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6章

第526章

奧菲斯看著因為上次大戰而轟然倒下的梨花樹發獃,現在真的什麼都不剩了。

當初月碧絲那麼求他,看著襁褓中那麼柔軟弱小的一個孩子,他真的下不了手。

如果當時就把竺笙帶在身邊,肯定會引起不少的懷疑,所以他暫時把竺笙放到了忒瑟斯那裡,他知道他一定會好好對她的。

畢竟這可是他師父的女兒啊。

其實這些年他都有關注竺笙,快樂幸福的成長。

他有想過要不要就這樣,可是竺笙身體里的封印維持不了多久,如果不修鍊聖力的話,她的肉體也是無法支撐這股力量的。

所以他故意倒在那裡,讓竺笙救了他。

就這樣製造了一個最合理的理由帶她回了聖峰,便是羽瓊也是他給她的,只是她一直不知道而已。

在那之後他想著要把他培養成自己的接班人。

最初看到他的時候,他總是會覺得自己看到了月碧絲,內心的愧疚快要將他吞噬。

他用心的教她,希望有朝一日他能夠獨當一面,保護好自己。

在這中間,他最擔憂的事情就是血族找上來,如果那樣的話,竺笙的身份就瞞不住了,等待他的將會是痛苦的抉擇。

相處的這段時日,他太明白竺笙的性格了,她和月碧絲一樣都是很善良的人。

李月央剛入南國那年剛好及笄,年芳十五。

那時的她還不知道,這是她此生的痛。

【舞衣蹁躚,衣冠楚楚】

李月央是北國送給南國皇帝的妃子。

說是為修兩國友好關係,特將尊寵無限的明月公主送予南國和親,願世代和睦。

可只有李月央自己知道,她不是什麼尊貴的公主,她只是精心訓練的細作。

她父母雙亡是長德太后救了她,讓她變成一顆最衷心的棋子。

舞衣翩飛,玉足輕點,她無比熟練的跳著這曲《霓裳羽衣舞》,臉上始終帶著溫婉的笑容,看得群臣皆贊,后妃皆妒。

「明月公主舞姿果真是美妙絕倫。」

未等皇上有所表示,就聽見一個放蕩不羈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李月央轉身看去,只見來人身著紫金四爪蟒袍,頭戴鑲金玉冠,手執一柄玉骨摺扇,清秀俊美,自有一副好皮囊。

李月央很快便認出了他的身份,傳聞荒唐放蕩的南國太子——宗政玄逸。

「太子殿下過獎了。」

李月央微微福身,帶著淡淡的疏離。

「公主也好生聰明。」

宗政玄逸走到李月央身邊,竟用摺扇挑起她的下巴細看。

「公主長得也好生美貌,不如給本太子當太子妃可好?」

李月央淡漠的撇過臉。

「放肆,你不參見朕也便罷了,豈可對明月公主如此輕挑。」

皇上生氣的拍著桌子,沖無所謂的宗政玄逸怒道。

「哎,父皇兒臣可是認真的,明月公主不僅身份尊貴,還才貌雙全,兒臣動心不已,而且父皇你有那三千佳麗還不夠,怎麼能和兒臣搶女人呢。」宗政玄逸笑道,又小聲補了句。

「再說她都可以當你女兒了。」

「你個逆子!胡說什麼!」

皇上明顯聽到了他的話,抓起桌上的酒杯朝宗政玄逸扔去,後者則毫不在意的側身躲過。

「你給朕滾出去!」皇上嚴厲喝道。

「是是是,那父皇,我們私下再談。」

宗正玄逸也不去看皇上那氣得發青的臉,反而一雙桃花眼深情的看著李月央。

「公主,你就等著做本太子的太子妃吧。」說完便大笑,搖著摺扇離開了。

皇上和她賠笑著,李月央卻沒什麼心思。

本來她的任務是留在皇上身邊探聽情報,可不知為何,她突然覺得,或許宗政玄逸才是最好的選擇。

如她所料,不出三日,皇上便下令將她許配給太子,為表歉意,竟許十里紅妝。

所有人都感慨皇上對太子的疼愛和對明月公主的重視,只有當事人不這樣認為。

太子娶妃,自然是熱鬧非凡,這場婚禮無不讓南國女子艷羨不已,可李月央卻沒有半分情緒,於她而言,這一切都只是形式罷了,無關痛癢。

直至深夜,宗政玄逸才紅著臉,醉醺醺的推開了新房的門。

他隨手揭下李月央的蓋頭,看著紅衣似火明艷動人的她,恍若失了神。宗政玄逸用炙熱的目光看著李月央,慢慢撫上她光滑白皙的臉。

「公主今日真美,像天仙一樣。」

言罷,俯身想去親吻她,卻被她輕巧躲開,朱唇輕啟,她笑道。

「殿下怎麼如此心急,還未喝交杯酒呢,不可忘了禮數。」

「公主所言極是。」宗政玄逸連連表示贊同,親手倒了兩杯酒坐回床上。

「飲下此酒,我們就是真正的夫妻了。」

新婚之夜,新郎新娘和衣而睡,床中央的白色手帕上卻染上了鮮血。

李月央看著床頂又看看身邊熟睡的人,緩緩閉上雙眼,宗政玄逸在她耳邊說的話再次響起。

「央兒,我會等你自願的時候。」

還有他划傷手臂染紅手帕時對她露出的溫和笑容,她好像有點亂了。

次日醒來,便看見宗政玄逸滿足的看著她,一臉欣喜,宗正玄逸溫柔的撫順了她額前的發,落下一個輕淺的吻。

「央兒,我帶你去個地方可好?」

「不去宮裡了嗎?」李月央問,按理今天應該去給他父皇母妃請安的,李月央不想引起皇帝的不滿。

「理他們做什麼。」

宗政玄逸說的理所當然,並未感到任何不妥,他握住李月央柔弱無骨的手,放到唇邊吻了吻,深情款款的說。

「我只要有央兒你就夠了。」

李月央看不出他是真心還是演戲,索性也就不再糾結,順著他的意思。

那是郊外的一片荒山,待李月央到的時候卻開滿了桃花,李月央有些不解,明明不是桃花開放的季節,又怎會?

