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正面交鋒（3）

一入到大殿，我就朝着正座拜了下去，還要朗聲稱誦，「不孝兒臣——拜見——太後娘娘！」

唉！人在矮檐下，怎能不低頭！就像人在強權下，有甚好撲騰！

我跪地叩首，但覺四周寂靜，過了好半晌，才聽到頭頂傳來幽幽一嘆，「是煦兒回來了……煦兒，本宮……本宮委實不願再看見你啊！」

這倒是投了脾氣！我也委實不想再看見您啊——太後娘娘！

有內侍上來攙扶，客客氣氣地安了個圓凳囑我落坐，又端來茶水給我漱口，又好心地奉上點心請我品嘗，那等殷勤全然沒了昨日冷落譏笑的陰影。

盤中的點心看上去也甚合我意！只是自東宮出來時，裴老頭就悄悄叮囑過我，說寧和宮賜下的吃食只客氣客氣便好，萬萬不可貪吃。

這卻難了！怎樣才算客氣客氣？怎樣又算是貪吃呢？盤中一共六……八……十塊點心，我吃掉三塊……四塊……最多五塊，應該算不得貪吃罷？！

我盯着那些個點心，心裏打着小九九，忽然被誰推了一下，蘇苒苒脆生生的聲音響在耳邊，「太後娘娘問話呢！七哥哥發甚麼呆啊！」

「哦？咦？啊……」我一驚三嘆，險些忘了此身所在。

「太後娘娘問——庸王旅途可辛苦？諸事可順遂？昨夜睡得可安好……」

竟問些沒用的！這些個話問蘇湘竹、問她派在東宮的眼線不就完了！何勞我再與她啰嗦一通！

「都好都好！萬事順遂！」反正順不順的我都受了，就是現下講說我路遇強匪、又遭弘皓棒打又有何用處，不過是徒增他人笑談罷了！我就不信太後娘娘還會替我報仇？！

我伸手抓過一隻百花酥，喜滋滋地添進嘴裏，那份香甜啊，真是滿口生香，甜膩了舌尖呢！

太後娘娘又與我閑話家常，問候了府上所有能問候的人，又問庸州地界收成稅賦，我只盯着糕點有一搭沒一搭地應着。此間融融在外人看去倒也十分親切和睦呢！

裴老頭在我拿起第四塊點心的時候，附向我耳邊小聲嘀咕，「殿下少吃些罷！當心吃壞肚子！」

我懂得，這是說客氣只能到這了！再進就是貪吃了！

我正急慌慌將手中最後的糕點塞進嘴裏，太後娘娘話鋒也隨之陡地一變——「本宮聽聞昨夜鎮國將軍滯留東宮，竟還動手打了殿下？」

「啊？啊！」我差點嗆死。這消息傳得可夠快的啊！東宮裏那些個小內侍還真是盡忠職守啊！

「打得重不重？是為何事打你？你一個親王如何還制不了一個臣子？弘皓也是當真猖狂！」

嘿！太後娘娘也會這手——兩下挑撥！不過不用她挑撥我也忍不了那個弘耗子啦！

藉著被人問及，我不由得掩面大哭，「嗚嗚嗚……弘長卿以下犯上！他欺負我……還打我！還把我虜去軍營，還奪了我的梅娘子，還用刀刺我……嗚嗚嗚……太後娘娘替我做主啊……」

吃了那些個糕點，哭起來都特別帶勁！

我偷眼瞧著，太後娘娘果然露了幾分惻隱之情，又面結愁容，長吁短嘆，「唉——有甚法子！誰讓他弘家麾下有二十萬兵馬呢！欺負我們這一雙孤兒寡母……能奈之何？！」

我是孤兒不假，她是寡母也沒錯，可我們不能算做一雙罷？弘皓欺負我與欺負她是兩碼事罷？

太後娘娘又唉聲嘆氣地講了許多弘家近年來在朝堂、在邊關，行盡的各樣耀武揚武、專橫霸道事，后又感嘆國家外敵當前正是危難之秋，偏弘皓不思戍關報國，只想着干涉朝政，還試圖左右新君廢立，其所作所為已儼然佞臣行徑！

我聽着有點暈，這和弘皓指責他蘇家做下的那些霸道事豈非同出一轍？所以他們是兩虎相爭、互不相容啦？這又關我真龍天子甚麼事？我還得替他們拉架不成？

「所以——庸王若想順利登基，還須先除掉弘皓這個絆腳石才行……」太後娘娘終於發話了。

鬼扯的玩意！我若能一個人除了弘耗子還至於跑來寧和宮大哭嗎！賞多少糕點我也不來啊！

「除……怎麼……除？太後娘娘也說他有十二萬軍！」就是放火燒也一年半載的燒不盡罷！？

「是二十萬軍！這確然不是易事！」太後娘娘又意氣頹然，垂頭喪氣，「煦兒若再受他欺凌，怕是也惟有忍耐為上了！」

嘿！轉來轉去，弘皓竟成了我一個人的心頭患，與他們倒無甚瓜葛？！那意思是說，我若想當皇帝，必須先除掉弘長卿？！我本想問她借刀呢，她倒先拿我當刀使了！

「那個……如果除不了他，不若收了他！太後娘娘方才不是說——外敵當前正是危難之秋，而危難之秋正是用人之時！我們收了他，讓他去打岇國！」

「煦兒果然少年英才！本宮倒也沒看錯你！你且說說——要如何個收法？」

「美人計啊！」三十六計我最擅長此計，當然此回用不上我出馬，「反正湄竹、湘竹兩位哥哥也打不過弘長卿！那就派鶯鶯姐姐使一招美人計罷！」

我故意言之輕鬆，悄悄盯看着太後娘娘的反應。方才蘇苒苒有意無意言說的那一番話倒底是無心之談還是有人授意？——我定要從太後娘娘的神情里尋個究竟！

可是太後娘娘泰然自若，面色不驚不疑，不喜不憂，只目若平湖般注看我片時，才穩穩頷首，「倒也算得上半條妙計！蘇家若能與弘家結姻聯盟，可也算是先安內政再攘外敵！庸王若能成此功勛，也必然會為你的明君之路打下一個良好基石！」

等等等等！這話有點繞！莫不是又把我繞進去了？鬧了半天我是自己挖坑還得自己往裏跳？！我自作聰明給出的這半條妙計，還得我自己搭上性命去馴服弘皓那隻猛虎？！

太後娘娘似乎瞧出了我的懦弱優柔，趁勢又言，「禮部已然在籌備煦兒的登基大典！只可嘆你是庶子出身，平生又無甚功勛，雖有本宮保薦，可前朝臣子們終是不服。

而你此回若能一舉收服鎮國將軍，促使蘇、弘兩家結姻同盟共御外敵，那你登基即位一事，想來各家御史言官便再也不會多加微詞了！」

我怎麼覺得似乎好像被人算計了。想當皇帝，還得使弘皓娶了蘇鶯鶯；那如果不想當皇帝……

「哦！好懸忘記了。你帶來京城的那兩個侍妾，本宮瞧著不像身家清白的人物。現下暫且羈在本宮這裏，待使人查明了出身來歷，再給煦兒送回正和殿去——如果那時煦兒做了皇帝。」

無恥！我就沒見過這麼無恥的要挾！還是要挾一個年不過二八的小孤兒！簡真無恥透頂！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