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把柄
蘇青雲黑白分明的眼眸盯著蘇青峰，她知道憑哥哥才智，一定也想到了她的那個猜測，只是他避重就輕。
蘇青雲不甚清楚，哥哥為何不願意相信那個猜測。
又或許，哥哥不是不願意相信那個猜測，只是不敢相信那個猜測之下，幸王從不為世人窺到的另一面。
哪怕現在只是冰山一角，他恐怕也不敢輕易相信。
西唐的六位皇子之中，除卻一個東宮儲君太子，當屬幸王與恭王這兩位王爺最負盛名。二者一個從文，一個尚武，皆是各自領域神祇一般的人物。
恭王戰神擁躉千萬，幸王文聖的拜者，又豈止百十？
滿朝百官不過文武兩道，況皇家王爺自有天威，她前一世若不是親身所歷，又何嘗肯信他竟是那樣一個人？
蘇青雲思緒幽幽放遠。
她想到了，前世與他城門相遇時的情景：「在下李承冕，對小姐一見鍾情。若能得相府小姐之青眼，實為李某三生有幸。」
蘇青雲記得那一日的天氣極好，天空闊藍得不像話，樹上的一對黃鸝鳥嘰嘰喳喳，彷彿都在說：「喜歡他吧，喜歡他吧！」
那天，他內穿了青藍羅衫，外搭著靛藍的蜀錦長袍，領口和袖口都綉了精緻的回字花紋。他在外袍外面，又罩了一件雪白輕薄的狐皮披風，更映出了一張如玉俊臉，唇紅齒白。
三月的微風吹拂在他的臉頰上，若有似無地撩起他鬢邊鬚髮，蘇青雲當時在想：這世上，怎麼會有這樣好看又溫柔的男子啊……
李承冕的這副溫潤模樣實在是太深入人心，以至於後來蘇青雲再見到統兵領將的李承稷時，便不對味了。
只覺得他刀刻斧鑿般的稜角太過分明，尤其一雙薄唇，直給她一種冷硬薄情的印象。
她怎麼會喜歡？
想到這裡，蘇青雲閉了閉已經湧現淚意的眼眸，心裡哀嘆一聲：「終究是溫柔害人，鐵骨誤情啊……」
那日，李承冕口口聲聲說的是一見鍾情，真相卻是，他在梅園便已經向哥哥透露過求娶之意。
一切只因她前世初來乍到，生怕見人露餡，因此借著落水養病，一連躲在房中一月，除了偶爾與蘇夫人相見，便再沒有什麼旁的人了。
所以她才沒有提前知道這個訊息，著了他的道，相信了那天的白日鬼話。
其實城門相遇也好，梅園求娶也罷，李承冕想的，從來都只是與相府攀上親家，好讓蘇丞相念及翁婿之情，在年禮那事上放他一馬。
蘇青雲想通了這一關竅，楊纖月的所作所為，便也不難猜透了。
元月十五那日，楊纖月先是在月上亭對原來的蘇青雲好言相勸。待得發現原主並不願聽她擺布以後，她起了殺心，寧願蘇青雲這棵棋子死掉，也絕不想她嫁給李承冕。
幸王有幸王的謀划，可楊纖月也有楊纖月必爭的目標。
在幸王正妃這件事情上，她寧願得罪幸王，讓幸王遭一時之難，也不願意看到那正妃之位落到蘇青雲的頭上去。
否則就算是幸王在蘇青雲死後續娶，那續弦的身份，又哪能比得上原原本本的呢？
蘇青雲靜靜地想著，眼中情不自禁流露出悲憤狠戾之色——原來前世的圈套，從這個時候就已經開始了。
「小妹，小妹，你怎麼了？」蘇青峰看到蘇青雲神色不對，當下不免有些緊張，「可是覺得哪裡不舒服？」
「沒……沒有……」蘇青雲反應過來，趕忙換了一個輕鬆無謂的表情，對蘇青峰道：「哥哥，將要開飯了，你快去吃吧。為小妹奔波了一早上，哥哥可不能再餓著了。」
蘇青峰與蘇青雲方才談得不算輕鬆歡快，正不知如何和緩，聽到蘇青雲如是說，乾脆藉機道：「好，哥哥讓綠芽給你挑些好的送來，你莫多思憂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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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青峰走後不久，綠芽便端著幾樣精緻的吃食進來了。
蘇青雲坐起來看了看，雖然主題清淡，卻都是養人又可口的食物——櫻桃畢羅、醴魚臆、水晶龍鳳糕、玉露金汁菘菜……
早飯吃得早，蘇青雲也確實餓了，便暫時放下了思慮，坐到桌前吃起飯來。
「小姐……」綠芽看著已經吃得差不多的蘇青雲，欲言又止。
「怎麼了？」蘇青雲放下碗筷，抬起眼眸，認真地看向綠芽。
綠芽見蘇青雲已然認真在聽，便也不好再期期艾艾，索性說道：「小姐方才和大公子，可是在討論您元宵燈會落水的事情？」
蘇青雲不知綠芽到底想說什麼，但也沒有否認，道：「也沒有直接討論落水之事。當時哥哥也不在場，他們應當只以為是我自己坐船不穩翻了下去，誰會想到鎮遠侯府有害人之心？」
「也是。」綠芽點點頭，為蘇青雲感到不平，「那小姐這事，在有證據之前，恐怕夫人也無法為您做主了。」
蘇青雲看著綠芽，知道她真正想說的還沒有說出來，一時便沒有接話。
果然，綠芽為蘇青雲不平了一會兒以後，又小心翼翼地說道：「小姐，奴婢不是故意要嚼您舌根。只是春枝有心關心您是不是遇到了什麼事，所以奴婢才與她說了您我之前對落水的猜測。」
綠芽偷偷地瞧著蘇青雲的臉色，見她好似並沒有動怒，才咽了口口水，繼續道：「春枝聽了以後，跟奴婢說，她有辦法能幫小姐弄清楚，那天月上亭煮茶，小桃想給小姐的茶里放些什麼。」
「當真？」蘇青雲聽到這裡，立時來了精神，當即吩咐道：「快喚春枝進來，我要親自問她。」
綠芽喏了一聲，很快便去把春枝領了進來。
蘇青雲坐在一張美人椅上，看著這個前世雖然跟著她出嫁恭王府，卻也沒有被提進屋裡做大丫鬟的姑娘，心裡多少有些愧疚，便溫和地問道：「春枝，你跟綠芽說，你有辦法幫我弄清楚一些事情？」
春枝沒有綠芽那般唯唯諾諾的樣子，她神情自若，聽到蘇青雲如此發問，並未抬頭，只嘴上恭敬應道：「是的！回小姐的話，奴婢與小桃曾經同住清水衚衕，她有把柄落在奴婢手上。等她換休，奴婢去清水衚衕走一遭，她不敢不說實話。」
「把柄？」蘇青雲聞言挑眉，不禁重新、仔細地打量起眼前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