走上去一看才明白,原來花都是綁上去的。身為太子,手握全城,卻為搏美人一笑,耗費大量人力,將荒山一夜變成桃山,李月央有些嘲諷的笑了笑。

「央兒可還喜歡?」宗政玄逸從背後環住她的腰身。

「煞是好看。」她從容輕笑。

「央兒喜歡就好,我還擔心央兒身份尊貴,連昨日那麼浩大的婚禮都不動心,會看不上這一座桃山呢。」

「殿下說的什麼話,央兒自是開心,只是未曾表現出來罷了。」

李月央垂下眼瞼,總覺得宗政玄逸話裡有話。

【梧桐梧桐,寂與心同】

李月央手中轉著一個茶杯,看著案上的紅燭出神。

這一個月,宗政玄逸對她實在是太好了,便是連朝中的事情也絲毫沒有瞞著她。

一雙手從身後抱住她,驚得李月央手裡的茶杯差點落地。

宗政玄逸在她耳邊用很輕很寵溺的語氣說:「央兒,明日我正好有空,陪你去外面的鋪子逛逛可好?」

「到時候你要是有什麼喜歡的我就都買回來。」

熱氣噴的李月央的耳朵痒痒的,連同全身都起了微妙的變化。

「殿下……」

才說兩個字宗政玄逸就在她耳邊又輕聲,「噓,央兒,別叫我殿下,太生分了,我們現在已經是夫妻了,叫我阿逸就好。」

李月央:「……」

她感覺到自己的耳朵和臉頰一陣陣的發燙,便是差點連手裡的茶杯都拿不穩了。

「阿逸,你先放開我。」

「不要,我就喜歡這樣抱著你。」宗政玄逸把李月央的頭靠在自己的胸膛上,她能夠很清楚的聽到裡面的那顆心跳動的厲害。

「央兒,我愛你。」

茶杯里的水傾倒出來一些,過了一會傳來李月央溫柔的聲音,「我也愛你。」

等身邊人睡熟之後李月央睜開了眼睛,她看著宗政玄逸的眼神很複雜,就這麼靜靜的看著,最後還是只能入睡。

宗政玄逸說話算話,第二日早早的就起來了,李月央醒過來就看到已經穿戴整齊的宗政玄逸坐在床邊。

「殿下怎麼起的這樣早。」

宗政玄逸笑著直接在她臉上落下一吻,李月央都愣住了。

「央兒,你又忘記昨天我和你說的了。」

「……阿逸。」

「這才對。」宗政玄逸滿意的笑了,「央兒,我來給你穿戴。」

「這種小事怎麼能勞煩你呢,我自己來就可以了,何況本來應該是我服侍你才對的。」

「夫妻一體,這是應該的,我並不覺得這是小事,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高興。」

李月央看著宗政玄逸臉上真摯的表情一時之間也分辨不清這到底是真情還是假意。

沒能拗得過他,宗政玄逸動作輕柔的幫她穿戴,便是髮髻都是他幫著梳的。

心裡有股莫名的滋味,李月央調笑道:「阿逸你手法這麼熟練是不是從前也幫其他女子梳過?」

宗政玄逸寵溺的颳了一下她的瓊鼻,「央兒這是吃醋了?」

吃醋?李月央自是不承認的。

「是啊,我的確是幫其他女子梳過頭髮。」

「哦。」

宗政玄逸笑得更開心了,他挑選了一隻粉蝶流蘇簪幫李月央插上,「央兒真是不乖,方才分明就是吃醋了,那女子啊,是我母妃。」

宗政玄逸這話說完他明顯的看到銅鏡中李月央的表情緩和了很多。

「你和我解釋這個做什麼,我說了我又不在意。」

「那不行。」宗政玄逸寬厚的手掌放在她的肩上,是很踏實的安全感。

「我就喜歡看央兒吃醋的樣子,吃醋好啊,吃醋說明央兒是在乎我的。」

李月央臉上也露出笑容,明明是堂堂太子,現在這撒嬌的模樣就像是個孩子一樣。

「央兒,這髮式你可喜歡?」

「阿逸的手很巧,我很喜歡。」這個髮式是真的很適合她,總有種奇怪的感覺,但又說不出來。

「既然央兒喜歡那我日後便經常為你梳。」

李月央嗔了他一眼,「阿逸,你可是太子,怎能日日為我一介婦人梳頭呢。」

「那又如何!你是我的婦人,我就是要寵著,他們想說什麼就隨他們說去,便是要撤掉我這太子之位我也不在乎!」宗政玄逸很是認真,李月央還想要勸說一下他直接豎起食指放在她的唇上。

「央兒只要相信我就好。」

「好,我相信你。」李月央握住宗政玄逸的手指,看著上面沾染的口脂眸色溫柔。

早膳桌上全是她愛吃的,宗政玄逸給她布菜,吃完宗政玄逸拿出手帕給她擦了擦嘴角,帶著她去外面逛。

首飾衣裳什麼的李月央都不缺,但看到那一對玉佩的時候她卻走不動了。

青白玉色,上面的雕刻栩栩如生,將兩塊玉佩拼湊起來就是一幅鳳棲梧桐圖,鳳和凰站在梧桐之上眼中只有彼此,姿態親昵。

不過是多看了兩眼宗政玄逸便直接將其買下。

「央兒你眼光真好,我正想買一塊玉佩呢,我看這個就很不錯。」宗政玄逸把鳳的那半邊放到她的手裡,「你看,鳳是我,凰是你,你戴著這塊玉佩就相當於是我陪在你身邊。」

「我也一樣,我一定會一輩子都保護好它,一直戴著的。」

看著宗政玄逸寵溺充滿愛意的雙眸,李月央下意識的握緊了手裡的玉佩。

【以我之愛,換你之心】

漫天的晚霞顯得既瑰麗又沉重,李月央正在修建著花枝,一個失手剪下了一朵綻放到極致的芍藥。一個侍從慌慌張張的跑了過來,「太子妃,不好了!不好了!」

「皇上,皇上要廢了太子的太子之位!」

「什麼!」李月央手裡的剪子落下,她來不及多想就要進宮,那個侍從壓低了身子和聲音。

「公主,這是你博取太子信任最好的時機,不要忘記你的任務。」

李月央心中大驚,努力剋制住自己沒有回頭看小跑著離開,剛才的那個人是宗政玄逸很信任的,沒想到他居然也是北國的細作。

這樣的人不知道還有多少,原來她一直以來的行動全被他們看在眼裡,一想到這一點她就氣得渾身發抖。

李月央趕到的時候就看到宗政玄逸跪在門口,她連忙跑過去。

「阿逸!」

她從來沒有看過他這般狼狽的模樣,頭髮散亂,額頭還在流血,應該是被什麼重物砸傷的。

「央兒你怎麼來了?」

李月央一臉心疼的看著他,「你怎麼把自己弄成這樣?」

她把手帕壓在額上的傷口上,「你做了什麼讓父皇生氣了?你去和父皇道個歉他肯定就原諒你了,順著點父皇。」

「我不要。」宗政玄逸說,「央兒,別擔心,我沒事,皮糙肉厚的被砸一下沒什麼。這太子之位我不要了,我只要你就好,央兒,答應我不要離開我好嗎?」

李月央看著這般痴情的宗政玄逸用力的點頭。

「我答應你,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的!」

「央兒,我們回家。」

他們才剛走了幾步就聽到御書房裡傳來怒吼,「你這個逆子,心思全都放在一個女人身上,你如何擔得起這太子之位!宗政玄逸,你太讓朕失望了!」

宗政玄逸抿著唇沒有說話。

原來他失去太子之位都是因為自己,可是……

「阿逸,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因為我愛你。」宗政玄逸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我願以我之愛換你之心。」

李月央:「……」

從來沒有一個人和他說過這些話,宗政玄逸是第一個,和他在一起的這幾個月也是她這段悲慘人生中最自由開心的。

為宗政玄逸處理了傷口,被他用力的握住了雙手,「央兒,我現在已經不是太子了,你不會離開我的對不對?」

這樣的宗政玄逸看得李月央心酸,還記得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是那麼的意氣風發,現在這個根本就不是真正的他!

「對,我不會離開你。」

什麼長德太后,什麼明月公主,什麼任務什麼恩情,她統統都不想管了,這些日子她也傳遞了一些消息過去,太后說都是真的,也就是說阿逸他真的完全沒有防著她。

這樣的信任,她唯一能夠回報的就是同等的信任。

現在的她只想讓宗政玄逸變回從前那個自信高傲的他,而第一個要做的就是……

李月央把手抽出來緩緩的解開自己的衣服,徹底袒露在宗政玄逸面前。

「央兒,你……」

「阿逸,這一次,是我自願的。」李月央握住宗政玄逸慢慢變得火熱的手,「我愛你。」

就好像是一根名為理智的弦徹底的綳斷了,宗政玄逸和李月央都控制不住自己,徹底被名為愛情的毒所包裹。

「央兒,央兒……」宗政玄逸一遍又一遍的呼喊著她的名字,李月央也不厭其煩的應著。

她說:「我愛的宗政玄逸是最自信的,就算你什麼都沒有了但還有我,我會一直陪著你依賴著你。」

「好。」宗政玄逸在她的額頭上落下一個輕柔的吻,「央兒喜歡的我都會去做。」

經過這一晚,誰都能看得出來,他們兩個人的感情越加的深厚。

【闌珊燈火,皆為夢幻】

李月央一個人獨坐在小亭子里,臉上是甜蜜的笑容,這一個月,美好的就像是做夢一樣。

「公主。」

突然響起的稱呼讓她臉上所有的笑容都消失了,她身邊跟著的這個是她撿回來自小和她一起長大的侍女,但是沒想到……

「原來連你也是。」

亭伊沒有言語,她將一個小藥瓶塞到她的手裡,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太後傳來消息,既然宗政玄逸已經不是太子了,從他手中拿不到什麼情報,不如把他給殺了。」

