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番木鱉
日子飛快,眼瞧著就要到春耕。
家家戶戶都把農具拿出來,仔細檢查。
缺鐵的趁著這功夫不用,趕緊拿去縣裡鐵匠鋪修補。
一切為了春耕做準備。
徐家的農具一共三套,丁文江這天得空,特意過來幫著看看。
有一副沒怎麼用,倒也不需要補,另外兩個不行。
綁好,扛起,臨走之前,看著丁琬說:
「你婆家那二畝地,你們娘仨種不過來。爹到時候會跟你弟弟,再帶倆人過來幫忙。徐家沒有功名,不好僱人。」
丁琬明白這個道理,點點頭,恬靜的道:
「都聽爹的。到時候我也下地。」
「你下地幹啥,就二畝地,用不著你。」丁文江搖頭。
這是他寶貝閨女,怎能讓她累著。
丁琬心裡暖和,挽著父親的胳膊往外走,邊走邊說:
「總要學著自己獨立嘛。爹,你不用特意照顧我,我能行!」
堅定的眼神,強硬的態度。
讓丁文江更加心疼不已。
本是呵護在手心裡的閨女,經歷了喪夫,也終於學著長大了。
長嘆口氣,拍拍她的肩頭,道:
「行吧,都依你。過幾天在種,現在太早,地不幹。」
「知道了爹。」丁琬說完,突然想起狗的事情,又說,「爹,你幫我問了嘛,我姥爺那邊能弄到小狗崽嗎?」
丁文江搖頭。
「你姥爺那邊弄不到,說是沒有帶崽子的。不過爹跟你二舅說了,他在縣裡當差,應該有門路。這事兒急不來,再等等。」
「嗯,我知道了。」
送走了丁文江,丁琬去正房,跟耿氏一起做鞋。
春耕種地,最費的就是鞋。
家家戶戶的女眷,都得做好多給家裡下地的男人們。
不下地幹活,後方的事情,得給人家料理明白,不然會被罵的。
這幾日,徐鎖住就跟貪睡的小懶貓一般,動不動就睡覺。
農家有句俗話,叫:春困秋乏夏打盹,冬天還想睡一會兒。
耿氏沒在意,丁琬也沒在意。
娘倆湊在一起,一邊幹活兒一邊聊天,但也顯得愜意。
周氏一早就走了。
說是回娘家看看,能不能摳出些銀子。
其實大家都不是傻子,她那麼說,不過是找個由頭回去瞅瞅。
至於銀子?別想了。
耿氏納袼褙,丁琬做鞋,娘倆分工明確。
不知怎的,睡覺的徐鎖住,突然哆嗦了一下,隨後就不停地哆嗦。
丁琬離得近,很快就發現了。
忙放下手裡的東西,把孩子抱起。
此刻,徐鎖住已經翻了白眼,渾身抽搐。
「哎呀呀,這是咋回事兒啊?」耿氏傻了。
咋也沒想到,好好睡覺的孩子,竟然突然這般。
丁琬沒敢耽誤,抱起孩子,下地穿鞋就跑出去了。
耿氏也不敢耽誤,趿上鞋子跟在後面。
婆媳二人趕到村頭李郎中家時,恰好李郎中就在院子里曬葯。
丁琬推門進院,氣喘吁吁的說:
「李叔,快,孩子……孩子……」
跑的太急,話說的不多,但意思表達得很明確。
耿氏都累傻了,靠著門框,堆坐在地上。
李郎中也沒耽誤,從她手裡接過孩子,直接快步進了西屋。
丁琬把婆婆扶起來,二人一起跟在後面。
一進屋就聞到了藥味兒,很濃,很好聞。
徐鎖住仍舊渾身抽搐,耿氏再旁看著,默默流淚。
這事兒換做村裡別的老太太,早就哭的不要不要了。
這麼隱忍……
丁琬走過去,挽著婆婆的胳膊,無聲的搖搖頭,算作安慰。
李郎中看了一番,從柜子里拿了個瓷瓶出來,倒出裡面的一粒丸藥,看著丁琬說:
「二年家的,過來幫個忙。」
「好。」
丁琬過去,把孩子抱起,李郎中捏住他的鼻子,把丸藥餵了下去。
「這葯里有雞屎藤,還有瓜蒂。出現上吐下瀉的癥狀不用怕,等排凈了也就沒事兒了。」
丁琬看著李郎中,茫然的蹙眉問:
「李叔,鎖住這是……」
李郎中嘆口氣,看著他們娘倆,說:
「我剛才看了下,他好像是吃了番木鱉。可是奇怪了,這東西是南面的,你家咋有呢?」
「什麼東西?」丁琬追問。
她沒聽過這個名字,家裡更加不可能有這害人的玩意。
李郎中看著滿臉淚痕的耿氏,嘆口氣,說:
