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失戀又失業

上海陸家嘴，金融專業的學生都最為心心念念想要工作的區域。鱗次櫛比的現代化高樓，隔兩條街就有一家咖啡館，穿着修身的西服套裝和走路踢踏作響的皮鞋，用比逛街快一倍的步速在其間穿梭……怎麼看都是很有逼格的樣子。

金茂大廈的外牆在藍天白雲的映襯下泛著金屬光澤，曾言言站在馬路對面，仰著頭望向高處，47樓。陽光太烈，反光閃得她眼睛有些疼。

終於把頭緩緩低下來，左右轉動兩下，像是在搖頭，又好像是脖子太酸輕輕活動一下。

視線落在胸前抱着的一堆玩意上——迪士尼買來的米妮水杯、無印良品的筆記本、凌美的鋼筆、楊樹林（YSL）的口紅還有茱莉蔻的護手霜……這些都是辦公室里慣用的玩意，如今要都帶回家。這意味着，她的實習期結束了，而且，公司不打算正式錄用她。

一個211財經大學本科應屆畢業生，在畢業前5個月，宣告失業了。

主管Tracy剛才那番話還很清晰地在耳邊繞啊繞：「這3個月來的相處非常愉快，所以既然這段時間你畢業論文這麼忙，我們也不能耽誤你的正事，正好今天是你實習的lastday了，相關的工作交接給Irene，專心寫論文吧。希望等你正式畢業以後，我們還有緣分共事。」

曾言言感動於Tracy的貼心，告訴自己一定要好好地整理一份簡歷，到時候通過郵件發送給Tracy，讓她轉交到HR那裏，說不定，自己畢業之後，真的可以再回來和大家一起共事。

她還是非常喜歡自己實習的這家公司的氛圍。

BG公司，世界500強的外資企業，裏面工作的都是名牌大學研究生甚至海歸的精英，真的是遞出去一張印有logo的名片，都覺得可以驕傲得把頭仰到天上去。在裏頭工作，多麼自豪啊。而且女生都是極漂亮的，每天畫着精緻的妝容，腳踩8公分的高跟鞋，走起路來搖曳生姿。如果畢業以後能在這樣的公司上班，媽媽一定就會很滿意了。

還記得當時選實習單位的時候，一家是BG，另一家是她自己很喜歡的財經類雜誌社，她正猶豫着，媽媽白了她一眼：「囡囡，儂勿要拎不清，肯定是這種拿得出手的大企業，以後對你找工作有幫助的呀。如果能夠實習成正式員工，我和你爸爸也沒別的盼頭了。最好在裏面找個經理男朋友……」

為了打斷媽媽的碎碎念，更關鍵的是，曾言言的確也不喜歡自己做決定，既然有人幫她選擇了，那就BG吧。

本以為找實習單位就已經是很頭疼了，曾言言從來也沒有想到過找工作這件事。可是實習的公司不留用，再過幾個月畢業了，難道就要等著失業嗎？她幽幽然嘆了一口氣，對着一輛遠遠開來的空車招了招手。

計程車在曾言言停下，司機師傅打量了一眼這個衣着看着像是高級白領，臉上卻還帶着幾分稚氣的女子，等她把一箱子的雜物往後座放好，然後坐穩繫上安全帶，問道：「小姐，去哪裏？」

曾言言揉了揉抱着箱子有點酸疼的手臂，說道：「黃陂路XX弄。」

呦，住在市中心的小姑娘，又在陸家嘴上班，都是好地段啊！司機忍不住再用眼角瞟了一眼這個乘客，剛想和她閑聊幾句，曾言言的手機響了。

「言言，你今天加不加班？我過來接你一起吃完飯吧。」

接起電話，那頭是一個溫柔的男聲，是曾言言的男朋友朴天賜。

「我要先打車回家一趟。」曾言言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上的天梭腕錶，「如果不堵車的話應該半小時就搞定了，你到家裏接我吧。」

說着話，過了個隧道，計程車穿過新天地那一帶的奢華商場和翠湖天地的豪宅，來到了一個老舊的小區門口。

「師傅，就停在紅綠燈路口好了。」曾言言遞過去兩張二十塊錢，拿回了找零，抱着一箱子的小玩意走入了那箇舊小區。司機看着那個背影，心裏又想着，挺好看的一個小姑娘，住的還是這種老房子啊。不過如果拆遷的話，嘖嘖，就不得了了。

曾言言的家住在一幢五層樓的老房子的四樓，這種房型並沒有裝電梯，雖說東西不重，但是一個單肩挎包、一個紙箱加上她今天穿着及膝的窄桶正裝裙和五公分的中跟鞋，走這一路還是有些氣喘吁吁。