「不管怎麼說宗政玄逸也是廢太子,殺了他也能引起南國的小動亂,太後會趁著這場動亂實施她的計劃。」

「公主,太后說了,只要這次你成功了就會把剩下的解藥給你,這不是公主你一直想要的嗎?」

「這些年公主應當已經看盡了皇室中的陰謀詭計,這些是你最不喜的,你想要的是自由,現在好不容易等來了這個機會,公主既不要猶豫了。」

李月央用力的握緊了手裡的紅色瓷瓶,她只覺得燙手的很,恨不得立刻就扔掉。

「公主,你該不會,真的喜歡上他了吧?那個不學無術的廢太子?」

「亭伊,注意你的語氣!」李月央厲聲喝道。

亭伊不敢相信的看著她,「公主,你清醒一點!」

「我沒有什麼時候比現在更清醒的了,亭伊,我不走了。」李月央回頭看著她露出一抹釋然的笑容,「你看到的,只有和阿逸在一起我才是真的開心,我不想繼續下去了。」

「可是!」亭伊急了,「皇室中人哪來的真心!公主,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現在是什麼情況!」

「你身上的毒已經堅持不了幾天了,如果不服用解藥的話你會沒命的!」

李月央握住她的手,「我知道,但這一次我心甘情願。」

亭伊不明白了,到底是為什麼,一個男人而已難道比性命還要重要嗎?明明公主以前不是這樣的!

李月央知道,就選亭伊是安排在她身邊的人,但她們相處了這麼久,其實亭伊對她,是真心的。

真心這種東西從來都是奢求,現在能找到兩個她這輩子就已經不虧了。

「亭伊,你是知道我性子的,如果你想替我動手我一定會給阿逸殉葬。」

亭伊用力的咬緊了下唇,咬得都要出血了,還是李月央掰開了。

「隨便你,你愛怎樣就怎樣,你是公主我怎麼配管你!」亭伊用力的甩開李月央的手,第一次不顧規矩拋下她跑遠了。

亭伊……

晚膳的時候宗政玄逸才回來,他第一時間就是伸手撫上她的額頭,「央兒,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怎的臉色如此之差?」

「沒……我只是一直在等你回來。」

宗政玄逸一聽這話頓時笑了,他有力的雙臂攬住李月央盈盈不及一握的腰身,「央兒放心,我不會跑的,我的心在你這我還能跑去哪?」

「嗯。」

用完飯食宗政玄逸攬著李月央在院子里散步,院子里一個下人都沒有,明明是夏日,但迎面而來的風卻讓李月央有些發寒。

雖然她已經拒絕了但不知道太后是否還會安排其他的人,糾結了一下她還是提醒道:「阿逸,你最近出行都小心一些,我怕你受傷。」

宗政玄逸黑曜石般的瞳孔看著她好似一下子就能把她看穿一般,攬住她肩膀的手也加重了幾分力道。

「央兒,你這樣會讓我不忍心的。」

「什麼?」

宗政玄逸背著光站在李月央面前,她所有的光芒都被宗政玄逸的黑影所掩蓋。

「央兒還想瞞我多久,你是南國細作的事。」

李月央:「!!!」什麼?!他已經知道了?

「阿逸,你聽我和你解釋……」李月央想告訴他事情不是他想的這樣,雖然她是細作但是她對他的感情是真的!

李月央的話還沒說完宗政玄逸就打了個響指,一個身穿黑色勁裝的人出現在一旁,朝著宗政玄逸恭敬的抱拳。

「殿下。」

「說說吧。」

這人看向李月央,「從一開始殿下和皇上就知道你是北國的細作,殿下早就已經將你的來歷探查得一清二楚,殿下更知道你此次的目的是他於是便順水推舟。」

李月央看著這張方才還柔情蜜意滿是寵溺疼惜但此刻只余冷漠的臉。

她已經想明白一些了,她笑了笑,「誰說我的目的是你。」

「難道不是?」宗政玄逸的臉徹底陰沉下來,他直接捏住了李月央的臉,「你別以為你長著和箏兒一樣的臉就可以迷惑我了,你根本連箏兒的一根頭髮絲都比不上!」

宗政玄逸很用力,但此時她卻完全顧不上疼痛了,「箏兒是誰?」

「長德太后沒告訴你,箏兒是我此生摯愛嗎?」宗政玄逸說,「你不僅容貌像,便是舉止之間也有幾分箏兒的神態。」

「那年是我親自將箏兒下葬,親自掩土立碑,箏兒不可能再活過來,你這般舉止分明就是蓄意訓練出來的。」

宗政玄逸一臉嫌惡的看著她,鬆開了手。

李月央踉蹌兩步,她強忍住眼中的淚意,「所以這些日子你所我所有的好對我說的所有的話都是在騙我?你從始至終就沒有喜歡過我?」

「你梳髮式那麼熟練也不是因為你母妃,而是因為箏兒?」

「宗政玄逸,你看著我的時候是不是心裡想的都是那個箏兒?你告訴我,你告訴我!」

「是又如何。」宗政玄逸的話絲毫不留情,這和之前她所認識的他都相差太遠了,不,根本就是兩個人。

怪不得,怪不得南國皇帝會立他為太子,果然是有原因的。

「我原本還以為長德太后花費這麼久時間培養出來的人到底有多厲害,沒想到也是會被情愛蒙蔽雙眼的女子,一點挑戰都沒有。」

李月央握緊了手,就算是指甲深深的嵌進肉里也沒有絲毫感覺,宗政玄逸說的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刀狠狠的把她的心戳得鮮血淋漓。

「從一開始你就在騙我,騙了這麼久為什麼突然攤牌了?」

宗政玄逸沒有說話,他身邊的那個黑衣人冷漠的說:「當然是因為這些日子殿下已經利用你把大部分南國安排過來的棋子都除掉了,身邊人也清理了一遍,你已經沒有任何作用了。」

原來是這樣,原來是因為她所有的利用價值都已經被榨乾了,呵,可笑,真是可笑啊!

「哈哈,哈哈哈哈……」

宗政玄逸平靜的說:「你用不著這麼大反應,你不也是一樣。」

他拿出一個紅色瓷瓶,那正是下午亭伊給她的,怎麼會?難道是剛才……

在他面前她已經放鬆到這種地步了嗎?

「這裡面裝的是南國的毒藥,你不是也準備動手了嗎?我們彼此彼此罷了。」

李月央:「……」

事情不是這樣的,但是現在李月央已經不想解釋了。

「怎麼,沒話說了嗎?那我就再送你一件禮物。」宗政玄逸拍了拍手,兩個黑衣人押著亭伊落下,她身上滿是傷痕,看著李月央恨鐵不成鋼。

「亭伊,你怎麼!」

「你明明已經讓人把她送走了她為什麼還會出現在我這對吧。」宗政玄逸冷笑一聲,「既然我處處防著你,對你身邊的人自然也不例外,在發現之後我就第一時間把她給抓了回來。」

「你對她,倒是姐妹情深啊。」

亭伊怒極,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李月央你這個笨蛋,我早就告訴過你,皇室中人是最不能相信的,你就是不聽!」

不僅如此,因為害怕她動手還想要把她給送走。

「宗政玄逸,我不管你怎麼想,她對你的感情是真的!長德太后是讓她毒死你,可她根本就沒這麼想過!」

「亭伊!」李月央說,「你不用和他說這麼多,這次是我的任務沒有完成被你擺了一道,你想怎樣都隨你,放了她。」

「你……」亭伊不明白,明明就不是這樣的,你為什麼不解釋,為什麼寧可讓他誤會你啊!

