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王與王
這道路的附近，到處都是一片片灰濛濛的霧氣，其中不時走過一個被鬼差押解著的鬼魂。
他們身上穿着襤褸的衣服，幾乎衣不蔽體。琵琶骨上穿着長長的鐵鏈，另一頭拖在鬼差手中，不斷尖聲哀嚎著，身不由己地往前走去。
李介看了有些動容，崔珏卻不以為意，徑直走過，來到最後方的大殿中。
這是一座不知道有多少高的大殿，大殿依山而建，頂端一直往上延伸，彷彿已經到了這座山的山頂了一般。
竟然比李介在京師中的皇宮大殿還要雄偉！
「真是......鬼斧神工。」李介打量著，忍不住讚歎道。
見兩人走來，兩側侍立的鬼卒紛紛行禮——主要是向崔珏行禮，可見崔珏在此處的威勢之強。
來到殿下，崔珏拱手道：「請陛下稍候。」
李介點點頭，於是崔珏推門進了殿中。
不一會兒，走出兩名鬼卒，道：「炎魔羅王有令，請大殷天子上殿。」
李介提起龍袍下卷，走上台階。
這台階極多，恐怕有幾百階，李介走了許久，方才算是走完。
就在這時，突然從大殿最上方傳來一聲狂笑。
李介抬頭看去，只見一個頭戴帝王冠冕、身穿帝王朝服的人緩緩走到台階最上方站定。
看到李介走上來，那人哈哈一笑，道：「幽冥之主與人間之主在此相會，不知陛下作何感想？」
此人，不，是「他」，一定就是這幽冥的主宰——炎魔羅王了！
站在炎魔羅王面前，李介才發現，這炎魔羅王的體格頗為高大，恐怕和之前接見他時看到的那炎縣的縣令鄧宰也不遑多讓了——活像個小巨人。
站在他的面前，李介竟然感受到了一股氣勢上的壓迫感。
唯一讓他鬆了口氣的是，這炎魔羅王身上穿着的天子服，乃是記載於典籍之中、數代之前的皇朝的天子服飾，和他身上的大殷天子服不太一樣。
不然的話，一個和自己穿一樣服裝的人，李介還真不知道應該怎麼去面對了。
李介笑道：「天地陰陽，六道輪迴，生生不息，輪轉往複。能與尊王在此相會，也不妨一段佳話。」
炎魔羅王哈哈大笑，一把拉起李介的手，往身後的大殿走去。
這大殿幽暗陰森，雲霧渺渺。
除了近處有綠油油的冥火閃耀之外，遠處都被絲絲縷縷的霧氣繚繞着，蒙蔽人的眼識，令人看不真切。
大殿內放着數張桌案，下方一直到大殿門口處，都侍立着一排手持兵刃的鬼卒，看起來莊嚴肅穆。
正當中是一張最大的桌案，下方又有四個小桌。
最大的桌案顯然是炎魔羅王的，現在是空着的。
而那四張小桌的後方各自有一塊巨大的石碑，上面分別寫着「賞善司」、「罰惡司」、「查察司」、「陰律司」。
除了「陰律司」的桌子后沒有人之外，其他三張桌案后都坐着一個看不清面孔的人。
那陰律司就是崔珏的位置了。
炎魔羅王鬆開李介，走到最大那張桌案后坐下，然後吩咐小鬼在自己邊上放了一個坐氈、一張小几，讓李介也坐下。
這時，崔珏總算是來了。
他身後跟着兩個小鬼，一個小鬼手上捧著一摞厚厚的賬本一樣的東西，另一個小鬼則恭敬地舉著一桿筆。
不過崔珏沒有說法，甚至沒有和李介打招呼，只是帶着兩個小鬼來到自己的陰律司座位上坐下。
炎魔羅王終於開口道：「此次讓陛下來，是有兩件事。」
李介道：「是哪兩件？」
炎魔羅王道：「第一件。陛下也知道，本王久居西方，今次是奉佛祖之命，來這東方建立幽冥，審判世間善惡，執掌六道輪迴。既然這到了陛下的地界，自然要知會陛下一番。況且，陛下乃是人家帝王，我幽冥初創，人世間很多生者尚還不知幽冥，還希望陛下能盡人間帝王之教化之能。這才請陛下前來，一探這幽冥之所。」
李介緩緩點頭，問道：「只是不知為何佛祖要讓尊王到大殷來建立幽冥呢？」
炎魔羅王嘆了口氣道：「陛下可知，此世又名為何？」
李介搖了搖頭：「朕不知。」
炎魔羅王道：「此世又名南贍部洲。自三皇開泰，五帝定鼎以來，已有三千年之久。其間朝代更替、變換紛紜，君不知體恤民心，驕奢淫逸；臣不知效忠君主，謀反叛亂；黎民不知和諧共存，互助友愛；父母兄弟不知相敬相親......這人世間雖有釋道儒三教的教化，卻並沒有一種信仰，能成為每個人的警言律則。也正因此，這人世才會到處都是紛亂爭鬥。譬如五胡亂華之時，士兵屠殺百姓，稱『兩腳羊』。此類同類相食的罪惡，豈是一個滔天能夠概括的？難道這些人就不應該受到應有的懲罰么？」
五胡亂華，是一段歷史上非常黑暗的時代，在各種正史雜史上都有記載。
李介對此自然是非常清楚的。
更重要的是，雖然那段歷史離他很遠，但前周末年的亂世，可是他李介一手平息的。
對戰爭年代中的種種可怕場景，他自然是深有體會，不禁點頭道：「尊王說的甚是。在朕看來，治理天下，就是治理百姓。安民心、舉人才、強政治，讓國家強盛，百姓安居，吏治清明。如此，就能成就一個輝煌盛世！」
一番話，任誰聽了都是暗暗點頭。
然而，炎魔羅王卻搖了搖頭：「陛下所說的，是國政，而本王說的，確實人心。」
「人心？」李介一怔，愕然道。
「不錯，」炎魔羅王道，「本王且問陛下。一個王朝強盛之時，固然能讓百姓安居樂業。可世上豈有千年的王朝？待到王朝衰敗，陛下又準備拿什麼來約束百姓？」
李介豁然一驚，急忙起身，迫切問道：「還請尊王不吝賜教。」
炎魔羅王擺擺手：「陛下，到了那時，靠的就是人心，人心中的信仰了！何為信仰？當所有人都對聖賢、對神靈信服、尊崇並且恐懼的時候，信仰，就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