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贅婿

達蘭喀喇山下的腦包，如今已經完全變了模樣，從山腳到頂部分成了五個區域。白馬部大營圍牆雖然是木質的但是高大結實，把整個腦包都包了進去，要知道從營門到老營之間的距離足足有十里。

這十里路雖然都是緩坡，但經過人工平整之後，整個腦包成了一個類似於天壇公園裡的圜丘壇那種樣式。只是不知道放大了多少倍的，而且圜丘壇是三層的腦包則是五層的。

每層平台的面積都很大，也修正的很平坦，居住生活圈養牲畜都很方便。如今，這五個區域內基本上都住著人，越靠近老營的區域住的就越多，整個白馬部營區內所有的人加起來得有個三萬多人，從這個規模上看，白馬部營地絕對算得上是一座城了。

當然，現在白馬部的部眾絕不止三萬多人，應該是超過七萬，那四萬多人實在住不下，所以溫彥博把他們分散到敕勒川各處，叫他們一邊放牧一邊守護白馬部領地的邊界。

能住進白馬部大營內的，基本上都是那些忠誠度比較高的部眾，通常會根據加入白馬部時間的早晚編入各營，分住在不同區域內。

這五個區域從下到上一個比一個面積小，最上面的自然就是白馬部之主江小白老營。

最早一批的草原部眾們都知道，老營里實際上分成前後兩個區域，前面那個區域可以自由出入，後面那個區域不經允許是不可以踏入半步的。但凡事都沒有絕對，這條白馬部部眾不敢觸犯的鐵律卻被一個外人給無視了。

達蘭喀喇山和腦包的結合部偏東的地方是一片密林，因為這些樹木不生長在山頂上所以都能正常的生長，在這片密林中不知何時堆起了一座墓。

墓很新，土堆的底部使用石條堆砌，上部則用黃土覆蓋並堆成了一個包。墓周圍載著一些花草，地面也鋪上了石板，墓前面立著一塊石碑，但上面缺一個碑文也沒有。

墓碑前面是一張石質的供桌，桌上擺著香燭和幾碟點心。山風吹來的時候，那裊裊的香煙頓時被吹散，一陣陣的香氣瀰漫得到處都是。

江小白上了香燒了紙之後拜了幾拜，一邊身穿孝服的楊善經和小蘭一起躬身還禮。

楊善經很憔悴，畢竟疼他最長最久的姐姐離他而去，這種撕心裂肺的痛，叫楊善經品嘗到了痛不欲生的滋味。

小白：「姨夫節哀，這個結果也未必不好。逝者長已矣，生者如斯夫。姨夫，你得和我蘭姨過好這後半輩子。」

小蘭：「楊郎，小白說的對，你得聽啊。」

楊善經捶著胸口說：「我明白，我知道，可我這疼。」

小白：「我一回來我娘就跟我說了這事，我啥都沒幹就跑到這來看您和我姨。不為別的就是怕您不愛惜自己，您跟我姨遇到一起不容易，您忍心拋下她不管啊。」

楊善經：「我不忍心，我捨不得蘭蘭。」

小白：「既然您知道，那就多少吃些飯，都是我親手做的，都是你愛吃的。我師傅、色爺、還有兄弟們知道您難受，想過來看有怕您煩，所以就只好由我代替。蕭皇后和楊政道如今身不由己，不能來祭奠，您也別多想。」

楊善經：「陛下沒把我算進前朝餘孽裡面，我已經感激涕零了，不多想。你這幾天天不亮就來，擦黑才走也是辛苦。部里還一大堆事等著你呢，我和你姨今天就搬回去住。蘭蘭，咱們陪著姐姐姐夫吃頓飯就回。」

小蘭：「都聽你的。」

小白二話不說在供桌前支起了摺疊桌擺好了摺疊凳，又把做好的飯菜端了上來。

這飯也不複雜，就是五碗素麵。沒錯，是五碗。楊善經夫婦加上江小白，然後在主位上擺了兩碗面兩雙筷子。

三人坐好之後，楊善經說到：「姐姐、姐夫，請用膳。」

三個人沉默片刻之後端起碗吃了起來。

一口面剛到嘴裡，江小白就覺得身邊起了一陣風。小白嘆了口氣放下碗說：「我知道你本事大，我的那些兄弟攔不住你，可是這是我的地盤，你能不能稍微給我這個主人一點面子啊。」

