗門道統，以羸弱之軀鎮壓萬千異族。
而妖族雖然詭異強大，卻因得道者數量稀少，一直被迫龜縮在窮山惡水中。
若它們真的一時興起有了攻城之舉，恐怕不出三日，這方圓百里中的妖族便會被修士斬殺殆盡。
想不通的事情便不要多費心力。蘇謫將酒囊掛回腰間，抬頭向遠處望去。
星月晦暗，偌大的城郭隱匿在夜幕中，只能瞧見隱約的輪廓。
「那兒便是白風城了吧？」他問道。
「應當是了。」
白鴻撲閃著翅膀，飛到他肩頭落下。
「這裏如此偏僻荒涼，你為什麼非要來此一遭？」
「因為，這裏是我家呀。」蘇謫微微一笑。
聽聞此言，白鴻不由得有些詫異。
他問道：「你不是說，你無父無母，是被師父帶大的嗎？」
「是啊。」蘇謫點頭，面露追憶之色。
「當年，我就是在這白風城中被師父撿到的。」
他已經忘記了當初如何來到此地，只記得那年冬天極冷，身無長物的他蜷縮在城門后的角落裏，身體已被凍僵。
所幸的是，有一位雲遊四方的中年修士偶然來此，發現了這個垂死的少年。
那修士心有不忍，便將他從鬼門關救了回來，還收他為弟子，教授他修鍊之法。
此後，蘇謫便一直跟隨師父浪跡天涯，一走便是十載。
如今，他已至弱冠之年。
「當年你離開時饑寒交迫，如今卻已經是能斬殺妖物的靈相境修士，」白鴻語帶感慨，「說起來，這算不算榮歸故里？」
蘇謫只是笑了笑，心中同樣感慨萬千。
「走吧。」說着，他將長刀入鞘，然後負在背後。
夜如墨，月寒涼，那暴躁的北風吹得蘇謫心中有些忐忑。
白風城地處偏遠，城門處並無人看守。趁著四下無人，蘇謫悄悄進到了城裏。
「看你這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做賊呢。」
見他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樣，白鴻忍不住揶揄道。
蘇謫翻了翻白眼：「去你的！」
沒有了客商往來，夜裏的白風城安靜得有些詭異。
行走在空蕩蕩的街巷間，若不是頭頂明月高懸，蘇謫差點以為自己鑽進了一段幽長的墓道里。
趁著入夜未深，他本想找間客棧落腳。但走了許久才發現，這偌大的城中竟不見一盞燈火。
「我怎麼感覺，這地方死氣沉沉的？」
站在一處街口，蘇謫左右環顧，眉頭緊鎖道。
白鴻四處張望了一番，眼中忽然閃過一道異芒。
「小子，我們怕是來得有些巧了。」
蘇謫不解：「什麼意思？」
「在你右手邊往前數第三家商鋪里，好像出事了。」
「什麼事？」下意識地，蘇謫伸手摸向刀柄。
白鴻仔細分辨了片刻。
「那裏有血氣，好像……還有妖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