「不可能。」宗政玄逸說著直接拔出了身邊人的劍一劍割斷了亭伊的脖子,鮮血瘋狂的湧出染紅了李月央的眼睛。

「亭伊!」

她跑過去堪堪接住亭伊,用力的捂住她的傷口,「亭伊你不會有事的,你會好好活著的,你不會有事的!」

眼淚終於控制不住奪眶而出。

亭伊艱難的抬手撫上她的臉頰,嘴角是淺淺的微笑,張著嘴到底是一句話都沒能說出來就這樣死在了李月央的懷裡。

「亭伊,不!是我害了你,都是我的錯,亭伊,亭伊!」

仇恨的目光瞪向宗政玄逸,她咬牙切齒,「宗政玄逸,我要殺了你!」

只是站起身還沒走兩步她就覺得頭暈得厲害,在意識陷入黑暗的那刻她最後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亭伊。

【愛意難忘,恨意無期】

太陽緩慢的落下,只余大片大片的火燒雲,光芒映照下來讓人猶如置身業火,將他們困住,永遠都走不了。

緩緩睜開雙眼,李月央空洞的看著床帳,她這是……在哪?

「你終於醒了。」

這熟悉的聲音!

李月央瞬間坐起,頭還有點發暈,但是眼中的恨意幾乎化為實質,「宗政玄逸。」

「怎麼了,不叫我阿逸了?」

他將手中的飯菜放下,坐到李月央的身邊,將她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李月央用力的掙了掙,但是掙不開,她的雙手被鐵鏈束縛著,根本就動不了。

「為什麼不殺了我?」

「這麼快殺了你會引起他們的疑心,你可是南國最尊貴的明月公主,我怎麼能給他們發起戰亂的借口呢,而且……」

他眼眸黯沉下來,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你欺騙我的帳我還沒算。」

「欺騙?你不也一樣,從我們第一次見面開始到現在,我們之間何曾有過信任。」

宗政玄逸蹙眉,「你對我說的那些話也都是假的?」

李月央綻開一抹諷刺的笑容,不知道是在笑誰,「是,我騙你的,我喜歡你我愛你,這樣的話隨口就可以說出來了,尊貴的太子殿下,你不會真的信了吧?」

「你知道我恢復身份了?」

「你可真是貴人多忘事啊,那一日他們不是叫你殿下了嗎?既然一切都是騙我的,那麼那場戲也不過是演給我看的,你這麼優秀的太子殿下,北國皇帝怎麼捨得廢了你!」

「你給我正確的消息也只不過是為了被你矇騙相信你吧,宗政玄逸,你真是下的一手好棋。」

宗政玄逸捏著她下巴的手緩緩收緊但卻沒有否認,過了一會他才露出一絲冷笑。

「我留下你還有另一個原因。」他的手緩緩的撫上了她的小腹,「你懷上了我的孩子。」

什麼?

李月央瞪大了眼睛,但驚詫只是一瞬,很快她就冷下臉來,「給我一碗落子湯。」

宗政玄逸的手猛地收緊,力道大得都快要把她的下巴擰斷了,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你說什麼?」

李月央不卑不亢的直視他的眼睛,「給我一碗落子湯,我不要生下你的孩子!」

「我嫌噁心。」

宗政玄逸瞬間被憤怒吞噬,他直接用力的甩開李月央,她的頭狠狠的撞在了牆上。

烏髮垂落,讓宗政玄逸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你嫌噁心?你有什麼資格嫌棄我!李月央你給我聽好了,你越是嫌棄我就越要你把這個孩子生出來,到時候我再當著你的面把他給摔死!」

「你最好給我乖乖的,不然有的是苦讓你受!」

說完他狠狠的甩袖離去,李月央笑了,諷刺的笑了。

「呵呵,呵呵呵,唔……」

只是笑著笑著她就哭了出來,淚水混合著額頭的血落下,染紅了被子。

宗政玄逸,這也是你的孩子啊……

她的手緩緩的撫上自己的小腹,這個孩子是意料之外的到來,她很心痛,但這才是最好的辦法。

對不起孩子,我不能要你,我不想你生出來和我一樣不幸,而且,我也已經沒有時間了。

對不起,就算,就算你爹他徹底的騙了我,可我,可我還是沒有辦法忘記那些溫暖,沒有辦法停止對他的愛,我恨自己我也恨他,或許從一開始我就不應該奢求。

不應該奢求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對不起,對不起!

她的手到底還是緩慢的垂了下來,再次抬頭的時候臉上已經沒有眼淚了,因為李月央很清楚自己已經沒有多久了。

接下來的幾天宗政玄逸每天都會過來,他逼迫她吃飯威脅她必須生下孩子,而她卻每次都把他激怒,最後甩袖離開。

宗政玄逸冷著一張臉,已經是第十天了,他到底該用怎樣的方法來讓她屈服?

以往每次來看見的都是李月央冷冰冰的臉,好像什麼都不在乎的樣子,今天卻不同,他一進來就看見她在不停的咳嗽,咳到最後都咳出血了。

宗政玄逸的臉色終於變了,他快步走過去,「你又在耍什麼花樣!」

李月央費力的抬頭,露出了一個溫柔的笑容。

這和前些日子的他簡直判若兩人,這笑容讓宗政玄逸也是一愣。

李月央抬起手,虛弱的說:「放心吧,今天不氣你了,所以可不可以,讓我靠一下。」

宗政玄逸猶豫了很久,直到李月央抬著的手快要落下的時候才如她所願,但嘴上依舊說著,「我告訴你,別想耍什麼花樣,」

「不會了,以後都不會了。」

「你到底在說什麼?」

李月央笑了笑,「你都知道吧,我就是長德太后的一顆棋子,我很清楚自己的命運,但不管怎樣我都必須感謝她,如果沒有她我活不到現在,見不到你。」

「宗政玄逸,對不起,我也不知道我會和你以前喜歡的那個人長得一模一樣,那些行為習慣長德太后只是讓她們教我,並沒有告訴我為什麼要學,欺騙了你的感情,真的很對不起。」

宗政玄逸用力的蹙眉,聽著這些話他有很不好的預感,「你到底想說什麼!」

現在的他很煩躁,異常煩躁!

「我想說,我恨你,你騙我,還殺了亭伊,她是唯一真心待我的人,原本我以為你也是,是我錯了。」

說著她的嘴角又流下血,是黑色的。

宗政玄逸大驚,「你做了什麼?怎麼會中毒的?我去叫大夫!」

「不,沒用了。」李月央抓住他的手,「這是長德太后一早給我下的,我如果完不成任務就會死,這一天終於是來了。」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宗政玄逸,因為我恨你啊,我不要生下你的孩子,他的出生會是個悲劇,我也不想再活著被你虐待,宗政玄逸,我恨你!」

宗政玄逸:「……」

李月央是笑著說出這些話的,說著說著眼淚就不自覺從眼角滑落到他的手背上,滾燙的要將他灼燒。

宗政玄逸,我愛你,我也恨你。

你就記住我恨你吧,這對你來說或許才是最好的,這樣不會給你在造成什麼困擾了。

你不想我死也是因為那個箏兒吧,當初親眼看著她死去所以現在不想親眼看著和她擁有相同模樣的我也就這麼死去吧。

宗政玄逸,還有一點我沒有告訴你,我愛你,我真的很愛你。

我沒有想要給你下毒,我對你說的那些話都是真的,可惜你不會再知道了。

終究是我奢望了,你從未愛過我,從未。

李月央的眼瞳在這一瞬變得很亮,就像是迴光返照一般,她伸出手想要撫上宗政玄逸的臉,但是……

距離不夠,她的手是被鐵鏈束縛著的,便是掙扎得流血了也還是不行。

李月央的手無力的滑落,雙眸也緩緩閉上,但嘴角是噙著笑容的。

人們都說人死之前這一生的事情會讓走馬燈一樣在眼前浮現,可她想起的那些全是和宗政玄逸在一起的時光,真好,真是美好的時光啊,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太陽緩慢的落下,周圍陷入一片漆黑,安靜得讓人窒息。

