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慶王府明月夜

八月十二日，荒廢多年的慶王府，在不到十天的時間裏，已經煥然一新，大門上的匾額已經由先前陳舊破損的「慶王府」三個大字換成了「西侯蕭府」。

巳時，四輛馬車在侯府大門外停下，很快長長的爆竹聲響起，西侯蕭藍和世子蕭天翼等幾個家人來到大門外，迎接從這些從西關來的親友。

雖然今日是喬遷新家的日子，但是蕭藍除了告知自己在京城的女兒女婿及妹夫兩家，並沒有宴請任何親友。

蕭藍和蕭天翼三天前帶了一房下人和三四個家丁，來到長安任新職，那時這個宅子還沒有全修好。

今天從西關來的親友，大大小小有十三四人，蕭藍在府里備好了四桌酒席。

當一輪明月懸掛穹空時，忙碌了一天的蕭家人終於安頓下來，但是除了三個不到十歲的孩子早早安睡，其他所有人的心並不平靜。

這是一個比暴風雨即將來臨更為嚴峻的晚上。

後院的一個院子裏，蕭藍和十九歲的長子蕭天翼，十五歲的次子蕭天雷，還有蕭丹鳳和一個十三歲的少年，正在緊張地一起議事。

快到子時，這幾人終於各自回房。

當遠處傳來幾聲雞鳴的聲音時，蕭家後院的屋檐下，有一個纖細的身影靠在柱子上，時而仰望穹空的明月，時而獃獃地望着那後院那空蕩蕩的一大塊空地。

這個人就是明日午後將被迎接進宮伴駕的蕭丹鳳。

十三年了，昔日陪着父母常在這裏看雞鴨玩蛐蛐的女娃娃，又回到了這裏。

這個地方，父親慶王爺教她第一次殺生。那個時候她叫楊丹，只有三歲，用匕首殺死了一隻大公雞。

雖然已經多次殺生，但還她還從來沒有殺過人。

可是明天，她必須殺一個人，甚至殺不止一個人。而且，自己也可能被殺，甚至屍骨不存。

秋蟲的叫聲一陣一陣，明明是露深霜已寒，可是她沒有感到一絲涼意。

突然感覺身上多了一樣東西，蕭丹鳳很快知道，有人給她披上了披風。

可是她沒有回頭，只看着滿院的月光道：「天哥，我睡不着。不過你放心，我並不是害怕，也不後悔自己的決定。」

蕭天翼近前道：「我知道，丹鳳，因為你從來不會說自己害怕，你是想珍惜這滿院的月光，是不是？」

蕭丹鳳轉過身子，看着那雙無比熟悉的深邃眼睛，用一種從來沒有過的溫柔道：「天哥，對不起，你忘了我吧！」

蕭天翼突然近前執起蕭丹鳳的手道：「不，丹鳳，你知道我不可能忘了你。我爺爺說過，我們蕭家人，可以沒有命，但是不可以沒有忠義！」

蕭丹鳳幾滴淚水滑落，嘆道：「天哥，你知道我很少流淚，但是，我今晚想哭，現在更想哭。我曾經無數次對着夜晚，想起你們蕭家對我的恩情，還有我弟弟的恩情，再無法入眠。我不是星辰，也不是日月，蛇可以結草銜環，烏鴉可以吐哺，羊可以跪乳，可是我們姐弟，也許不單無法回報你們一家的恩情，還可以將你們一家帶入萬劫不復之地。我只能回報今晚的眼淚——」

蕭丹鳳還沒有說完，蕭天翼已經一把擁住蕭丹鳳，堵住她的嘴巴柔聲道：「不，丹鳳，我們不要你的眼淚，我要你這個人，我要你們姐弟都好好活着，我要你把今後的人生回報我，你若不答應丟下我，我追你到天堂地府！」

蕭天翼從沒有這麼衝動霸道的舉措，但是蕭丹鳳卻沒有一絲毫掙扎。

其實她一點不想掙扎。

如果天意註定她的性命明日是終點，今日索性放縱一回。這樣到了那個世界，也不會再有遺憾。

如果天意註定自己不單有明日，還有以後長長的人生，那今晚明月作證，她楊丹的一切，只屬於蕭天翼。

「丹鳳，記住，無論人間地獄，我們都一起！」

蕭天翼充滿磁性的聲音溫柔而果決，但是他心裏其實有無數顧慮和擔心。

「天翼，我的手若沾上我親人的鮮血，你真的一點不在乎？」

楊丹終於說了實話，今晚，她不想再隱瞞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