廉子卿也不答話，把手中的摺疊凳擺好后穩穩噹噹的坐了下來。

小白：「你的差事早就完成了，你現在應該在回長安的路上，而不是跟我這賴著不走。」

廉子卿：「有旨意，我要跟你一起押解疊羅施全家、蕭皇后和偽隋王楊政道以及相關人犯回京。」

小白：「人犯？不是說好了不殺不罪嗎，陛下變卦了？」

廉子卿：「恩出於上，陛下赦免這些人罪責的詔書一天不頒布天下，這些人就都是人犯。」

小白：「道路泥濘難行這你知道，既然要跟我一起走就先耐心等著，唐公都沒著急你急啥。」

廉子卿：「你有欺君之罪。」

小白：「別瞎扯啊，我是開國縣侯比你爵位高。輪官職我是百騎司大都督，你是個左都督，你是我的部下，得最上官的下場一般都比較慘。」

廉子卿伸手奪過先把手裡的碗和筷子，唏哩呼嚕的吃了起來。

小白：「不帶這樣的，想吃說話咋還搶呢。」

廉子卿：「跟你要吃的得領你情，可我知道你的情不好還，所以我搶你吃過的，既吃了美食又不用令你的情。」

小白：「你這麼能算計不做生意可惜了，怎樣，入一夥。」

廉子卿：「先把你的欺君之罪說清楚。」

小白：「我欺誰了我。」

楊善經放下空碗說：「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廉子卿，我跟你走。」

蘭蘭：「不行！你說過哪也不去的，你說過咱倆就留在這的。小白和姐姐要回長安，他們不能留在這，但這份家業得有人看著。咱倆得留著看著，這可都是小白一點點打拚出來的，不能便宜了別人。還有，你是我的夫君，咱們夫妻一體，我不讓你走你哪都不準去。」

小蘭轉身面對廉子卿說到：「百騎司？呵呵，你家蘭姑奶奶還真沒放在眼裡。楊善經是我的人，你動一下試試！」

嗖，哚，嗡~~~~

一根筷子插進了桌面不停地顫動，那是小蘭隨手一甩就釘在桌面上的。

小白：「蘭姨咱先冷靜一下，別傷了和氣。」

小蘭：「我們姐妹從來不把百騎司放在眼裡，過去是，現在還是。就算陛下在這我也敢這麼說！」

小白剛要勸慰，廉子卿說話了：「江侯不用遮掩，在她面前我是不敢造次的。江侯大概還不知道，你的浣紗姨原是平陽昭公主所率娘子軍親衛長，而你的蘭姨竹姨蓮姨也是平陽公主的貼身侍衛，她們和四姐妹合稱平陽四鐵衛。當年跟隨平陽公主縱橫沙場，征戰關中，戰功赫赫。就連陛下見了四鐵衛都誰善待三分，我等自然不敢和她們四人做對。但是，楊善經畢竟姓楊。」

小白：「我覺得咱們之間似乎有誤會。你看啊，那夫婦倆躺在裡面，誰把他倆送來的呢？是你。現在楊政道和蕭皇后都被看管起來，誰下的令呢？是你。楊善經姓楊不假，可全天下姓楊的人多了，那倒都是前朝餘孽。這話是誰說的呢？」

小蘭：「是你！都說男子漢大丈夫頂天立地說了就算，可你到好，說出去的話轉臉就不認，你是個爺們不！」

廉子卿：「您問得好，我還真不是個爺們兒。」

小白：「天吶你你你！」

「真正的廉子卿已經死了，我只不過是定了他的名而已，我的真名叫做高敬義。」

小白：「色爺是你？」

高敬義：「他是我親哥。」

小白：「怪不得，怪不得那幫兄弟攔不住你。不對，不是攔不住而是根本沒攔。色爺不讓攔，對吧。」

高敬義點了點頭說：「江小白，你真的不適合當百騎司大都督，因為你心裡在意的人太多了。百騎司的大都督應該是個無情無義，面冷心狠的人，你不合適。其實你在白馬部見到我之後救治挨到我為何在這等你，這兩天你刻意迴避我。但我告訴你，你躲不掉，這是一個機會也是一個深淵。究竟是機會還是深淵，就看你自己的。至於楊善經，陛下只是沒想到他有那等本事，但是他比起你來可就差遠了。」

