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亂石荒崗

第276章 亂石荒崗

亂石崗。

便就是嶺北平原上一處再平常不過的一處荒崗。

亂石崗並無亂石。

周遭亦無樹。

唯有齊膝高的一叢叢枯草,在寒風中左右倒伏著。

這裡,正是再合適不過的會面之地。

……

置身於亂石崗上,嚴守制舉目四望,荒崗之下皆是曠野,目視可及之處均是一派平灘,斷無一人一馬可藏匿其間。

然則便就在視線的盡頭……

今日匯聚於此的足有數萬兵馬。

他的眼角不由得抖了抖。

在視線的盡頭,便可見得東、南、西三個方向上那一道若隱若現的兵線。

正午時分,稍早便就至此的嚴守制與嚴峻傑對視一眼,有人馬自南而至。

雙馬雙騎,正是一身布衣的征西大將軍白方朔與其帳下虞侯李子楓。

待得近前,白方朔早早就翻身下馬,快步來在身罩紫袍的嚴守制身前,深施一禮,「伯符兄久候,白某來之晚矣,慚愧,實在慚愧。」

方自起身,他又沖嚴峻傑一拱手,「佩弦別來無恙,甚好,甚好。久未得見,甚為想念。」

一番禮畢,似老友終得一見,白方朔望向二人始終面帶笑意。

他似乎根本就不記得數日之前,便就在子午谷的嶺北一側,他的騎軍才以排山倒海之勢猛攻嚴峻傑的中軍……只一役,便斬獲蜀步兩萬餘……

待嚴峻傑在前後夾擊之下,倉惶與嚴守制合兵之際,他又尾隨撲上,留下秦卒過萬……

數萬兵卒的死傷,在他心中,便就如此刻嘴角的那一絲笑意般雲淡風輕。

聞聽白方朔此時只拿自己的表字相稱,嚴守制不由得冷笑一聲,「白將軍風采依舊,氣宇軒昂,怕是不久便高官得做,封狼居胥指日可待。」

「伯符兄吉言!承情之至,承情之至啊!」白方朔不禁朗聲而笑。

嚴峻傑此時恨不能拿獨目視殺此蛇鼠兩端的無恥小人,然則他卻又能如何,說些激憤之語,譏諷之辭?又安能解他盡失數萬兵馬的心頭之恨!

是以,他僅是輕聲言道,「某,久在西南邊陲,多年未曾回京。藉此敢問白將軍,卻不知獻王殿下如今身子可好些了?」

白方朔的笑意未減,即便他掩飾的很好,卻仍然目視可見的笑容一僵,他只搖搖頭,「未曾聽聞佩弦與獻王殿下曾有舊誼?白某亦是鎮守域外,身為武人,京中一應事務皆不耐打聽,只願一心為大夏,精忠報國而已。」

他拿視線掃過二嚴,卻單對嚴峻傑言道,「不過,偶爾聽聞……似乎……」他頓了頓,面帶關切之情,「似乎佩弦在京中已無家可歸……」

「白方朔!」嚴峻傑拿手點指,厲喝其名。

「宗祠尚在,卻無人拜祭。青冢之前,何時方立新碑。」白方朔故作姿態的搖頭悲嘆,「可憐嚴公一世英明,卻落得……」

「白賊好膽!」嚴峻傑當即氣得面色潮紅鬚髮迸張,身子晃一晃,一把抓過一旁的銀槍,「吾今誓殺汝!」

嚴守制擋在他身前,低喝一聲,「佩弦,休要中了小人之計,亂了心境。」

嚴峻傑身旁那位身材瘦削,面色發黃的年輕人,伸手拽住他的袍袖,「父親,這位白將軍一心效仿那三姓之徒,又何須與這等人置氣。」

「你說什麼?!」白方朔面上笑意頓時一斂,厲聲道,「何謂三姓之徒!」

那人踏前一步,「白將軍原本一介寒士,姓白。處心積慮走嚴國公門路,攀上同年之誼,我的叔爺……」他手指嚴守制,「聞聽白將軍面見嚴國公之時,曾執子侄之禮……」他輕笑一聲,「卻不知白將軍在獻王面前又有何等不堪之舉……這算一算,卻和那三國呂奉先所為真有異曲同工之妙。」

白方朔的面上當即白了青,青了又白……

他隨即暢然大笑道,「承蒙誇獎!敢問這位是……」

李子楓始終在白方朔身後,他只盯著那位口稱嚴峻傑為父的年輕人,暗自思忖卻始終記不起嚴家有這等人物……不知為何,他總覺得似曾在哪裡見過此人……

他尚來不及細想,便與眾人齊齊扭過頭去……

亂石崗下的荒原之上,蘇赫依舊一身黑皮大氅,背縛劈山,自火龍駒上,恍若一團紅雲自東飄來。

他身後只有一騎跟來,非是赤焰、白炎,而是近乎同他一樣裝束的一位黑衣人。

此人,卻將頭臉皆隱在兜帽之中,不見面目。

似是畏懼生人一般,她遠遠便駐馬不前,似有些怯怯之意。

正是胭脂……

蘇赫亦是無奈。

軍中眾將皆不讓他來此地。

他執意要行,一個個卻都要隨著來……

破局之人,終是阿南。

阿南只一句就言說的清楚明白,要不就帶著胭脂去,要不就不準去……

阿南很乖,她漸已知道這等場面她若一味要跟著他去,便只會與他添麻煩。

阿南很聽話,也很固執……所以很多時候,蘇赫便也要聽她的話……

眾將漸漸也已發現,這位鎮軍大將軍也唯有在阿南面前才會很乖,很聽話。

金蠶子偷摸著爬進蘇赫的衣領里,狠狠的咬了他一口!它便要讓他知道自己如今背生四翼的厲害!