宗政玄逸抱住李月央的身影也與夜色混合在一起。

【尾聲】

澤天六十五年,南國皇帝退位,太子宗政玄逸登位,改國號為懷嬋,追封已逝太子妃為孝賢儀德皇后。

宗政玄逸在位期間國泰民安風調雨順,於懷嬋七十五年逝世。

死後按其遺旨與孝賢儀德皇后同葬。

生同衾,死同穴。

【楔子】

兩岸的彼岸花時隔千年再次盛放,大片大片的火紅倒映在幽藍的忘川中盡顯妖治。一縷孤魂緩緩從忘川中飄出立於奈何橋上,她眉目如畫,一臉悲戚。

「你可還記得前世所愛?」

「我記得。」孤魂開口,聲音乾澀嘶啞。

「那便去吧。」冥王衣袖輕揮,孤魂已不見蹤影。

「已經三千年了,她的執念竟還如此之深。這次,她會得償所願嗎?」孟婆拄著拐杖,端著孟婆湯走到冥王身邊。

冥王目光清冷地看著冰冷忘川中掙扎的孤魂,冷淡地開口:「命運,豈是能如此輕易改變的,若是可以,何必再來這三千年的等待。」

「不知這次她會如何選擇。」

冥王的聲音被孤魂的哀嚎掩蓋,紅得刺目的彼岸花怒放,宛如一片血海,滿目都是悲涼的孤寂。

【一】

醉花樓有一處絕好的院子,清麗雅緻,全不像風柳之地。然而住在裡面的卻並非什麼書香門第的大家閨秀,而是醉花樓的頭牌——江語嫻。

這個女子十分奇怪,平日皆戴著面紗看不清容貌,只在每月十五撫琴起舞,她從不接客,卻依舊被醉花樓的老鴇捧得極高。城中對她示好的男子絡繹不絕,可她卻偏偏看上了早有婚約的裴府大公子——裴昭洛。

裴府經營藥材生意,祖上讀過不少書,而裴昭洛是裴府的驕傲,不僅生的極好,更是才華橫溢,與世交之女黃淑蓉青梅竹馬,早就定下婚約,卻怎料江語嫻攪了進來。

那日在街上,江語嫻不小心被碎石絆到,幸得裴昭洛扶了一把。她站定看了裴昭洛片刻忽然取下面紗,真是傾國傾城,比畫中仙還要美上幾分。

江語嫻輕笑:「多謝公子相助,小女子以身相許可好?」

裴昭洛只當江語嫻在戲弄他,委婉拒絕並說明已有婚約便告辭離去。所有人都被江語嫻的容貌所惑,無人看到她眼中的欣喜和淡淡的悲傷。

江語嫻回到住處輕折一枝垂柳,磨墨作畫,畫中人正是裴昭洛,或許又不是。她便是那縷孤魂,她等了三千年卻每次都是同樣心碎的結果,於心哀之際卻又有一些淡淡的滿足。幸好,還能再見他。

不知為何,身為孤魂的她每次轉世都會一些小法術。她早已不記得三千年前的身份,卻也明白她的身份不會那麼簡單。

在所有人都沒把江語嫻的笑語放在心上時,她卻頻繁前往裴府拜會裴府大公子,一時謠言四起。江語嫻除卻身份,容貌才情皆在黃淑蓉之上,眾人除了感嘆裴昭洛的好運外,也很好奇他最後會選擇誰。

未等多久,裴昭洛就給了他們答案。

在江語嫻再次上門時,他與黃淑蓉將她拒之門外,看著她的眼神滿是厭惡。江語嫻心中疼痛,面上卻仍保持著淡雅的淺笑。

「我早就告訴過你,我是不會喜歡你的,我喜歡的人是淑蓉。」他溫柔地看著身旁的女子,眉眼帶笑。

江語嫻不願看他們卿卿我我的樣子。她握緊了手,指甲陷進肉里也渾然不覺。

「我並非想破壞你們,我雖身為青樓女子地位低下,卻也是賣藝不賣身,也擁有自己的感情。裴昭洛,我今天明確的告訴你,我不會放棄的。」

輕柔的語氣中含著濃濃的哀傷,聽得人心疼。裴昭洛看著她離去的背影不知為何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二】

又是十五,醉花樓前天剛亮就人滿為患,所有人都想一睹江語嫻的舞姿。然而到了晚上,江語嫻卻突然宣布不跳了。自她入樓以來,第一次出現了這樣的情況,賓客嘆息忿然,醉花樓老鴇束手無策時,她又提出另一個要求。

「若能讓裴府大公子裴昭洛前來,我便取下面紗起舞。」

這番話出,眾人皆明白這青樓女子怕是動了真情。為了一睹芳容,無數人湧向裴府,裴昭洛本就不喜江語嫻的做法,得知此事就對她更沒好感,只是迫於壓力還是前去了。

半空架了一個高台,江語嫻身著舞衣立於其上,看其背影就知定是絕色佳人。舞袖輕揮,裙擺舞動,面紗緩緩滑落,露出一張清麗脫俗的臉。一顰一笑,舉手投足間如同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

她看到裴昭洛露出的沉思狀,心中泛起淡淡的希冀。玉足輕崴,下一刻她跌下高台,賓客大驚都想伸手去接住她,然而最後接住她的是裴昭洛。裴昭洛也不知為何,他不想看到她受傷。

「裴公子,我欠你一條命了。」

裴昭洛剛想放下她,江語嫻就搶在前面開口:「裴公子,我腳崴了,走不了路。你能送我一程嗎?」

他正對上她期盼的雙眼,心中閃過猶豫,但他還是拒絕了。

「姑娘自有人照顧,既然舞已跳完,我也該回去陪淑蓉了。希望姑娘下次不要再耍小人手段,告辭。」

江語嫻扶著門框垂下眼瞼,她拒絕了任何人的攙扶,一瘸一拐地走著。不遠屋檐下一身玄衣的男子看著她搖了搖頭,明明有法術卻不用,非要搞得自己受傷,該說她傻還是痴呢。

回到住處,腳踝已經紅腫,江語嫻視若無睹。從匣子里拿出一卷畫,展開,兩滴清淚落在上面,沖淡了墨跡。

難道在他心裡她就是心機如此之深的人嗎?她只是想見他一面,有錯嗎?

這晚,她做了一個奇怪的夢,雲霧繚繞的地方,有人叫她……

【三】

高台事件后,江語嫻許久未曾去找裴昭洛,裴昭洛與黃淑蓉自是樂得輕鬆。有人猜測她是不是已經決定放棄,可還沒多久,裴昭洛與黃淑蓉去郊外遊玩時她又出現了。

「那日多謝裴公子,語嫻是來報恩的。」

「你別再出現在我身邊,便是對我最大的報恩。」裴昭洛劍眉輕挑,看都沒看她一眼就駕車離去。江語嫻目光哀傷,卻也追了過去。

誰知半路上裴昭洛竟遇上了劫匪,他們本想打劫錢財卻對黃淑蓉動了歪心思。裴昭洛擋在黃淑蓉身前,可他畢竟只是一介書生,沒一會兒就被打趴在地。就在劫匪要對黃淑蓉動手動腳,裴昭洛目眥欲裂時,江語嫻出現了。

「放了他們,我和你們走。」

她語氣平靜,聽不出任何恐懼,裴昭洛看著她一步步向劫匪走去,終於大喊她的名字。

「江語嫻,你停下!」

她依言停下了腳步,卻沒有再給他任何開口的機會,指尖流光閃過,裴昭洛與黃淑蓉便暈了過去。等裴昭洛再次醒來時,就看到江語嫻臉色蒼白地躺在地上,左邊的衣袖被血浸染,看不出原來的顏色。