小白：「留下楊善經，你要什麼我都給。」

楊善經：「小白！那是能讓咱家幾代富貴的根本啊！」

小白：「姨夫，咱沒人家胳膊粗，再說這算是軍國重器，本就不該留在個人手裡，留了是禍害，給了他吧。」

高敬義：「製作手札，所有的工匠，配方還有老和尚以及會製作的人，一個不許少。」

小白：「不能給我留一樣嗎？」

高敬義：「你都說是禍害了，還敢留著？」

小白：「都給你，但是，我姨夫得留在這，他得替我看著這份家業。」

高敬義：「我以為巴臘琴才是你選定的人。」

小白：「她還太年輕，還鎮不住。」

高敬義：「嗯。巴臘琴心地善良，純真無邪，容易被騙，留個老人是有必要。但楊善經不行。」

小白：「我都給你了，怎麼還不行，我真沒別的了。」

高敬義：「你有。你有很多，不著急，咱們慢慢來。楊善經不算前隋餘孽，但他不能留在這，他得回長安。」

小白：「老高，咱不是外人，知道色爺他們為啥願意跟著我來這破地受罪嗎？」

高敬義：「知道。」

小白：「這不僅是我一個人的，還有兄弟們的，也有你一份啊。」

楊善經：「小白算了，我跟你回長安，也叫他放心。」

小白：「老高，你也知道我的脾氣。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一句話，楊善經必須留在這，我沒主意，你替我出！」

「敬義，你要哥哥還有兄弟們跪下來求你嗎！」

色爺和六大匠師突然現身，色爺說這話的時候，眉毛都立起來了。

高敬義低頭沉思片刻之後說到：「上命難違，但也不是沒有折中之法。」

小白：「你說。」

高敬義：「若能把楊善經列入江家族譜的話，他就能留。」

小白：「你這不是強人所難嘛，他姓楊我姓江，他怎麼能記入我家族譜。」

高敬義：「有辦法，就看他願不願意。」

小蘭：「夫君我跟你回長安，咱不改姓氏！高敬義，你比你家兄長差的不是一點半點，你若做了百騎司大都督，不知有多少人會冤死。我告訴你，我們兩口子打定主意回長安去了。到時候咱就看看到底誰面子上過不去！」

楊善經抱住小蘭說到：「不要怪他，是陛下不放心而已。他不願我回去，可又實在放心不下。其實我都是黃土埋半截的人了，還有啥不放心的。小白，江家你這一支沒有長輩了，就你做主了。我，楊善經，願入贅江門。」

小蘭：「夫君！委屈你了。」

楊善經：「有你，不覺委屈。」

小蘭：「夫君~~~~」

小白從懵逼狀態中清醒過來。

小白：「入贅，倒插門，能進族譜，這樣也行？」

高敬義：「行。」

小白：「那他姓啥？」

高敬義：「姓江。」

小白：「那我管他叫啥？他可比我爹歲數大。」

高敬義：「你還叫他姨夫，這是改不了的，即使入了族譜也要備註原本的姓氏的。這就是，贅婿。」

小白：「姨夫，那啥，委屈您了哈。」

楊善經沖小白擺擺手，隨後拉著小蘭的手走了。

「蘭蘭，為夫在後山發現一棵杜鵑，不如趁現在無事你我夫妻把它弄回家中去，如何？」

小蘭：「好！不用夫君動手，妾身就能辦到，夫君只需看著就好，莫要累壞了身子。」

小白：「喂！那是我先發現的，從去年開始就看見了，我還特意給剪枝修型，就等著開花時候弄回去給我娘呢。姨夫，你不能這樣做哇，君子不奪人所愛。姨夫，楊善經！喂！你別走。色爺，攔住他。」

色爺咳嗽一聲背著手轉身走了，六大匠師也是如此這般。

小白：「你們怎麼跟楊善經一個鼻孔出氣。」

高敬義：「江侯，他現在叫江善經。還有，這是陛下特意吩咐的，他不願歸唐，那就讓他歸你們江家吧。人都要個面子，陛下的面子最大。你讓陛下有面子，陛下也會給你些面子。原本江善經是必須進京的，弩炮技藝不可流傳出去。他又是個絕頂的大工匠，此等人才若不能為己所用，那寧肯誅殺也不可留給別人。但如今有江侯做保，下官等也省了心，陛下也不用為難了殺還是不殺了，所以陛下就把這個面子給了江侯。嘿嘿，江侯，今後請你多費心嘍。」

小白：「忽覺掉進了陛下的坑裡。老高，此事咱們能重新商量一下否？」

高敬義：「嘿嘿。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