它才不要成天跟著這個阿南……

咬完之後,它得意洋洋的飛舞在蘇赫眼前,嗡嗡嗡的。

它搔首弄姿的反覆向他展示著自己那兩對驕傲的飛翼……

雖然依舊是小小的。

可是兩對哦!

帶上它,天大地大皆可去得哦!

它隨即被蘇赫一指彈飛……

一道赤紅的火線隨在氣急敗壞的金蠶子身後飛向了天際……便就在它所到之處,軍陣中萬馬齊喑。

……

嚴守制從未有如此仔細的打量過一個人。

自蘇赫翻身下馬,來至近前,他從上而下,由腳至頂,將蘇赫細細看過……

嚴守制不由得手撫頜下長髯,深嘆一聲,「久聞蘇大將軍之威名,今日得見,果然英雄出少年!」

他沖蘇赫大指一挑,「只看將軍真容,遙想當年漢武揮鞭,旌旗之下的舉世名將霍去病也不過如此……」

蘇赫早就環顧此間諸人,只看那一身紫袍便知此人便是嚴守制,當即拱手為禮,「嚴公謬讚。」

嚴峻傑一隻獨目將他上下打量,冷哼一聲,「非是嚴公謬讚,蘇大將軍可知昔日那冠軍侯雖然蓋世無雙,卻可嘆英年早逝,死時不過雙十年歲。蘇將軍可知自身能活過今日否?」

蘇赫絲毫未理會他言中的威脅之意,又沖他拱手道,「這位想必就是嚴將軍……」

未等蘇赫言罷,嚴峻傑便不屑的擺了擺手,「這裡沒有什麼嚴將軍!之所以盡起西蜀人馬,與大伯聚兵於此只為誅昏君,報父仇,還這天下社稷一個公道!蘇將軍今日於此,是想要螳臂當車不成?!」

蘇赫便解釋道,「請二位與白將軍在此處會面,並無他意。三位皆深諳兵事,麾下均是大夏少有的精兵強將,今日請三位來,是有要事相商……」

「豎子!」嚴守制張口便再無絲毫假意客套之意,他拿手點指蘇赫,「你真當自己是統御大夏兵馬的鎮軍大將軍?!不過狄蠻之輩,黃口乳兒……相商?簡直笑話!簡直荒謬!你欺我秦川,占我潼關,兵進西都之時,怎麼不來與老夫相商?!」

蘇赫正了正身子,再沖嚴守制一禮,「這皆非我之所願,乃是奉旨行事。」

「你且就奉你的旨好了,如今景帝的御旨對我等而言不過一張廢紙!」嚴峻傑目光一凜,「蘇將軍今日之計,怕就是妄圖在此取我二人首級,好向那昏君邀功希寵,獻媚承歡吧!」

「父親……」嚴峻傑身後那人拽了拽他的罩袍,卻被他揮手擋開。

蘇赫搖頭低嘆,他誠言道,「絕沒有此意。如今勢態嚴峻,非兩位所能意料……」側目望向一旁的白方朔,蘇赫著意他就此能言說一二,代為斡旋些許……

卻不料白方朔迎著蘇赫的目光,僅是咧嘴一笑,只衝他做了個請的手勢……

那意思,便是他不欲多言,只請蘇赫繼續下去便好。

白方朔便是一副只在一旁觀瞻之態。

蘇赫心下一沉,這才復又向二嚴望去……

嚴守制此時踏前一步,大手揮過,「我與佩弦所不能意料的是這天下有識之士居然如此之多!大夏氣數盡矣!各地烽煙起處,識時務者為俊傑,老夫亦要勸一勸年輕的蘇將軍……這大夏老夫亦算是看了一世,你小小年紀才看過幾天?不若你我合兵一處,待大事成就……」

「那斷無可能!」蘇赫擺了擺手。

嚴峻傑身旁那人只一眼望見蘇赫的嘴角向上一抬,那慣見的一臉壞笑的表情就要浮於他的面上……心下不由得暗道一聲,壞了。

不料蘇赫卻生生壓住心中的不耐,長吁一口氣,「二位,請聽我一言……」

「呵呵。」嚴守制眼光自身旁瞥過,「如此,蘇將軍只能怪自己帶來的護衛太少,老夫也就只能送蘇將軍上路了!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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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風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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