不知為何,他的心隱隱作痛,竟是因為江語嫻。

江語嫻是在三天後才悠悠轉醒的,一睜眼她便看到守在床邊的裴昭洛,這一刻她覺得什麼都值了。

「你終於醒了。」裴昭洛鬆了口氣,倒了一杯水給她。

她抿著唇低下了頭,好半天才道:「你不是很討厭我嗎,為何不讓我就這麼死了。」

「你救了我,我當然不能讓你死。」

「你救我在先,我這條命都是你的,就算還給你也是理所當然。」

裴昭洛沒有再說什麼,他們彼此沉默,氣氛有些怪異,在江語嫻昏昏欲睡之際,她聽到裴昭洛輕柔的聲音。

「命是你自己的,要好好活著啊。」頓了會兒,又道,「好像你從遇見我開始就沒什麼好事,或許是我累了你吧。」

江語嫻唇角輕揚,她不在乎受傷,她只在乎這片刻的溫柔。

【四】

江語嫻為救他們而受傷,裴昭洛主動照顧她,剛開始時黃淑蓉過來吵過鬧過。她淚眼汪汪地看著裴昭洛,指著江語嫻哽咽道。

「你是不是看上她,不要我了。」

「淑蓉,你別胡思亂想,她是為了救我們才受的傷,我照顧她是理所應當。」裴昭洛寵溺又無奈地安撫黃淑蓉,可她卻越說越過分。

未等裴昭洛呵斥,江語嫻便淡淡的開口:「要吵去其他地方,別打擾我清靜,都走。」

關上房門她卻仍仔細留意屋外的動靜,聽到兩人漸行漸遠的腳步聲,她無力地靠在門上,閉目仰頭,久久不語。

她沒有想到第二天裴昭洛會來,江語嫻不知道他是如何勸動黃淑蓉的,她只慶幸還好他還願意來看自己。三千年的時間可以讓她看透很多事,捨棄很多東西,卻唯獨改變不了愛那個人的心。她無數次見他喝下孟婆湯走過奈何橋痛徹心扉,卻又怕他無法忍受忘川的冰冷,只願千年早點過去好去尋他。

江語嫻想,她真是愛慘了那個人。

面對裴昭洛,她再無半點風塵女子的腔調,她和他下棋和他吟詩和他大笑,這是三千年來他們從未有過的平和。裴昭洛驚訝她的才情,她卻笑而不語。

「是不是我手好了,你就要走了?」

棋下到一半,她突兀地問,裴昭洛一時竟也沒有反應過來,過了片刻,才落子答道:「是。」

「那我情願它永遠不要好。」她看著左手苦澀地笑道,「你還是不願相信我是真心喜歡你嗎?」

枝上的花被風吹落,正好落在江語嫻的發上,為她增添了幾分色彩。

裴昭洛起身溫柔的替她拂去了發上的落花,江語嫻身體微微顫抖。

「我信。」似一聲嘆息般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江語嫻驚喜地轉過頭,裴昭洛卻不願正視她的眼。

「可我已經有淑蓉了。」溫柔又殘忍。

江語嫻眼中的光亮黯淡下去,除了沉默還是沉默。

「小女子的傷已經好了,公子明日不必再來了。」她又恢復了人前的腔調,裴昭洛看著她強忍悲傷的側臉,心跳漏了一拍。

江語嫻的傷其實前幾日便好了,她之所以不說就是想和裴昭洛多待一段時間,可是,縱使她愛慘了他,也無法忍受他面對著她,心裡時時念的卻是黃淑蓉。如果註定她無法走進他的心裡,那便讓他幸福罷。

她苦苦等待千年,為的也不過是再見他一面。

【五】

是夜,一個本不該出現在人界的人卻進了江語嫻的房間。

「你怎麼會來?」江語嫻明顯很驚訝,因為她不明白好端端的冥王為何會親自來人界找她。

冥王沒有回答江語嫻的話,上下打量了她一翻后垂下眼瞼遮蓋住眼中的心疼,用冷漠的語氣緩緩說:「為了他把自己弄得遍體鱗傷,還看不懂你在他心裡的位置,真是枉你受了這千年忘川之苦。」

「冥王前來只是為了說這些嗎?」江語嫻也冷冷回應。她在裴昭洛心裡或許有些地位,可她卻知還是比不上黃淑蓉,難道從未愛過人的冥王也會知曉人間情感,比她三千年三世追逐還要將情感看得透徹?江語嫻不信。

似是知道江語嫻心中所想,冥王伸出蒼白的手在半空勾勒了一幅畫,畫中是一個看不清容貌的女子。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何況,你怎知我沒有愛過人。」他的嗓音逐漸變得低沉,終日冷若冰霜的臉上竟出現了一絲痛楚。

「可你為何與我說這些?」

「你可知你身為孤魂為何會法術,你為何可以在千年時光流逝中不受忘川的影響。」冥王看著她,目光逐漸變得幽深。

江語嫻也疑惑了,她的確很奇怪,雖然她不受忘川影響,卻怎麼也記不起自己真實的身份。冥王沒有再說話,他的身影逐漸消散,彷彿從不曾出現。

抽出畫軸,緩緩展開,玉手輕撫上男子俊秀的面容,她喃喃自語。

「三千年前,我們究竟是誰……」

冥王的話是真的嗎?她錯了嗎?江語嫻看著天上的殘月,心裡突然湧上蒼涼,彷彿有什麼東西正在復甦。

江語嫻拚命說服自己沒有去找裴昭洛,卻不知裴昭洛卻注意著她的一舉一動,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為何。

他看到江語嫻巧妙地把一錠銀子塞到老婦人手裡,看到她給飢餓的孩子銅錢,幫他們買吃的,看到她拒絕貴公子的示好。他那平靜的心湖泛起輕微的漣漪,或許一開始他就看錯她了。

如果沒有那場突如其來的瘟疫,江語嫻想她定會默默守著裴昭洛,看他幸福生活,然後孤獨的過完這一世。

【六】

暑氣大盛,許多人開始渾身發熱。開始的時候還沒有人在意,可時間一久,發病的人越來越多,癥狀越來越嚴重,人們才意識到這不是普通的熱症,而是瘟疫。

衙門查出這瘟疫是一個從邊塞來的乞丐帶來的,人們把那乞丐焚屍卻已於事無補。瘟疫擴散嚴重,除非找到救治的方法,否則這城很可能會就此變為死城。

裴家有最大的藥材鋪,裴昭洛本身醫術也不錯,自然要竭力去救治病人,可是黃淑蓉卻想方設法的勸他離開。

「昭洛,如今瘟疫橫行,我們還是儘快收拾東西離開這烏煙瘴氣的地方才是啊,溫疫這麼嚴重,我們連自己都救不了,談什麼救其他人。」

「淑蓉,你怎麼能說出這種話,要走你自己走,我絕不會離開這裡。」裴昭洛的火氣也上來了,他不明白黃淑蓉什麼時候變得這般陌生了。

「我,我也是擔心你啊,你,你!」黃淑蓉氣憤地轉身離開,眼眶頓時紅了。

裴昭洛在心裡默默嘆了口氣,坐在桌前取不同的藥材仔細分辨。不知過了多久,他看到桌前的衣袂,抬頭,是一身素裝的江語嫻。

「我也會些醫術,我幫你。」

她淡淡的開口,從容地取藥材拿藥方,裴昭洛動了動唇,卻終究沒有開口,淡淡的葯香縈繞,他的心卻不如面上的表情那般平靜。

「所有人都勸我離開,你,我以為你不會再想見我。」

那日他說了那般傷她的話,而她也沒有再找過他,裴昭洛以為她應該是討厭上他不想再見他了。卻怎料,在所有人站在他對立面時,她會如此毫不猶豫地在他身邊,支持他,或許江語嫻才是最懂他的人吧。

