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章 ATC，帶你回家

()李主任站在海藍背後，一邊監控著雷達屏，一邊聽著她和飛行員的通話對答。

聽了一會兒，他不禁暗笑：果然是男女搭配，幹活不累！

這些自命為天之驕子的民航飛飛們，平日里對男空管們說話，可是不太客氣的，甚至有時還會耍態度。不過他們在女空管面前，還是比較文明的。

嗯，其實塔台上多來些女管制，也是不錯的。可惜的就是，她們還是太少了，而且多數干不長。——不知道，海藍又能呆多久呢？

並不知道李主任正在揣測自己工作年限的海藍，還在電台里繼續呼叫著：「東方5126，雷達已識別。」

飛行員答道：「5126明白。」

——這架5126剛剛升空，海藍在雷達屏上已經看到了一個沒有標識的綠點。飛行員在升到安全高度時，會打開機載二次應答雷達，那個綠點就會變寬，下面的方框里也會出現飛機相應的信息。這樣，海藍就算是完全識別了「綠點」的身份。

…………

「華航1986，聯繫五邊115，再見。」「115，好的，再見。」

——有飛機起飛，同時也有飛機在等待降落。這是海藍在將一架已經在空中盤旋到位的飛機，移交給了旁邊的五邊管制員。五邊會指導它繼續下降、著陸。

…………

「東方5126，上升到標準氣壓6300，保持。」「上升6300，東方5126。」

「東方5126，聯繫區調1345，再見。」「1345，再見。」

——這是海藍繼續指揮剛才起飛的5126爬升，它即將離開機場的空域，所以被海藍移交給了區域管制員（區調或區管）。區調將繼續指揮它飛行，直到它到達目的地機場。

管制員按職責不同，可分為區調、進近、五邊、塔台、地面、放行等。除了區調外，後面幾位管制員都在塔台，不過在飛機起降少的小機場，一名塔台管制可以兼任數職。

海藍的崗位是進近管制員，籠統的說是負責指導飛機的進場和離場，是在區調和五邊管制之間的銜接，這是一步重要的環節。

這個工作環節的難度在於，她不是一架接一架地挨個指揮飛機，而是在同一時間段，兼顧指揮空域內所有正在爬升、下降、盤旋的飛機。

比如——

「華航1588，減速230，下降到2100，保持。」「230，下21，華航1588。」

「南方6127，減速250，下降到2400，保持。」「減速250，下24，南方6127。」

「東方5137，右轉直飛，下降到3000，保持。」「右轉，下3000，5137明白。」

…………

這些飛機，在雷達屏上只是呈平面分佈的綠點。

但在海藍的腦海中，它們卻構成了一個三維的、立體的、而且是在不斷變化的動態圖像。

或者說，那些飛機就像是在一個無形的、多層的高架立交橋上，每一架分別佔據一個層面，這種立體的空中交通必須靠空管員來指揮，才能避免它們相撞。

海藍在指揮的時候，既要全神貫注，也要一心多用——有的心神，在關注著這些飛機的動態；有的在飛快地計算著它們的航向、速度，給它們設計出最佳的飛行路線，還要留出安全的飛行間隔。她的眼、耳、口也都沒閑著，因為要配合著大腦的思路，去發號施令、去接收反饋信息、去監視雷達上的飛行軌跡……

