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暗箭難防

第5章 暗箭難防

兩百多年前,北疆草原上的北遼蠻子曾經有一段無比輝煌的歷史,甚至比大魏的榮譽更加輝煌。那個時候,黃河以北的土地幾乎全部處在當時還叫大遼的北遼管轄之下,而那時的南周就像大遼的附庸一般,從上到下儘是一幫極盡諂媚的無能之徒。除卻南周以外,西方的西夏國、更西方的大諦羅國、更更更西方的歐羅斯大陸,甚至包括與世隔絕的遠東海島,都對於大遼有一種深深的恐懼。

拉丹金帳的大汗用馬鞭丈量著自己的疆域,他麾下的草原鐵蹄踏過的每一寸土地,都是大遼的領土。負隅頑抗的人們盡數倒在了彎刀與長箭之下,他們的腦袋總會被草原人堆成一座京觀,在人們心中留下永遠無法磨滅的恐懼。

只是從兩百多年前的輝煌到現在,北遼就一直處於一種頹勢之中,而當這種頹勢一直持續了兩百多年後,原本的大遼就變成了現在的領土只剩下了一片草原的北遼。

原本聚集在拉丹金帳的草原鐵騎分裂成了一個個甚至連溫飽都無法保證的小部落,在現實的重壓之下,不少人甚至連過去的兇狠與血性都丟的一乾二淨;原本彎弓射大雕以為榮的草原貴族們現下一個個都變成了只知醉生夢死的朽木,抱著美酒縮在自己的羊皮大帳里躲避著草原上的嚴寒,全然不顧帳外凍死的族人;而當年的拉丹金帳黃金家族現下也已經分裂成了三股實力,整日在草原上打得不可開交,似乎早已忘記了當初的雄鷹可汗的「黃金家族絕不手足相殘」的誓言。

說一千道一萬,這一切都只能說明一件事情——現在的北遼蠻子們若是真有百來人就能吃下夏侯棟所在的那支車隊的能力,恐怕大魏在邊關所屯的兵至少還得翻上幾番。

所以師十四話語之中的意思,就顯得再明顯不過了,至少在掌柜的耳里是如此。

「總有人認為自己把秘密掩飾得很好,然而他卻不知道,其實他的秘密在許多人眼裡根本就不是秘密。」

師十四的語氣和臉色依然毫無變化,雖然掌柜的手已經握住了腰間的刀柄,但他卻依然在把玩著手中的茶盞,似乎根本沒有看到掌柜的一舉一動般:「那支車隊里的貨物自然是被人洗劫一空了,甚至就連屍體身上的值錢物件兒也被人摸得一乾二淨,這顯然是那些窮得每天啃草皮的北遼蠻子的手筆——只是其他的貨物也就罷了,夏侯棟身死也算不得什麼大事,充其量只是讓夏侯家有些臉上無光而已;但那車隊之中卻有一批才從歐羅斯送來的新火器,這些火器也同樣消失得無影無蹤,這就讓陛下有些不開心了。」

師十四終於抬起了頭,看著臉色變化萬千的掌柜微笑道:「陛下不開心,鐵龍雀就遭了殃。聽說短短几天之內,中原各處的鐵龍雀都以最快的速度行動了起來,四處尋找著那批火器的下落——只是就師某人看來,鐵龍雀的總指揮使顯然忘記了『燈下黑』這個淺顯易懂的道理,若是師某人是指揮使......」

「夠了。」

掌柜的早已是大汗淋漓,他猛然大喝一聲打斷了師十四的話語,同時緩緩地鬆開了腰間九環大刀的刀柄,盯著師十四一字一頓地道:「一千兩銀子,成交。」

藍三早已聽得是目瞪口呆,到了此刻,他才發現自己後背的衣襟早已被汗水所浸濕——像他這樣的江湖豪客自然是不怕惹麻煩的,但是他沒有想到,自己這幾日護衛著的居然是這麼大一個麻煩。腦袋掉了不過碗大個疤,但招惹上了鐵龍雀,那絕對不是掉腦袋這麼簡單就能一筆帶過的事情。

除了后怕,他心中隱隱還騰起了些許對於掌柜的敬佩之情,敬佩於他的大膽,敬佩於他居然敢在被鐵龍雀追查的時候堂而皇之地躲到鐵龍雀的大本營京城裡來。

師十四輕輕地笑了笑,從懷裡摸出了一張銀票,輕輕地放在了桌上:「爽快,師某就喜歡和你這樣的漢子做生意。」

掌柜的對丑金剛擺了擺手,後者立刻上前,滿臉警惕地走向了師十四。師十四也沒有什麼動作,他看著丑金剛一面盯著自己,一面迅速地收走了銀票,臉上的微笑一閃而逝。

「錢你已經拿到了。」

師十四向著掌柜伸出了手:「東西給我。」

掌柜的沉默了一會兒,忽然退了一步——那動作代表著拒絕。

於是師十四皺眉,目光也漸漸變得陰沉了起來。

「箱子現在暫時還不能給您,您派個人跟著我們,等我們離開了戌亥八街,那人自然會把箱子送到您的手中。」掌柜的再退一步,低聲道,「師爺見諒,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不是我不信任您,像我們這樣的亡命徒,就連自己的親爹親娘也是不敢信的。」