「無論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支持你,昭洛……」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這麼滿含情意,溫柔繾綣,裴昭洛愣住了。

「不管你怎麼對我我都明白,所以我亦不會怨你。」她輕笑起來,猶如情竇初開的少女,臉上的表情是那麼真誠。她走到裴昭洛身邊緩緩湊進他的臉龐,這麼近的距離,裴昭洛幾乎可以聞到她身上淡雅的香味。

「昭洛,你可曾喜歡過我?哪怕片刻。」

他清楚地看到她眼中的惶恐和不安,剛想開口,江語嫻卻猝不及防地吻上了他,剎時,他大腦一片空白,唇上那柔軟的觸感讓他的心亂了。

今日的江語嫻舉止太過出格,不像她平日從容的模樣,還未從震驚中緩過來的裴昭洛沒有看到她眼中的淚花和眼底的決絕。

【七】

江語嫻真的很想知道這一世他對她是否有過心動,想問卻又不敢,因為怕他的回答如前幾次那般殘忍,所以她吻了他。她一直明白什麼身份該做什麼事,這般的衝動只因她已下了一個無法挽回的決定。

江語嫻和裴昭洛站在一起郎才女貌如同天作之合,而夾在中間的黃淑蓉臉色卻異常難看。看到他們心有靈犀的眼神交流,越來越相似的笑容和動作,她的心慌了。她很清楚裴昭洛對她的感情,以前不是沒有人喜歡過裴昭洛,但她根本不放在心上,可這次,她真的有些怕了。

「江語嫻,你要怎樣才願離開昭洛!」

黃淑蓉趁裴昭洛不在便衝進藥房對江語嫻喊道,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江語嫻卻連個正眼也沒給她,只是埋頭處理手中的藥材,這下,黃淑蓉怒了。

她將桌上的藥材都掃到地上,江語嫻冷冷地看著她。

「你在幹什麼!」身後突然傳來裴昭洛的聲音,他這幾天研究藥方毫無進展正是煩悶,又看到黃淑蓉這般舉動更為氣憤。

「胡鬧!」他斥道,「出去!」

「你竟然凶我!」黃淑蓉眼眶通紅,氣憤地跺腳,一臉委屈地跑了出去。

「如果她對你說了什麼不好聽的話你別放在心上,淑蓉她,就是孩子脾氣。」

江語嫻笑了笑,拾起掉落的藥材。

「每種藥材都有自己的效用,正如每個人有不同的性格,我能理解。」江語嫻不以為意地開口,頓了頓又道,「昭洛,你是不是很想治好他們的病?」

「當然,難道你有辦法?」裴昭洛驚喜地看著她,她身上的秘密太多,也一次又一次讓他大開眼界,所以他相信江語嫻。

「很快你就知道了。」江語嫻狡黠一笑,眼底卻化不開的悲傷。

誰的未曾料到,一直住在裴府的黃淑蓉竟然也感染了瘟疫,就在經過江語嫻改良的藥方發揮了效用,大多數人的瘟疫慢慢好轉的時候,伺候黃淑蓉的侍女卻來稟報她全身發熱,似是感染了瘟疫。

這發病的時間太過不對,為何病症最嚴重的時候沒有事,如今瘟疫慢慢好轉的時候她卻病了。不用細想,江語嫻也知道黃淑蓉打的是什麼主意,可當裴昭洛親口將那些話說出來時,她還是心痛到快要窒息。

【八】

裴昭洛看著她用冷漠疏離的語氣一字一句說。

「此次的事多謝江姑娘了,如今瘟疫已好,有些事我也該和姑娘坦白。」他似是不忍般移開了目光,「姑娘身為風塵女子與我本就沒有可能,我心知姑娘對裴某的心意,所以我利用了你。說實話,你怎麼配得上我,你連給淑蓉提鞋的資格都沒有,你除了這張臉已經沒有可以讓我留戀的了,滾吧!」

江語嫻咬著蒼白的唇直直迎上他冰冷的目光,心口劇烈的疼痛起來,踉蹌了幾步,她忽地笑了。那麼艷麗,如同盛開到極致即將枯萎的花。

「那就別再有留戀了!」她聲音嘶啞,凄厲,忽然拔下頭上的銀釵用力朝臉上劃去,一道觸目驚心的血痕蔓延了她的半張臉,如此恐怖的傷口卻沒有流下多少血。

裴昭洛身體顫抖起來,女子最看重的便是自己的容貌,更何況是她,他雙眼酸澀,幾乎要流下淚來。不忍去看她倉皇逃離的身影,他拾起染血的銀釵緊握在手中,尾端刺破了皮肉,鮮血緩緩流了出來。

江語嫻強撐著羸弱的身體,淚水落在傷口上一陣火辣的痛,可卻遠不及她心中的痛,她知道那些話不是他自願說的。可是,每個字還是如一把把鋒利的利刃穿過她的心臟,傷痕纍纍。

她捂住心口的手緩緩放下,看了一眼裴府,咽下唇邊的腥甜,一步步,痛苦地走去。

夜色如水,黃淑蓉渾渾噩噩地躺在床上大汗淋漓,聽到開門聲,她艱難地轉頭看見江語嫻向她走來。

「怎麼是你……你的臉!」她震驚地看著江語嫻殘破的面容再說不出一句話,直到江語嫻舉起了刀。

「你想幹什麼?你……你想殺,殺了我嗎?」恐懼讓她後背發冷,如果真是因為她的央求使得江語嫻變成這般模樣,她要殺她也不為過,但她真的不想死,讓她意外的是,江語嫻割破了自己的手腕,遞到她唇邊,迫使她喝下她的血。

「別害怕,只有我的血才能徹底治好瘟疫,也只有這樣才能救你。」她的臉色越發蒼白,腳步也變得虛浮。

黃淑蓉猛地瞪大了雙眼,如果只有她的血能救人,那麼為了幫那麼多人她該流了多少血啊!江語嫻沒有和她解釋,若不是那樣,她也不會傷口這麼深卻沒流什麼血,因為她已無血可流。

黃淑蓉坐在床上目光獃滯,耳邊還迴響著江語嫻走時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不要告訴他。」

苦澀的淚順著眼角流下,為了裴昭洛江語嫻付出了所有,她不能看著她就這樣死去,至少也該讓裴昭洛知道她做的一切,至少該讓他陪她最後一程。

裴昭洛剛打開門就看見黃淑蓉髮髻凌亂,唇角還流著血的狼狽模樣,他剛想問她怎麼回事,黃淑蓉就激動地握住了他的手。

「你快去找江語嫻,是她,是她用自己的血救了所有人,她快不行了,你一定要找到她。」黃淑蓉早已淚流滿面。

「什麼!怎麼會這樣!」他眼眶通紅,立刻追了出去,心裡一直在祈求,「江語嫻,你不能有事,你一定不能有事!江語嫻,語嫻……」

黃淑蓉跪坐在地上,捂住上了嘴失聲痛哭,這一刻,她終於真正長大。

【九】

裴昭洛沿著極淺的血跡找了許久都未曾找到江語嫻,她就像憑空消失了一般,裴昭洛跌坐在血跡消失的地方,雙眼空洞,淚水終於淌下。

直到江語嫻徹底離他而去,他才終於明白他早就喜歡上了她,可是他卻再也找不到她了,心裡空蕩蕩的,彷彿有什麼正在死去。

他不知道,江語嫻的孤魂就在一旁看著他泣不成聲,原來他真的是喜歡她的,原來這一世沒有白活。

第一世他是殺手,滅了她滿門,親手用利劍刺穿了她的心臟;第二世,他是當朝晉王,她是尚書府嫡女,他為了奪得皇位娶了她,卻又在登上皇位后對她棄若蔽輿,賜她毒酒白綾;這一世,他對她終於有情,江語嫻覺得什麼都值了。

