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第一百〇九章： 沙海中的陌生人

「出發嘍！」她對着東方升起的魚肚白比劃了一個勝利的手勢，機車嚎叫着動起來，蠻橫地衝上了高坡。

兩道深深的車轍留在沙漠上，沒一會兒就被流動的沙子掩蓋了，再也沒有人能夠找到他們來過這裏的證據。廣袤的沙漠中，埋葬著不知多少巨獸和人類，一個許願師和一條土砂龍的死，根本不算什麼。誑出奇這個聲名赫赫的許願師在沙漠中失蹤的事情，甚至連變成大多數人茶餘飯後的閑談話題的資格都沒有。

他的死就是這樣無聲無息，黑色是骸骨很快就被小型的野獸叼走作點心了，而巨大無比的古代土砂龍的屍身，在腐爛之前，也將成為大怪鳥們賴以為生的口糧。

只有笨重的蒸汽機車，還載着兩個小小孩童的無限希望，駛向遠方。生活就是如此，當各種各樣的艱難險阻都被挺過之後，能剩下的便只有牛奶色的光明。

半新不舊的機車在廣闊無邊的沙漠上狂野地飛馳著，如同一條歡快的小老鼠，當一切和城市有關的瑣事都被暫時忘卻，眼前只有色彩壯闊的景緻，心裏只有野餐和露營之時的歡快與愜意，斂空靈真的覺得這條歸鄉之途，如同觀光旅遊一樣輕鬆。

在她出發找銀時之前，從未想過這次絕望之行，會演變成一場輕鬆愉快的沙漠之旅，她感覺此時自己就是那閑得快成神經病的富人，沒事花著信用點在沙漠中旅遊度假找罪受。她原以為這次來找銀時，就是有來無回的犧牲之旅，全沒有想到最後會變得如此輕鬆。

城市間的沙漠裏，有得是眼睛的天堂，車輪的地獄。

黃沙，戈壁，叢林。豹子，鬣狗，撼山獸。被稱為人類禁區的大沙漠裏從不荒涼，有得是生機盎然，有得是物競天擇。在那蒼藍色的天空下，在那橙黃色的厚土上，除人類以外的一切生物，都不是掙扎著活下去，而是努力向著太陽展示著自己的旺盛生命，活出了各種各樣的濃艷飽滿的色彩。斂空靈一邊欣賞著廣闊天地間的景色，一邊感受着內心之中的塵垢被一點一點地凈化掉。她終於明白過來，自己的格局還是太小了，甚至於整座秦本雅思克市的格局都太小了，人們只是在城市裏生活着，將生活中的困難放大成人類的災難，一次不公平的戰爭試煉，就差點弄出了巨獸圍城的末日危機，就被無數的底層人民當成是世界末日，當成了文明消亡之時，殊不知，哪怕沒有人類存活，世界依舊欣欣向榮。

哪怕清朗的夜空中沒有一顆星星，長夜過後，太陽照樣升起。

她和銀時如同倉鼠一樣晝伏夜出，錯過氣溫最惡劣的時段，躲過戈壁灘上遊行着的鬼天龍和游牧著鬼天龍的爆霸龍，躲過核轟炸機一樣盤旋著的大怪鳥和追殺着大怪鳥的天廻龍，如同遊玩一樣慢慢朝着秦本雅思克行去。銀時的視力依舊只有三米，縱然有無邊壯闊的景色也不能欣賞，斂空靈看他百無聊賴的樣子真的很心疼，幾次想讓他獻祭一點東西，弄一架照相機來，都被銀時拒絕了，因為銀時不想走回去，他手中剩餘的巨獸材料全部是用來換取燃煤的。

許願師的修行，是銀時從未領教過的究極的艱難，比起森林符文還難以控制和改進，因此他如今在許願方面，只能算是最初級的，鮮嫩多汁的小菜鳥。他的大祈願術用得很不好，代價的冗餘度居高不下，那不是誑出奇的知識和經驗能夠彌補的短板，那是只能用一次一次許願熬煉出來真功夫。

大祈願術被成為究極的符文，其複雜程度和崩龍咒的最後一招警世雷音屬於同一個等級，可能還在永世黃昏之上，銀時現在能做的，只有將這個符文整齊嵌入寒冰符文或者附魔符文中，根本沒有對它進行內部改進的能力。

