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9章 老父親的擀麵杖

那是個什麼地方？

它不是域外之地，也非「道海」這種眾生不可見的秘地，從它散發的氣息來看，似乎只與不死鳥有關，恐怕只有不死鳥才能自由出入，它是專屬的，一定要說它是什麼，我更願意將它稱為——福地！

專屬於某一族，或某種生靈自己開闢出的秘地，稱之為福地。

所謂洞天福地，不外如是，實質上就是這一種東西，這是一種「道」的力量開闢出的地方，銘刻著芥子須彌的奧義，這種奧義本就是一種道，它是天地的架構之道，那三千世界層層疊疊、彼此交錯，又彼此不可見，皆可稱為芥子須彌，都是這種「道」的體現。

「或許，它並不是不死鳥開闢出來的。」

我目光閃爍，自語：「這是……不死鳥的母胎！

原初生靈，天地孕育，天生天養，它們是獨特的環境中各種秘力與天地本源力量交織的產物，那片福地，很大概率就是當初孕育初代不死鳥的地方，它不在現世里，而是以一種福地的形勢遊離在三千世界之間。

所以，不死鳥其實根本不具備極速、不具備穿梭三千界的能力，它能穿梭往來的……僅僅是這片福地，這片孕育它的地方。

似乎……

這地方到現在都與邢偉有莫大的聯繫。

這就是他最大的倚仗之一嗎？」

語落，我一步踏出，三千界在眼前飛逝，猶如從視線里劃過的一抹殘景，又像是快速翻閱過去的畫面碎片。

出乎預料的是，這一次，我竟然未能直接進入那片福地。

幽鬼道的狀態下，我連神人秘地都能鎖定進入，並在秘地里抹殺無為道人，結果卻被不死鳥的福地擋在門外，即將進入的剎那，我感覺自己似乎撞在了一層薄薄的膜上，那層膜纖薄、但卻堅韌，極具彈性，有一股秘力流淌在上面，居然抵消了幽鬼道的力量，把我彈開。

此際，我正站在一片虛無之間，眼前是一個巨大的黑色球體，它就像是……皮球一樣。

但是，在那「皮球」的表現，卻分佈著密密麻麻的血管，裡面流淌著黑色的血液。

整體來看，這個皮球像極了一個生命體，實則它根本沒有任何生命精氣，我反倒是從上面感受到了濃郁的血脈力量，正是這股血脈力量方才抵制了我，因為我身上的力量與它並非同源，穿過時會受到抵制。

不死鳥的血脈力量級別很高，是最早的原初天生天養生靈之一，對付這種力量，其餘手段無用，唯有同是血脈力量的手段才行。

我沉吟片刻，最終還是覺得此地不能留，否則對方任意穿梭，已經立於不敗之地，我總不能次次動用血脈禁術，不如一勞永逸，一次性絕了他的後路。

我舉起手掌，血脈力量在指尖析出、躍動，凝聚出二尺鋒芒，略作猶豫，我揮動二尺鋒芒朝著眼前的「皮球」斬去，彼此觸及的剎那，不死鳥母胎上血管里的黑色血液加速流動，它們自然沁出，那血液漆黑如墨，粘稠似化開的瀝青，直接就糾纏上我以血脈力量凝聚的二尺鋒芒。

鋒芒在這一刻暗淡，血脈之力蒙塵。

我腦海中傳來一陣刺痛，精神出現了片刻的恍惚，視線也稍稍模糊，眼前的不死鳥母胎形狀在變化，眨眼間我被拉進一幅古怪的畫面中。

我看見一片混沌，混沌中有一條蟲，那蟲有千足，頭部有犄角，其軀體長約百丈，皮膚嫩而薄，可見其體內有漿液流動，那漿液看起來沒有絲毫噁心感，剔透絢爛，散發著七色神光，倒像是瓊漿玉液。

蟲體在混沌中蠕動，漸漸的，其嬌嫩的皮膚上竟生出彩色鳥羽，當鳥羽最是豐茂時，忽的起火自焚。

神蟲被焚滅，骨肉成灰，它在混沌中維持寂滅不知多久，一隻絢爛的神鳥從灰燼中飛出，它看起來神聖無比，血脈氣息純正又剛猛，神目如電，忽的凝視向我。

一股兇悍到完全不講道理的威壓朝著我碾壓過來。

我身上忽的傳出一聲嘹亮的龍吟，一尊巨人在我身後出現，此人黑髮披散，腳下踩著神台，身披甲胄，背負長弓，腰挎寶劍，手持凶兵，頭頂有神鍾懸浮，灑下神輝庇護其身，另一手則握著一冊玉券。

這巨人不是聖武天官又是誰？

神鳥嘶鳴，聖武天官發出戰吼，它們沖向彼此，爆發了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戰，幾乎要撕碎混沌。