在她負責的空域，飛機源源不斷地進來，又源源不斷地離開。它們在海藍的指揮下，安全、高效、有序地飛行著。

所以，人們把空管員比作空中交警。

二者的工作性質真的很相似。只不過海藍的崗亭不在大馬路上，而在高高的塔台上，她也不能駕駛飛機在天上追著肇事司機開罰單，只能通過無線電和雷達指揮和監視飛機。

更重要的是，空管員工作幹得好、沒出事，只是做了她應該做的，沒人表揚；可一旦稍有紕漏，那就是數百條生命和數億元財產的損失，工作壓力實在是太大了。

…………

這時，空域內新出現了一架航班，機長在無線電里呼叫著進近管制員海藍：

「南港進近，下午好，海南7604，應答機6333。——聽你指揮。」

這位機長的聲音，聽上去略有點蒼老，語速緩慢，但是很有禮貌，像是位經驗豐富的老機長。

今天的南港機場太過繁忙，飛飛們比平日盤旋等待的時間較長，也就有些焦躁，大家的語速都比較快，。

此刻，能聽到一位機長既規範又從容的呼叫，海藍不禁受到了感染，一直緊繃的心情似乎也放鬆了一些。

於是，她在說常規指令的時候，聲音因為多了些愉悅而更加悅耳動聽——

「海南7604，請建立盲降進近程序，機場情況通播有效，落地跑道02。」

「好的，盲降進近，02落地。」

過了一會兒，海藍又給他下達指令——

「海南7604，減速230，下降到3000，修正海壓1014。」

「好的，減速230，下降3000，修正海壓1014，海南7604。」

——飛機上的高度儀大多是按海平面的標準大氣壓1013百帕計算的。但是機場平面的場壓，受海拔、溫度、濕度的影響，不可能是標準海平面的氣壓。如果不修正的話，飛機儀錶顯示的高度就會與機場實際高度有誤差，飛機就可能撞到跑道上。所以，飛機在降落時要修正海壓（氣壓），在起飛后巡航時則使用標準海壓（氣壓）。

…………

海藍繼續發出一道道指令，指揮飛機們離場的離場、進場的進場……終於，雷達屏上只有一個綠點了。

「海南7604，左轉航向360，聯繫到五邊115。再見！」

「360，115，再見。——謝謝你啊！」

老機長非常規的道謝和告別，很有人情味。

海藍雖然沒有答話，但也不由得抿嘴微笑。她摘下耳麥，長舒了一口氣，看看時間——1點55分。

總算是在禁飛前，將空軍指定的空域清空了。

不一會兒，塔台其他幾位分管五邊、塔台、地面的管制員，都依次完成了指揮7604航班降落、滑行、停機的工作。

李主任招呼著：「好了，平安無事！同志們辛苦了，今天就不點評。大家快回去休息吧！」

海藍站了起來，活動放鬆一下。別看剛才只工作了二十多分鐘，但精神高度緊張，還是有點累的。

國際航空界的規定是——空管員連續工作的時間不得超過兩小時，中間休息時間也必須保證半小時以上。由此可見，空管們的工作強度有多大。

李主任對著她和另一位值班空管張國棟說：「行了，這裡就交給你們了。下午禁飛，也沒什麼事。一會兒，通信保障部的人會來檢修設備，你們接待一下吧。」

「嗯，您就放心吧！」

不一會兒，下班的人都走光了。

海藍給自己泡了杯花草茶，一邊啜飲，一邊站在窗前，眺望風景。

塔台管制室是一個圓形的大廳，四周全是淡藍色的大玻璃窗，高度又是機場的絕對制高點。這裡有360度的全景視角，從任何一方望出去，都是怡人的風景。

跑道、滑行道、停機坪、航站樓……，還有東邊的蔚藍大海，北邊的濱海機場大道，西南邊連綿的翠屏山，無限風光，盡收眼底。

所有的風景中，海藍還是最喜歡那一架架停靠在航站樓旁的飛機，即使天天見到，也百看不厭。

從高處望下去，它們有點像兒童玩具一般，迷你可愛。

機尾上各個航空公司的航徽也很漂亮醒目——鳳凰、白鶴、雄鷹、燕子、鴿子、雲雀、孔雀、海燕、大雁……這些是航空公司最喜歡採用的吉祥鳥標識，還有的是採用木棉花、紫荊花這樣有地方特色的標識。不過也有些圖標是抽象的鳥翼、太極、地球、字母圖案，連海藍也不是太清楚其中的含義。

飛機機身下是一群群忙碌的機場工作人員，還有穿梭往來的舷梯車、機組車、卸貨車、牽引車、清潔車、維修車……

航站樓像章魚一樣，伸出了很多長長的觸手連到機身上，那是接引乘客的空橋。在下客完畢后，這些觸手又緩緩地縮回至登機口……

三層的航站樓，全鋼架玻璃結構，裝潢得如同水晶宮一般，即使隔得這麼遠，也能感覺到那裡的人潮攢動……

那些剛下飛機的旅客們，可能正在和接機的親友們談笑和擁抱，也可能正歸心似箭地往家中趕去……

海藍收回目光，微笑著對自己映在藍色玻璃窗上的虛影，舉起茶杯敬了一下。

海藍姐姐，你看見了嗎？

Air~Traffic~Controller（ATC），We~Guide~You~Home。

這就是我們，空中交通管制員，對飛機和乘客做出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