艱難地掏出鑰匙開了門，她把鞋子一踢，人撞進屋裏把箱子往寫字枱上一放，包包丟在床上，重重嘆了一口氣，便開始把身上這套看着光鮮，穿起來真的半分不舒服的西裝和襯衫扒下來，迅速換上衛衣和牛仔褲，看了看時間，走進洗手間卸掉臉上的妝容，再把披肩長發紮成馬尾，跌到床上躺成個「大」字。

幾乎迷迷糊糊要睡着，朴天賜的電話來了。

「還有五分鐘到你們樓下，你要換衣服嗎，來不來得及？」

曾言言搖搖頭，沒有意識到對方根本看不見：「我馬上就可以下來了。」

隨手拿了個斜挎包，曾言言蹬上運動鞋，便蹦蹦跳跳出了門。朴天賜的甲殼蟲從拐角處轉過來，他看到曾言言，笑着緩緩停下，伸長了手想幫她打開副駕的門。

「你今天心情好像很好？」曾言言看着朴天賜嘴角完全抑制不住的笑意，自己拉開門坐了進去。

朴天賜原本只是悄悄藏着的快樂，被曾言言說破之後，乾脆就咧開了嘴笑出了聲：「果然還是被你發現了，就說我們言言最細心。」

「快說吧，什麼好事？」

開着車來到凱賓斯基酒店的停車場，然後按了電梯，帶曾言言來到陸家嘴一家頗為有情調的西班牙餐廳，點好了菜，等上菜的間隙，朴天賜終於凝視着曾言言，透露了那個好消息：「法國的學校有消息了，我被錄取啦！」

曾言言楞了一下，然後點點頭，淡淡地說了聲：「那恭喜你啊，真是值得高興的。」

「言言，你今天很累嗎？」見到女朋友的反應並不如自己預想中那麼興奮，朴天賜不免有些失落，但還是關心地問了一下。

曾言言搖搖頭：「不是累，是我自己的心事。今天BG辦了手續，實習期結束了，接下來除了論文，還要考慮工作的事，有些煩。」

「啊，沒有繼續留在BG啊？不過我聽說，今年好像就業形勢真的不是太好，挺多在大公司實習的同學，以往都有小半能直接留下來，今年不到百分之二十。」朴天賜微微皺起了眉頭，不過立刻又眼睛亮了一下，「言言，其實你有沒有想過，反正國內機會也沒多好，乾脆和我一起出去？」

曾言言一臉茫然：「去幹嘛？讀書？打工？」

「都可以啊。在國外讀書本來也有很多人勤工儉學……」

朴天賜話才說了一半，曾言言就搖頭道：「我們家可沒錢出國。」他差點被一塊cheese噎到。

「傻丫頭，你在擔心什麼，不是有我嗎？」

「有你？你的錢是你的錢，又不是我家的錢。」曾言言似乎在認真想像那個場景，眉頭漸漸皺了起來。

「你是我女朋友嘛，而且這次如果一起出去，再加深一點了解，相處得更順利，過一兩年結婚了，還要分什麼你的我的。」朴天賜覺得這個有些死腦筋的丫頭還真是單純得可愛。

「我們才在一起幾個月啊，我都沒想好以後會不會和你結婚呢。」

哭笑不得的朴天賜打住了這個話題，這一對年輕的情侶的浪漫晚餐，開始顯得有些尷尬。這也是他們第一次意識到，畢業在即，面臨分別，也許這不僅僅是各自對工作和學業的選擇，連人生的軌跡，都早已註定了全然不同。

開車送曾言言回去的路上，朴天賜一直在醞釀那些話該怎麼和她說，他一開始並沒有意識到，曾言言其實已經真實面臨着畢業離開學校，不是繼續讀研，不是和他一樣在異國念書，而是要焦頭爛額找工作，脫去一身學生氣，進入社會了。可能是她身上那股子單純一直讓他沒有把她和「上班」這麼世俗的詞聯繫起來。他知道爸爸媽媽也是挺喜歡曾言言的，早就想過等兩人學業都結束之後，早早讓他們結婚，朴爸爸的生意也可以讓兩人開始一點點學起來。

可是，接下來曾言言將會進入什麼樣的公司上班，等他從法國回來，兩人的交往還會一如從前嗎？異國戀的結局，他不太敢去想。

然而不論如何，眼下他仍是喜歡著曾言言，那句自私的話，還是要說：「言言，那接下來我就沒法在身邊照顧你了，不過每年我一定會回來兩次。你……等着我好嗎？」

「等着你幹嘛？」

朴天賜一下子不知怎麼回話，咬咬牙直白地說：「這個期間，你千萬別被別的男生追去啊。」

曾言言噗哧一聲笑了：「我又不是什麼美女，大學四年加上你一共才三個男生追過我，現在已經是學姐了，還有誰要追我啊？」

那時的兩個年輕人都不知道，有時候，不一定要有旁人介入，一段感情才會無法維繫。很多時候，它甚至根本不值得轟轟烈烈的一次交戰，而是悄無聲息地消失，回頭髮現它已經不見了，甚至記不起弄丟它的具體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