因此他每次許願只能用更高的代價來換取更低的成果，因此，半車廂價值連城的龍骨，也只堪堪夠他們回去而已。

火與蒸汽統治著的世界中，還沒有煉油工業，一切產品都來自於煤炭，岩石，巨獸和人體。銀時雖然知道夢中世界裏有汽車，甚至有飛機，可是他非常驚恐地發現，用大祈願術獲得內燃機的代價搞得超乎想像，更不要說什麼渦扇發動機了，現實的世界中，天上能飛的只有大怪鳥這樣的血肉做成的「轟炸機」。

他們在太陽升起之後減速行駛，不再衝上滾燙的沙丘，沿着連綿起伏的沙山邊緣小心地前進，只希望能在沙丘的陰影里多待一會兒。銀時坐起來一邊伸著懶腰一邊耍了個寒霜能力的小把戲，給機車搭建了個寒冰頂棚，既涼快又擋住了風沙，但是他一點兒也高興不起來，因為這華麗的頂棚在太陽的暴晒下最多維持三分鐘。

轉過沙丘，斂空靈踩了剎車，蒸汽機車尖叫一聲停下來，在沙地上劃出兩道深深的車輪印，前方，如同遊行隊伍一樣的一列車隊橫阻住他們的機車，緩緩朝左邊駛去。

那機車上插滿了彩旗，旗面上繪製著藍底白風車。斂空靈一看就知道那是烏米楊查克雅思克市的標誌，這個標誌差不多一年前還出現在戰爭試煉的特別報道中，宣揚他們的職業貢品有多麼努力云云。而此時，這麼一支數十人的車隊就在漸漸升起的朝陽的注視下，緩緩流過眼前。

斂空靈閉上眼睛，又睜開，通過波動感應確定前面沒有什麼危險，倒是有許多的敵意，這些敵意沒有進攻性，反而帶着濃濃的警惕與抗拒的意味。數十人的車隊忽然頓住了，如同路霸一樣封鎖住斂空靈的前進方向，接着隊尾的一輛機車開古來，在前方十米外停住。

此時的沙漠中，寂靜無風。

「你們是誰？幹什麼的？」機車上一位高個子男子站起來問斂空靈，狂風吹起他暗褐色的風衣，露出堅實的胸膛。高個子的短髮男人看到機車駕駛座上美貌嬌羞的斂空靈，不禁直了眼睛，其他機車上的人都轉過來，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出門辦事，遇到了點狀況，晚了幾天，現在要回到秦本雅思克了，和你們沒什麼關係，請讓開道路吧。」沙丘的陰影下，斂空靈的聲音很是冷漠，這種冷漠讓銀時覺得陌生。「原來姐姐也不是對誰都和顏悅色的呀？」他忽然有點興奮地坐起來搓搓手。

寒霜，附魔，雷電，獻祭四種能量在他的手中噼噼啪啪地閃爍著，看起來璀璨如銀，危險如魔。

「辦事？」高個子男子真紅色的眼睛裏閃過一絲意義不明的亮光。斂空靈鼻頭微動，感受到了對方侵略性的敵意，但也沒太放在眼裏，在天國學院的時候，她就聽說過沙漠裏的各種搶劫與失蹤事件，城市間的沙漠，千年來都是一塊法外之地。

沙漠本身，從未被人類真正征服過。

「這年頭的火獄高手並不多，想來也不會這麼倒霉吧？」斂空靈轉頭看了一眼銀時，此時銀時站起來，雙手抓着駕駛座的靠背，可愛的小臉上竟有一點興奮的暈紅。斂空靈心裏微微一痛，一點點愧疚的感覺在心頭漂浮不定，她知道銀時這個樣子，顯然是在戰爭試煉中，體驗到了殺戮的快感，已經不是一個完全心理健康的孩子了。

「他經歷的太多了。」斂空靈轉過頭，正要開口答話，卻看見車隊中間的那輛粉紅色的高檔機車慢慢轉向，小心翼翼地越過沙丘之間狹窄的道路開了過來。高個子男子回頭看了一眼，眼神中滿是敬畏，也不敢浪了，坐回車裏當起了乖寶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