「番木鱉又叫馬錢子,是南面的東西。這玩意兒有毒,但也是藥材,用對了能救命。」
「過量用會引起肢體顫動,驚厥,陽亢,呼吸困難,甚至沒命。這幾天,他是不是總睡覺?」
丁琬點頭。
一直哭的耿氏,忙不迭說:
「是啊,是啊。他動不動就睡,我還以為春困秋乏,所以沒當回事兒啊。嗚嗚……嗚嗚嗚……」
終於,耿氏忍不住,出聲嗚咽。
李郎中看著她的樣子,出聲安慰著道:
「徐嫂子先別哭,回去看看,家裡有沒有這個東西。一會兒孩子吐了、排凈,讓二年家的帶回去。」
「好,好。我這就去,這就去」耿氏忙不迭點頭。
轉身走了幾步,回頭看著李郎中又道:
「他叔啊,多少錢你跟我兒媳說,一會兒就給你拿來。」
「不著急啊,你先回。」
耿氏急匆匆離開。
丁琬看著李郎中,微微福身,說:
「多謝李叔了。多少錢?」
「一個村住著,看病不要錢,你就給個要錢便是。這葯貴,一粒得十五個銅板。」李郎中道。
丁琬點頭,這會兒別說十五個銅板了,就是三十個也得給。
看著仍舊抽搐的孩子,丁琬有些后怕的看著李郎中,問:
「李叔,這中毒……會不會對以後有影響啊。」
徐家就這麼一條根,真要是出什麼事兒,婆婆那邊也就頂不住了。
李郎中明白她的意思,搖搖頭,說:
「放心吧丫頭,發現的及時,再加上我給的葯霸道,沒事兒的。我跟你說,這葯是我從縣裡回春堂拿的,他們那的葯,信得過。」
回春堂?
那倒是信得過了。
回春堂的少東家蕭逸帆,前世跟她有過合作。
為人本分,是個人才。
李郎中出去拿桶,放在炕邊又道:
「二年家的,這番木鱉你家咋有的呢?」
面對李郎中的問題,丁琬也是一臉忙完。
別說他想不明白,就是她自己都想不明白。
「叔兒,今兒不是你提,我都不知道有這東西。既然咱們這邊沒有,那是不是就得去葯堂買?」
「那對,那對。」
丁琬點頭,微眯著眼睛,說:
「等鎖住好了,我讓我舅舅幫我查一查,他在縣裡做事,方便。」
「行啊,可得查好,這不是不小心,這可是有預謀。」李郎中鄭重的提醒。
這不是危言聳聽,番木鱉這東西,平常人家不刻意買,根本不知道。
突然孩子就中了毒,明顯是故意為之。
看著丁琬憂心忡忡的樣子,李郎中又說:
「再等等,一刻鐘肯定能吐。」
「好,我信得過李叔。」
說話間,一直昏迷的徐鎖住,終於有了反應。
掙扎的側身,然後閉著眼睛,本能的張嘴吐了。
「嘔——嘔——嘔——」
全都吐在炕邊的桶內。
早上吃的東西,全都吐個乾淨。
味道很難聞,酸臭酸臭的。
丁琬脫鞋上炕,趕緊幫著把窗戶打開。
前後兩側窗戶推開,穿堂風一過,倒是沖淡了不少味道。
足足吐了三回,小傢伙才算有了意識。
叫了聲「小嬸嬸」,又昏迷了過去。
丁琬不安的看著李郎中,後者沖她搖搖頭,說:
「別擔心,孩子小,這麼折騰身子扛不住,所以只能用睡覺來補充體力。」
丁琬聽他這麼說,放心的鬆口氣。
想要幫忙收拾一下,卻被李郎中攔住,看著她道:
「抱回去吧,回去之後好好照顧,這幾天就喝些米湯吧。」
「知道了,謝謝叔兒,一會兒我把錢送來。」
「不著急,不著急。」
丁琬把孩子抱起,柔聲的說了句「鎖住,我們回家」,這才離開。
農家人講究。
孩子在別人家睡著,得喊著名字抱,怕嚇著(沒啥科學依據,就是心理安慰)。
丁琬抱孩子出來,走了一會兒正好碰到胞弟丁珏。
一看到親姐姐,丁珏幾步跑過來,道:
「姐,鎖住咋地了?」
「沒啥,有病了,讓李叔看看。」丁琬回答,「你這是……去哪兒了?」
「哦,我去石頭家了。姐,我送你回去吧。」
丁琬倒也沒拒絕,帶著他一起回了徐家。
正房門開著,雖然已經春天,可這麼開門還是涼。
丁琬抱著孩子狐疑的進屋,丁珏走在後面,幫著把門帶上。
等他們進屋后,丁琬傻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