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0
()「哈……哈……哈……」
淺發少年在漆黑的夜裏拔腿狂奔，水花四濺濕了褲腳也毫不在意，昏暗的燈光掠過他乾淨的臉，不曾停留。
蘊藏在陰影里的危險正蠢蠢欲動。
撐著鐵欄勉強翻過而遠離這棟建築，少年的氣息早已經因體力不支而紊亂。
縱使如此，他仍緊緊捧著一本接近他半身高的厚重書本。
呼吸越發沉重。
「……阿綱……哥……」
少男少女們的青春歲月，正是揮霍在體育場籃球場足球場上的汗水中和課餘時間交頭接耳的小道八卦里。
寒冷的冬季據說連骨骼都會休眠，因此為了保持學生們運動的積極性，並盛中學學生會的體育部與校領導交涉過後開展了冬季長跑項目，從而第三學期接下來的社團活動要先繞操場跑上兩圈才能開始。
不擅長運動的黑沼與以懶聞名的谷野初聽說后便是一聲凄厲的哀號。
回頭望向堪稱「女版山本」運動全能的體育委員兼好友今井千代美一臉無謂地聳聳肩，兩人頓時萌生敲詐學生的不良思想。
抱怨歸抱怨，即使有滿腹的不願意，在全程監管整個長跑時段的風紀委員長雲雀恭彌的眼皮底下不滿的學生們也不敢造次，只得把反對的情緒壓在心裏，瑟瑟發抖地直面慘淡冷冽的寒風邁開奔跑的步伐。
在老師要求下成為新任班長的眼鏡少年點完名后，排在隊伍里的黑沼悄悄側過腦袋看向男生隊伍里抱着肩膀冷得直哆嗦的褐發少年，忍不住皺了皺眉。
全校師生在領導的一聲令下后陸續踏上跑道，從上空俯瞰猶如流動的緞帶。
「吶，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田中和高橋並排侃談。「並盛最近好像出現了不少外校的學生。」
「我也有同感！貌似多是暗綠色的校服！」
新任班長湊上去附和道：「是啊！據說是隔壁鎮的黑輝中學的學生呢！」
「怎麼是這麼奇怪的學校名？！有沒搞錯？」
跑在旁邊的黑沼收回目光，不由得擔憂地看了主席台上站得筆挺審視着下方的雲雀恭彌一眼。
「黑曜么？……」
看來，接下來的日子似乎越發不安定了。
因為到圖書館里尋找意大利相關書籍而推脫了和谷野今井在周末一起逛街的好意，黑髮少女沒能注意到時間流逝的速度，意識到時圖書管理員已經準備閉館，她不得不從手中的書中挑出有用的幾本快速辦了借閱手續離開學校。
可惜她完全忘了今天是星期六——正是風紀委員被襲擊的那天。
冬天的夜晚總是降臨得很快，黑沼走出學校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功率不夠的街燈只能在小範圍內籠出昏黃的光亮，趨光的蟲子嗡嗡地湊近燈罩，街道上的路況勉強看得清，可漫畫里常用作不良少年鬥毆場地的陰暗小巷子裏卻投不進一絲光亮，漆黑一片。
因此才總是發生打架鬥毆事件啊。
正當她準備小心翼翼路過一個深不見底的小巷時，裏面傳出的聲音讓她不得不停下腳步。
「作為並盛中學的風紀委員，你們未免太弱了！哈哈！」
「……嗚！……可惡！」
「沒必要跟他們廢話，犬。」
「嘖！既然阿柿這麼說了……那就放你們一馬！不過你們應該已經走不動了！」
「混、混蛋！」
盡量屏住呼吸的黑沼靜靜地靠在冰冷的牆上聽着裏面令人心驚膽戰的對話，悄悄咽下一口氣。
——是城島犬和柿本千種！
「哦呀？」
忽然出現的人影擋住了她面前的光芒，瞪大了眼的黑髮少女只看得見來人腦袋上幾撮迎風搖曳的頭髮，月光照耀下反射出銀白色亮光的三叉戟。
以及咧開嘴角笑的少年腥紅的右眼。
「偷聽是不好的哦，迷途的小貓咪。」
偶爾很靈的直覺即刻拉響了黑沼防禦系統的安全警報，遍佈全身的神經都在叫囂。
但是……
太晚了。
收拾完畢的犬擰了擰胳膊插口袋慢悠悠地走出身後挺屍遍野的小巷，千種低下腦袋推了推眼鏡把紅色悠悠球放回衣袋，兩人看到逆着光狡黠地笑着的六道骸不約而同地露出驚訝的表情。
「骸……大人？」
藍發鳳梨頭少年聞聲轉過頭，垂下眼帘輕輕笑道：「做得很不錯哦，犬，千種。」
「謝謝您的誇獎，骸大人！」淡黃色頭髮少年一臉欣喜。
