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關聯
宋南瑾想起那個熱絡體貼的掌柜的，驚駭之餘更多的是惶惑，沉默一瞬，慢慢的問，「什麼緣故？」
她昨日才去過簪花苑，不到半日簪花苑就被燒了，她不得不聯想許多。
沈駿望她一眼，目中閃過一絲複雜意味，隨即斂下眸子，淡聲道，「仇家尋仇，與你無關。」頓了頓，又道，「此處偏僻，宋姑娘還是早日離去為是。」
宋南瑾定定望了他一眼。
說起來，她與沈駿不過一面之緣，還是她總角之時匆匆見的，甚至連長輩晚輩都稱不上，再加上他與爹娘之間那些瓜葛，那些瓜葛於她而言更是尷尬，偏這沈駿又是一副冷漠淡然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樣，她也不是那等天性熱情的，着實做不到當着別人的面強行寒暄。
她沉默一瞬，又抬眼望向沈駿，「沈大人可知，荊州出事了？」
沈駿眉心微跳，冷硬面上有一絲崩烈，終於抬眼，「荊州出了何事？」
「消息瞞的嚴實，如果不是娘託了人送信回來，怕是再無人知曉。」宋南瑾望他一眼，卻也不直說，反而賣了個關子，「沈大人若真的一點不知，為何會出現在此處？」
要想她說實話，他也得說實話。
以話易話，才是公平。
沈駿微微皺眉，望着面前嫻雅文靜的姑娘家，忍了又忍，還是道，「你這性子，到底似誰？」
看着溫雅，其實狡猾。
宋南瑾微微一愣，隨即反應過來，不由抿唇一笑，「大抵是各家所長罷。」
沈駿眉頭皺的更緊，眼神嚴厲，彷彿是恨不能好好管教她一二，偏又礙於她是女子，又不熟悉，只能硬生生的將一口氣壓了回去，冷聲道，「我來安川縣，是為了避難。」
宋南瑾目光一閃，輕輕一笑，「您是一縣之宰，又是名門沈家子弟，避難這話說的，未免太過了。」不等沈駿開口，她又一笑，問，「據我所知，燕王不久便要進京，這安川縣是他必經之地，沈縣令躲在這安川縣中，莫非便是為了他？」
沈駿心裏微驚，看向宋南瑾的眸里愈發冷沉，卻不回答。
宋南瑾知道自己猜對了，想了想，「您雖只是縣令，可也是名門子弟，又有功名在身，即便真的見了燕王，想來燕王也不會對你如何，說不定還會奉為上賓，奉為上賓……」
她聲音一頓。
奉為上賓又如何？
是合作，還是心懷不軌？
她抬眼，目光肅然，「您是沈家嫡子，若想攀附權貴，即便攀附不上太子，也不必選擇燕王，燕王雖豪奢富貴，又有一個做貴妃的母妃，可就是因為他母族也是世族大戶，母族太盛，反被忌諱，再加上他陰沉冷僻不受當今歡喜，您這般刻意，想做什麼？」
沈駿萬萬沒想到這席話會從一個年輕姑娘家口裏說出來，不由微微愕然，又想起一件事來，神色之間略有些複雜，「你……這些話，是你爹告訴你的？」
宋南瑾微微斂眸，也不隱瞞，「是我外祖。」
這些話都是昔日外祖於她說的，外祖素來謹慎，性子也嚴苛，她小時候雖愛鬧騰，卻也坐得住，加上爹娘都不在身邊，兩位老人便更偏疼她些，見她又有耐心，便是外祖也樂於與她說些朝中瑣事，也不管她聽不聽得懂，時間久了，她也比尋常閨秀多懂了些。
沈駿怔了怔，凝視眼前年輕姑娘的眼神愈發複雜，竟彷彿真看到了那肅然冷靜的老人家的幾分影子，他抿了抿唇，不自覺的有幾分惶惑，恍惚間像是入舉時第一次拜見最不喜世族子弟的座師，秉了息凝了神，生怕被挑出一點錯漏，就在緊張時，忽聽到一聲銀鈴似的笑聲，香風襲過，有女兒家脆生生的聲音，「這般緊張做什麼，我爹他又不是老虎，難不成還吃了你？」
他愕然回頭，卻只見似錦繁花間有少女嫣然一笑，竟比春花還燦爛上幾分。
一眼，便是一輩子。
「您到底想對燕王做什麼？」
平靜到近乎清冷的女音在耳邊響起，他一個激靈，終於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已經十分失禮的盯着宋南瑾看了許久，即便她可以算是她的晚輩，但這般盯着一個姑娘家瞧，着實太過孟浪，一時間又是愧又是羞，思緒翻湧，下意識道，「自然是要他的命！」
話一出口，他便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
宋南瑾目光一沉。
雖然她確實猜測到了幾分，但真聽着沈駿說出來，她還是覺得有幾分荒謬與不可思議，只是荒謬之餘，心中確實動了動。
若是燕王真的死了，那他牽扯出來的那些事都會跟着他煙消雲散，爹娘乃至江山都平穩下來，再不用經歷那些腥風血雨。
但那念頭只是在腦海里轉了轉，又被她冷靜的壓了下去，慢慢的道，「燕王雖風流不羈，卻也是個謹慎小心的，身邊護衛不知凡幾，此事，怕是難行。」
沈駿自己被自己給賣了，臉色變了又變，恨不能伸手抽自己一巴掌，又見宋南瑾神色如常，他詫異她的冷靜之餘，抹了把臉，索性坦誠，「我手裏有樣東西，怕是對燕王有幾分用處，到時候必然屏退眾人，是個極恰當的時機。」
宋南瑾不置可否，「即便您能殺了燕王，那事成之後呢，您又如何脫身？」
沈駿沉默一瞬，答非所問，「我早年與家族斷絕關係，家族也有薄名，陛下英明，自然不會牽連沈家。」
宋南瑾冷冷一笑，一字一句，終於將心裏那點起伏徹底壓了下去，「他若英明，我狄家又如何落到這個地步？且不說燕王難死，就算他死了又如何，又能……」
沈駿望着宋南瑾冷靜神色，心頭情緒翻湧，憤怒讓他脫口而出，「難不成就眼睜睜的看着這罪魁禍首逍遙法外！狄大人不是白死了么！」
宋南瑾霍然抬眼，眼中火光明媚，將她眉眼之間也籠上一陣煞氣，「燕王與我狄家，有何關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