師十四的臉上已然籠罩著一層寒霜,他緩緩地向前走了一步,輕聲道:「一手交錢,一手交貨,這是亘古不變的道理——呼延叱,師某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藍三的呼吸猛然一凝,瞳孔也微微一縮。

因為師十四話音剛落,他便感覺到自己的背後的寒毛都在頃刻間聳了起來。

凜冽的殺機像是草原上的白毛風,刺骨,寒冷,並且無比迅猛,瞬間侵襲了幾人。

掌柜的顯然也感覺到了那份駭人的殺機,只是他到底是過去的悍匪,雖然師十四殺氣之凜冽實乃他生平罕見,然而殺人無數的他腦海之中依然保留著最後的冷靜。這位麻衣匪的大頭領咽了口唾沫,勉強幹笑道:「師爺,您是戌亥八街的大人物,而我們只是幾個來這裡做生意的小人物而已,何必與我們這些小人一般見識?一千兩銀子數目不小,雖然對於您來說或許只是九牛一毛,但對於我們這些小人物來說,卻是幾輩子都得不來的橫財——這樣的大生意,我們總是要小心一些。」

師十四輕輕眯了眯眼,他臉上的寒意毫無半點消散,緩緩道:「師某人雖然算不得好人,但還不是藺一笑,做不得那黑吃黑的行徑。」

掌柜猶豫了一會兒,終於咬牙道:「看來師爺是一定要為難在下了。」

「呼延叱,你可知為何不論是我還是老和尚、甚至連藺一笑那條瘋狗,都沒有直接登門強取豪奪?」

師十四臉上露出了一絲冷笑:「你手中的箱子里裝的是什麼,你我都心知肚明,只是你不知道這東西的威力,我卻對它一清二楚——若是我們逼急了,你狗急跳牆拿著這東西要和我們來個玉石俱焚,只怕我們還真拿你沒辦法,拿半個戌亥八街和你陪葬,這筆生意實在是太虧了些;而且師某也很清楚,你從一開始就有這個想法,你之所以敢大搖大擺地出現在這裡,就是因為你是個不怕死的亡命之徒。」

掌柜的臉色一變再變,他緊緊地抱住了懷裡的箱子,咬牙笑道:「師爺果然不凡,在下確實存了這樣的念頭,並且現在這依然是在下最後的殺手鐧。」

「你錯了,你現在已經不會這麼做了。」

師十四悠悠地嘆了口氣:「當一個人的懷裡揣了一千兩的銀票時,他總是會顯得特別惜命,尤其是一個窮慣了的馬匪。」

廂房內一片沉默,不論是門口兩腿戰戰的書生、按著刀柄面如寒霜的藍三、抱著箱子面色鐵青的掌柜、還是一臉冷漠的師十四,都沒有說話。

掌柜的忽然發現師十四說得沒有錯,他現在似乎已經沒有那麼不怕死了,一千兩銀子足以讓他隨便找個小城躲起來逍遙地度過下半輩子,再也不用過那種腦袋別在腰間整日賣命的日子。

他很嚮往那樣的生活,他想活到那個時候。

所以他認命地嘆了口氣,緩緩地彎下了腰,準備小心謹慎地放下手中的箱子。他依然對師十四充滿了警惕,可是他不得不接受師十四的要求,雖然他知道,接受了這個要求以後,自己有可能會落到人財兩空的地步,但他已是別無選擇。

師爺的嘴角已經露出了一絲微笑,一切都在按著他的計劃發展,他當然可以露出這種勝利者的微笑。

可是就在下一秒,他嘴角剛剛流露出的微笑,便在剎那間煙消雲散。

——因為雖然廂房內一片沉默,書生、藍三、掌柜、師十四都在沉默。

——但有一個人卻沒有。

「......不對,掌柜的!這傢伙使詐!!」

適才從桌上取走銀票之時,丑金剛一直在防備著師十四,因此並沒有細看自己手中的銀票。可是就在眾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在師爺身上之時,丑金剛卻在無意間掃了師爺背後的書生一眼,這才終於注意到書生的動作。

在師十四看不到的身後,書生正一直盯著自己,不斷地示意著自己的胸口處——而那裡,就是自己剛才放入銀票的地方!

「掌柜的,這銀票......」看著掌柜的以最快的速度重新將箱子抱回了懷裡,丑金剛面露凶光,將手中的銀票遞給了掌柜,「這銀票已經作廢了!這是大魏一百九十四年的銀票!這傢伙想空手套白狼!」

掌柜的面色一變,憤怒的目光頓時落到了師十四的身上。然而與此同時,師十四已經冷笑著舉起了手,對著掌柜——不,是對著掌柜身後的窗外,冷冷地招了招手。

「遺憾,你們本來可以留著命離開的。」

「——放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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獒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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