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一人一馬一江湖

第19章 一人一馬一江湖

陸景「醒」過來,發現那匹被他奪下的戰馬就在不遠處,竟然沒有溜走。草原人的戰馬那可不是一般的認主,亦或者馬兒也感覺到前主人的死亡,這才留下來靜候新主人。陸景難得笑了笑,他們這些世代軍戶的邊軍子弟,大概是從記事起就在有意識的接觸戰場相關的事情,改變不了軍戶的身份,那就在戰場上儘可能的活下來,捱到年紀也能慢慢退下來,哪怕缺胳膊少腿,到底能活著。事實上朝廷不是沒有想過改變這種方式,奈何一來「祖制不可違」,二來沒能找到更適合的辦法,募兵制在各地都有過試驗,結果戰鬥力很難上去。早幾年沿海抵禦倭寇時練出的幾支新軍,隨著戰後主將調離,基本也沒保持戰鬥力多久。

正因打小就活在這樣的圈子裡,陸景知道怎麼可以更好的活下來。各項戰場技能雖說不曾經過實戰檢驗,但到底不會在遇到事情時兩眼一抹黑,只能等死。

身上破皮已經結痂,那幾處傷的頗重的地方沒個半把月很難徹底恢復過來,所以么得老卒領路,新人在真正的戰場上,死亡只是早晚。近些年兵備疲軟鬆弛,老卒越來越少,戰場上也就難言什麼勝利了。

陸景兩手疊在腦後,靜靜躺在黃土上,不遠處馬兒溜圈啃著草根,乍一看倒是悠閑。

起身走到馬兒邊,將那些有明顯印記的騎具做了些處理,細看之下倒似掩耳盜鈴之舉。草原戰馬體型已經出賣了他。眼下陸景顧不上許多,這麼大了,跟馬打交道的機會少的可憐,這怎麼能放過?

陸景抓著韁繩,再又彼此較量了一會,馬兒靜下來,打了幾個響鼻,鼻涕四濺,陸景嫌棄不已,捋著鬃毛,笑道:「你說我現在這樣,是回去還是不回去?咱們也算同生死一場了,給個建議?」

「要說回去吧,這才出來不到半天就搞成這個樣子,好像很丟人啊。不回去吧,這茫茫大山,好像危機四伏,真難預料接下來會不會又是一場硬戰。」

「打架我還行,打戰還是心虛的。」

陸景碎碎念著,聲音漸漸低了下去,眼裡多了一層緬懷,「我可不是怕死,只是覺得就這麼死了,對不住當時救我的老伍長啊。」

馬兒吹著鼻涕,揚蹄輕踩,不曉得是不是覺著好笑。

陸景嘆了一聲,「要我說你倒不如回草原去,我聽說那邊草原老大了,你也不用擔心缺糧了。」

「……」閑碎半晌,陸景始終沒有放開韁繩,倒是說了一籮筐勸馬兒回草原的話,自己都被自己感動了。一時半會兒身上的傷不方便騎馬,一人一馬並肩而行,繞了好幾處山坳才算找到了一條看得過去的「官道」。

陸景本次外出,目的是探一探那座榷場的虛實,據說從長城裡出來的商隊,除了販鹽,還會販賣鐵器。不管哪一種,都是朝廷明令禁止東西,何況眼下這種兩軍對峙的時刻。草原人的刀劍大部分都是通過這種方式得來,最初雙方互市,大焯農用鐵具與草原牛羊是最常見的以物易物,這些鐵具離開邊境榷場進入草原,樣子就發生了急劇變化。包括建州在內的大雪山部落除了類似的鐵器來源,近來也在打朝鮮的鐵器的主意,大焯邊軍在遼東一旦內撤,朝鮮就會以一種驚人的速度落入建州手裡,屆時就不是如今這般殘刀斷劍了。

當然那些對於陸景來說都是很遙遠的事情,著眼當下,身為邊軍一員,他只想以最大的努力斷絕草原人南下的腳步。

草原人總說:「你們漢人佔據著最豐沃的土地,卻整天鶯鶯燕燕,吟詩作對,紙醉金迷,我們草原人卻要受冷挨餓,這不公平……」如此種種,陸景都知道,但這不應該是草原人南下殺戮的理由啊。

歸根結底,不過是覬覦南方的水土,想到南邊做人上人,當然不可否認的是南人在很多時候表現出的軟弱給予了草原人南下的底氣。二百年前,大焯開國太祖起兵,對於北邊的草原人就沒有客氣過,再經世祖、宣宗兩朝的征伐,徹底打軟了草原人,百年後,早已分裂成若干小部落的草原人,借著大雪山的崛起,以為瞄到了機會,試圖再現祖宗的輝煌。

痴人說夢。

陸景一直不明白,兩百年來,若非草原人主動挑釁,朝廷何曾主動攻伐過?尚且還在邊境圈出榷場,雙方互市,從一開始就給草原留了很多活路了。

到底還是草原人心不足蛇吞象。

陸景腦子裡想著些趣事,神色漸漸放鬆下來,翻身上馬,也不顧傷勢,絕塵而去。

陸景從小憧憬過話本小說里的俠客,一人一馬,馬背刀劍錯,腰間一壺酒,行遍天下,管盡不平。後來知道要繼承父親的軍職,還有一陣陣的傷心,眼下這副光景,倒有些像了,哪怕只是在這片不怎麼見得著人的茫茫群山,當然他的江湖不該如此小,而且尚缺一頂斗笠啊。

傍晚的陽光溫柔了很多,只是不會持續太久,隨著太陽落到山脊背後,一下子冷下來,空蕩的山谷間捲起一陣陣冷風,割得人腦殼疼。陸景眼看天色將晚,選了一處背風山坳,生了堆小火,與馬馱著他跑了半天江湖的馬兒說到:「馬兄的江湖興許不再這啊。」抻過手在火頭上烤了烤,交錯揉搓了一會,又收回在嘴邊呼了幾口熱氣,「馬兄大可去尋你的江湖了。」

馬兒哼了兩聲,原地轉了幾圈,真就跑了開,比劉奇走的還乾脆。

陸景不免有些難受,弱弱道:「馬兄啊馬兄,難道你聽不出來我只是讓你找塊草地吃個飽么?」

夜色漸漸拉了下來,寒風卷,山谷里一陣陣鬼泣,著實嚇人。陸景掀開傷口的包紮,重新上了葯,幽幽道:「明天可別再是這幅慘淡光景了啊。」

一輪明月終於擠出了黑幕,清冷的灑下一片光明來。

偏頭痛,著實叫人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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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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