「哪裏……其實完全不用骸大人您出馬。」臉上印有條紋碼的頭巾少年望向背靠在牆壁上不發一語的黑髮少女。「話說回來……這個女人是？」
「庫呼呼呼——因為聞到了……久違的、令人厭惡的味道啊……」
六道骸眯起雙眼，走近黑沼將她禁錮在自己與牆壁之間，伸手抬起她的下巴——
「——卻意外的，是個毫無殺氣、毫無實力的女人啊。」
話音未落，他的手被毫不猶豫地拍開。
「別碰我。」
黑沼收回手，抬起眼直視面前剛從復仇者牢獄越獄的危險分子。
「你這死女人！」氣急敗壞的犬一把揪住少女的衣領狠狠把她壓到水泥牆上，正想揮拳開揍，卻被千種按住手腕。
「住手，犬。」
隨即千種示意他看骸大人，不明所以的衝動小伙連忙撇撇嘴鬆手退開。
後腦勺痛得她緊咬着下唇，黑沼抬起頭。
維持着微笑的表情，可少女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從六道骸身上瀰漫出來的殺氣鋪天蓋地地向自己襲來，壓迫得她呼吸艱難。
「那麼，就讓你親眼見證一下……只屬於地獄的美麗。」
滾動在腥紅眼瞳里的數字，停在了「一」。
——地獄道。
畫面瞬間轉換，幻術片刻便掌控了黑髮少女的五感。
眼前一望無際的乾旱地表，熾熱滾燙的岩漿從地層噴出，耳邊轟鳴著不知名的炸裂聲以及震動着撕裂地表的顫動聲，彌散在空中的熱氣讓她在冬季的裝束下的毛細孔滲出一層濃密的汗珠。
一束火焰擦過她的臉頰冒出地表直衝九霄，其炙熱的外焰在臉上弄出燙傷的痕迹。
龜裂的地表裂口徑直朝她延伸開，散落的石塊落入深壑中的無盡黑暗。
溫度越來越高，已經超出常人能忍受的範圍。
這就是……地獄？
她就要死在這裏了么？
突然，從心口濡染開一股令人清醒的涼意，瞬間籠罩全身，將難忍的炎熱隔離在外，形成一層靛藍色的保護膜。黑沼甚至感覺自己慢慢浮了起來，千鈞一髮地逃過了張牙舞爪裂開的地表。
她微微低下腦袋，看向腳下的深淵感到一陣心悸。
「真是危險啊。」
輕佻的男性嗓音說着本不該在此出現的中文，像是勾起了嘴角帶着笑。
無措的黑沼左看右看空無一人，那奇怪的聲音卻像貼在耳邊呢喃般近在咫尺。
「吶，想惡作劇么？」
沒有等回答，黑沼便莫名受到外界的牽引力移動向上方混沌捲動的黑色飛去，其間不可置信地敏捷閃過噴涌而出的岩漿。一接觸到她身上的靛藍色光芒，那團黑色便湮滅著散去，露出藏在後方的白晝。
剎車不及，她直接朝那片純白飛去。最後聽到的話語是——
「請不要太客氣哦。」
如老式電影般閃著黑斑的畫面，斷斷續續地放映在她眼前。
潮濕的地下室。
成群包裹着白色紗布的孩子。
病床上掙扎的怪物。
冰冷的機械。
撕聲裂肺的嚎叫。
看屍體一般的眼神。
驚恐的滑稽表情。
無懸念的虐殺。
鏗亮的三叉戟。
腥紅的血。
濃煙滾滾。
報復。
報復。
報復。
……
因為窺探黑沼記憶而滿臉笑意的六道骸突然收縮了瞳孔，不得不退後幾步蹲下/身，單手撐著痛得像是要炸裂的腦袋。身旁兩個忠心的隨從見狀連忙圍上前，卻被勾起嘴角的藍發鳳梨頭少年制止而停步。
「居然是……記憶反噬。庫呼呼呼，真是太有趣了……」
「沒事，骸大人？」柿本千種擔憂地開口道。
「這混賬女人！到底對骸大人做了什麼手腳？！」城島犬急得直跳腳。
疼痛隨着距離的拉開而減輕了不少，六道骸撐著三叉戟站起身，輕蔑地俯瞰靠坐在牆邊已經失去知覺的黑髮少女，隨即玩味地一笑。
他輕輕一揮，黑沼的手背上出現一道淺淺的血痕。
「走。」
六道骸一個優雅地轉身，讓身後的手下錯愕不已。
「怎麼回事？！為什麼骸大人不收拾掉這礙眼的女人？」一時反應不過來的犬不解地伸手指癱坐在地上的少女。
千種只是怔了一瞬，然後推了推眼鏡插口袋邁步離開。
「喂！怎麼連阿柿也這樣！」
問話被冷落的黃髮少年無奈之下只好啐了一口，搔搔腦袋後跟上前方的夥伴。
之後被路人發現，少女只是受了輕傷昏迷不醒。而當晚被襲擊的並盛中學風紀委員共計六名，讓並盛中學開始陷入一陣恐慌之中。
黑曜來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