最終，聖武揮舞昆吾刀，一劍斬殺神鳥，但他也負傷了。

神鳥喋血，血液殷紅，好似無窮無盡，猩紅最終吞沒這裡。

我終於醒了過來，劇烈的咳嗽著，唇角流淌出一絲鮮血。

那些奇怪的畫面消失了，我卻陷在震驚中久久不能回神。

「剛才……

我竟然與另一個生靈進行了一場血脈決戰？

那個生靈是誰？

不死鳥嗎？

是的，應該就是最初的不死鳥，它竟然是神聖的，與現在邢偉傳承的力量大相徑庭。

但是，細細感受，依舊能感受得到，二者其實本源是相同的，我方才看到的是正常的不死鳥之力，而邢偉則是墮落的不死鳥之力。

不死鳥的傳承……墮落了！」

我喃喃自語，藉此窺視到了一些隱秘。

天生天養的生靈留下子嗣後代，一旦失敗，其血脈力量會墮落，哪怕無盡歲月後，有子嗣重新繼承了它的傳承，繼承的也是一份腐化、墮落後的力量，那是……被天地詛咒的血脈！

這種發現，讓我遍體生寒。

因為，衛氏一族的血脈中，也有黑暗、墮落的一面。

我曾逆轉運行過地靈珠，領教過那種腐化與墮落，雖然遠沒有達到邢偉這一步，但衛氏一族的血脈中確實也有黑暗的一面。

我體會過那種力量，再沒有去嘗試過，因為嘗試過後，我有種直覺——那種墮落就像慾望，如淵似海，一旦沉淪，將再無出頭之日。

為何衛氏一族也有黑暗的一面？

細思極恐。

「衛氏一族……到底有著怎樣的起源？」

我自語：「方才那一場血脈的對抗，勝負已經揭曉，聖武斬殺不死鳥，衛氏一族……贏了。

這說明，從天地角度出發，衛氏一族的血脈，遠比不死鳥要尊貴，在血脈金字塔上，衛氏一族要高於不死鳥。

這有悖於常理。

因為不死鳥是原初生靈，一般來說，越是早期出現的至高族群、天生天養的生靈，其血脈就越尊貴，而衛氏一族的誕生年代實際很晚，應該是最後出現的至高族群。

正是因為這種常識，公子禦寇等初代天官從不與人進行血脈對決，他們怕有風險。

反倒是到了我這裡，卻意外與人進行了兩次血脈對決，這次更是對上了不死鳥，結果依然是……勝出！」

只能說，太超綱了。

讓我不禁在聯想衛氏一族起源。

這些念頭一閃而逝，最終我還是思緒重回此地。

血脈對決結束，不死鳥血脈被壓制，一次交鋒后，好像修改了彼此的食物鏈地位，先前在抵觸、對抗我的不死鳥血脈力量，此際竟然在躲避，血脈之力凝聚的二尺鋒芒抵在母胎上，不死鳥的血脈力量紛紛退避，不敢糾纏。

二尺鋒芒輕輕一劃，這一次，非常輕鬆的撕裂母胎。

我順著撕裂的縫隙鑽了進去，終於踏足這片福地。

這一刻，我感覺自己像進入了某種生靈的胃袋裡似得。

邢偉，並未在這裡。

不過就是等待了短短片刻而已，這片福地忽然震顫，尤其是蘊含的那些不死鳥血脈力量，它們齊齊發光，似在與什麼共鳴。

少頃，一道人影在這裡浮現出來，此人，不是邢偉又是誰？

他發現現世里的我消失，不停在現世與福地之間跳躍，想要躲避開我的襲殺，卻沒想到我已經直接來了他的老巢，並在此耐心等候他的到來，因為我依舊處在幽鬼道狀態中，他出現后沒有在第一時間發現我。

但，他很敏銳，進來的瞬間，警惕立即提升到極致。

他看到了那條裂縫，知道福地已經被切開了。

最重要的是，這一次進來，感受大不同！

從前，他回到這裡，如魚得水，宛如進入母親的懷抱，但是這一次進來，他只感覺到了壓抑，甚至有一種巨大的恐懼繚繞在心頭，這便是血脈對決敗北的結果，此地的血脈力量沒有意識在駕馭，不能用靈智去對抗本能的恐懼，所以血脈壓製表現的淋漓盡致，連他也受到影響。

他莫名想到以前他還有家的時候，每次犯錯回家看到老父親默默走進廚房拿起擀麵杖，那個時候他根本想不到反抗，只想逃跑。

此刻，他有同樣的感受，覺得這裡正有一個看不見的「老父親」在等他回家，他的想法依舊是……逃跑！！

沒有任何猶豫，他準備直接躍向現世。

可惜，晚了。

我在剎那現身，一把扣住他的脖子將他提起：

「驚不驚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