「等了三千年,你們還是沒能在一起。」冥王的身影出現在江語嫻身側。

「不,已經有很大的進展了不是嗎。我願再入忘川,再等待千年。」江語嫻深情地看著裴昭洛。

「冥,謝謝你!」她看著冥王輕聲說,露出一個真摯溫和的笑。

直至將江語嫻送入忘川,冥王仍處於恍神狀態。等了那麼久,終於等到她記起一切,終於等到聽她再這樣叫他一聲冥。

江語嫻本是天河邊生長的一株能治百病到仙草,得王母點化成仙,名喚絳珠,絳珠生性純良,在一次蟠桃會偷偷從王母宮中遛出遇到了鎮守玄關的天將臨淵。

絳珠走到玄關外見眾多仙人在欺負一個從冥界來的下仙,一時氣憤上去幫下仙解圍,而這一幕正好被臨淵看到,他對這個率真的仙子印象很好主動上前與她打招呼。臨淵長相極好,配著一副銀色盔甲更是英俊不已,絳珠長年被王母禁足,所以看見臨淵的第一眼就動了心。

走時,她和善的問那下仙的名字,希望和他做朋友,下仙錯愕了一會兒才苦澀地道:「我沒有名字。」

「唔,那以後我就叫你冥吧,冥,我叫絳珠。」她溫和的對他笑,卻不知這個笑容印入了他的心中。直到多年後他想起當初一幕仍會忍不住勾起唇角,心道她可真是個糊塗的仙子,在冥界,只有冥王才可以擁有冥的稱號。卻未想,竟一語成讖。

此後絳珠與臨淵便時常約見,兩人的性格愛好都很相似,越談越投機,也有過很多小小的感動。一次天界大戰臨淵身受重傷,在絳珠不顧性命用自身鮮血護住臨淵心脈后,一切都開始變得不同了。

絳珠臨淵互生情愫,這在天界是觸犯天規的,雖然他們已十分小心卻還是被王母發現了,王母震怒,將他二人貶下凡間並改其命數,令他們生生世世都不能在一起。冥私自扣下絳珠魂魄讓他們有再見的可能,卻依舊敵不過王母改變的命數。

自那是起,冥便苦修終於取得王位,他助絳珠千年不受忘川影響保留了她的部分法力讓她得以自保。同時,也想自私的多看看她,哪怕她的眼中從未有他。

沿途河畔,冥一身玄衣立於如血的彼岸花間,忘川河上投下他的倒影,他溫情地看著忘川下的江語嫻,唇角輕揚,然後他的身體慢慢變成微光消失,魂飛魄散,永遠消失於天地。

他沒有告訴任何人,他動用全身力量開啟逆天之術解了王母的法術,這三千年時間足以讓王母忘記當初的小事。他所求的不多,只希望她幸福安樂。

十幾年後,冥界。

孟婆端著一碗孟婆湯遞給面前的男子,他卻搖頭拒絕了。

他說:「我負了她三世,這次換我等她。」

忘川河中,兩縷孤魂甘願忍受千年冰冷孤獨,只為來世贈他(她)一生幸福!

紅色是喜慶的顏色,紅色,也是恐怖的顏色。

人間有傳言,穿著紅裙死去的女子會變成厲鬼。在傳言中,她們大多長著長長的指甲,漆黑的長發披散在身前,七竅流血,四肢冰涼,面目可怖。

她們獨自生活在最陰暗的地方,只在晚上出沒。她們不會思考,滿心被仇恨佔據,見人就殺!

紅衣厲鬼其實很為自己覺得冤枉,怎麼偏偏就說那些白衣女鬼長相奇美迷惑人心吸食人的精氣,她們就面相醜陋,可怖呢?簡直太不公平了,她們明明比那些白衣女鬼好看多了。

可惱的是,她們沒有辦法去告訴那些愚蠢的活人,只能讓他們在那胡言亂語。

但是,有一天,她們發現了一個能在白天活動的紅衣厲鬼。

她告訴她們她叫小苑,只要撐著她的紅傘就可以出去,但她只能看見她的夫君,旁人都看不見她。

這一下,紅衣厲鬼們又失望了,這有什麼用?可小苑不這麼認為,能在白天去看看她的夫君做什麼,吃得好不好,有沒有被人欺負她就很高興了,哪裡還敢奢求其他。

面對紅衣厲鬼們討論的事她半分不感興趣,她每日做的事只有兩件:白天,撐紅傘看夫君;夜晚,步行守夫君。

所有的紅衣厲鬼都說她是個痴人,陰陽相隔了還心心念念都是那個在俗世的男人。

也有好奇的紅衣厲鬼問過她,為什麼會變成厲鬼呢,她明明就溫柔得很,心無惡念。

小苑說她死在大婚之日。

大婚那日,她穿著紅嫁衣接了夫君的信想先去給他個驚喜,雖然知道不合禮數,但到底是思他心切。

她是在回程的時候被人殺死的,她不知那人是誰,只看到了那是把很好看的刀,刀口上竟然刻了朵花,很好看,很熟悉。混著她胸口的血,開得妖治,凄美。

知道了小苑全部的事情后,這些紅衣厲鬼對她也失去了好奇,便都不管她這個痴人了。

不知過了多久,她們再看到小苑時,她已經和她們一樣了。她的身上沾了血腥,她也淪為殺人的厲鬼了!

紅衣厲鬼們對她又來了興趣,她們本就終日無聊得很,好不容易有了樂子當然是想當戲文一樣聽聽的。只是,素來好說話的小苑這次卻閉口不言,紅衣厲鬼們再三詢問無果只好離去。臨走前,有個紅衣厲鬼看到那把一直被小苑當「性命」一樣寶貝的紅傘被折成了兩段,傘面破爛,已經失去了所有光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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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小苑,是個再普通不過的鄉野女子。我的夫君是一同長大情誼深厚的表哥。

表哥家裡做些小生意,家境比我家要好些,他本人生得極好又會說話,父母都很喜歡他,我也是。

我們早就定了親,成婚也不過是早晚的事。可是……縣令家的小姐也看上了表哥,她曾來警告過我讓我離開,我也不知是哪來的勇氣竟然反駁了她。

那次,她讓人把我打得半死,最後還是表哥救了我。他守在我的床前告訴我他不喜歡那縣令的女兒,他只想娶我,他還說等我傷好后他便娶我過門。

他一向是守諾的,待我傷好后他果然已經準備好了一切只等我這個新娘子。

大婚之日,我接到表哥送來的信,他說讓我穿著紅嫁衣去林子里見他一面,他迫不及待的想看到穿大紅嫁衣的我了。我又羞又怯,但到底是瞞著眾人去了,誰叫我這麼愛他。

後來的事,你們也都知道了,我與他笑談許久不舍的歸家,途中被殺。

但是,我有一事欺騙了你們,也欺騙了自己。我其實是知道殺我的兇手是誰,只是,我刻意的選擇欺瞞。

那把刀,刻著一朵淺淺的鳶尾花,因為他說我的名字里有個「苑」鳶尾最適合我,我便趁他不注意時悄悄在他防身的匕首上刻下了這朵花,未料,這竟是我找到兇手的憑證。

我選擇了遺忘,每日的生活都圍著他一人。

他在外面的莊子里住了多久,我就守了他多久,因為我一直都不明白,他為什麼要殺我,會不是是我錯了。

明明,他喝醉后還是會叫我的名字,他在莊子里種滿了鳶尾。

直到……他回府。

待我親眼看見他回了縣令府,看見那個美麗的女子盤起了頭髮微笑迎他,聽見她溫柔的叫他「夫君」,看見他拿出那把刀一次又一次的說對不起,聽見府中下人悄悄議論我—不知廉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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棄了師父當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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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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