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7章 坦誠(一)

第457章 坦誠(一)

「嘻嘻嘻。」岳千燭坐在馬車裏一路回去忘月軒,雙手抱着正是聖上許諾讓她與夏沐濋二月初三的禮成奏摺。

夏沐濋單手撐著額頭,看着她開心,自己也跟着笑起來:「這麼開心?」

岳千燭連續點頭:「這個可是比聖上的賜婚聖旨更讓我高興。」

夏沐濋挑眉,他太理解岳千燭的想法,剛開始他知道這個奏摺在的時候他也高興了很久,不過他可是要比岳千燭清醒,高興歸高興,當務之急他們應該儘快回黔地準備大婚。

「我們過兩天回去凰城吧。」夏沐濋說。

岳千燭也有這個打算,但心裏一直還有擔憂:「可是我還沒有看到聖上的最後決斷。」

她從慶華殿離開之後就碰到從大理寺匆匆過來彙報的嚴易。嚴易告訴她,唐佑帶走唐路啟程回去魯朝,這讓岳千燭很是詫異,她想的是唐佑會帶走馮恆決非唐路,可現在竟然是唐路被帶回去。

岳千燭很是失望,她是多麼希望唐路能夠留下,讓她報仇雪恨。

不僅是岳千燭,就連不少人聽到魯朝太子入宮帶走魯朝廢太子都是一片嘩然,認為聖上這次對魯朝的太過寬鬆,依照齊越律法,不管唐路是哪的人,一旦侵犯齊越,便可以直接處刑。不過還有很多人猜測,聖上之所以放過唐路其實是給魯朝新任太子唐佑的面子,同時也放出一個信號。

齊越君主可能會與魯朝未來國君達成和平相處的協議。

夏沐濋自是知道岳千燭心裏的不甘,他笑了一下說:「事情沒有你想像的那麼糟糕。」

「嗯?」

「唐佑可以帶走唐路出上京城,但是唐路不一定能夠帶唐路出黔地。」夏沐濋點了點岳千燭的鼻尖說:「我已經傳令給羅進,他會設置關卡,你不用擔心。」

想要從齊越的上京城回去魯朝可是要經過黔地關卡,只要唐路進入黔地地界,夏沐濋才不管唐佑還是唐路,統統都要被扣在黔地的土地上。死人是不會說話的。

岳千燭心頭涌動,她緩緩低下頭眼中閃過道不明的情緒,沐濋這是在為她着想啊。她吸了吸鼻子,抬頭說:「離開上京城之前,我想向賢妃娘娘告別。」

其實岳千燭早應該去鏡月殿,剛剛她就是想去的,可是出殿之後就碰到夏沐濋,於是兩人一同上了回去忘月軒的馬車。

「你剛才去見賢妃娘娘,她可好?」岳千燭問。畢竟是遭遇了不測,多少還是要關心一下的。

「挺好的。」夏沐濋笑着說,他坐直身體看向窗外的風景。

他哪裏知道姨母狀況好不好,他剛才是從慶華殿消失,可是不是去看姨母的,而是躲在了父皇後面的屏風。他只不過想偷偷看一下岳千燭得知大婚日期的喜悅而已。這個萬里叔叔編

什麼理由不行,非得是這個。

······

沐王大婚的消息很快就傳遍全城,城中百姓是不斷的慶賀齊越的戰神與岳家小姐的大婚。可是在朝中,即便是喜訊也難以掩蓋風聲鶴唳。

薛清平的案件是由大理寺接受審問的,這次的主審正是二皇子黨羽中大理寺卿嚴易,監審則是平萊王與成益侯蘇逢磊。既然是以岳家案開始,就要以岳家案結束,同為兩案的監審,老王爺和蘇侯爺都十分重視這次的審理,即便是聖上派人送過來的證據俱全,他們二人都要審上一審。

很快,薛清平的案子被定罪。聖上連對薛清平的殿前審問都省了,憑藉那些證據,薛清平直接是滿門抄斬,薛黨大部分的人,凡是參與反叛者皆是抄斬結束,凡是與薛清平關係密切者皆是死刑,凡是薛黨之中犯下其他罪證之人,輕者流放,重者斬首。

帝王手段雷霆,將薛黨之人拔得的是乾乾淨淨,不留一點後患。這番處置手段不可謂不狠心,就連夏恪勤在朝中聽到宣判后都嚇出一身的冷汗。

但是帝王還是心存善念,留下了兩條性命。薛素美被打入冷宮,夏恪群終身監禁。從此薛氏勢力徹底撤出政治舞台。

當然還有好消息。岳千煬親自入宮,聽聖上為黔地淮州府岳家恢復聲譽的聖旨,聖旨中有對岳家的遺憾,還有聖上對當時宣判之時的愧疚。初仁皇帝砍斷了自己的一個支柱,斷然不會讓平萊王與蘇逢磊再次受到抨擊,高貴的帝王最後向天下承認了他對岳家案審視不周的錯誤。

在忘月軒聽到消息的岳千燭,支撐著門口的柱子看着遙遠的天邊感動落淚,多年的恩怨和糾纏終於在此刻真相大白,岳家恢復了名譽,聖上親自為岳家二老追封,他們岳家這次是堂堂正正的站起來了。

初仁皇帝還進行了一系列的封賞,宮變之難,立頭等功就是安和王夏恪信。蘇惟與岳千煬還有帶軍入宮的秦紹星也分獲獎賞,夏沐濋本來以為沒他的事但也意外得到了一些珍貴賞賜,他一股腦將這些金銀送進庫房,等著將來用在新建好的沐王府上。

······

這日天色昏暗,不見太陽。陰暗的牢房裏滿目悲涼,薛清平穿着囚衣,目光空洞,一系列的打擊終於摧垮了齊越最大的一代權臣。

不遠處傳來腳步聲,直到他的牢房前便停下,緊接着就聽到牢房鎖被打開的聲音。薛清平彷彿被刺耳的聲音震醒,抬起頭看到意料之中卻又意料之外的人。

初仁皇帝皇帝進入沒有穿龍袍,而是隨便找了一件外袍穿在身上。在他的旁邊是久未謀面,依舊是一臉嚴肅的沐映行,而另一邊來的卻是一個娃娃,已故葉相之孫葉適言。

很明顯,初仁皇帝還是想要打造三個支撐齊越的支柱,這次他放棄了國公準備重新啟用相國,年輕又有實力,身上還有葉相血脈的葉適言就是最合適的選擇。

薛清平一直坐在枯草墊上,身後倚著牆,雙腿隨意放,配上一夜的白頭,還真有點放浪不羈的模樣來。

初仁皇帝沒有對薛清平的無禮有任何意見,而是想起了他們年輕的時候,剛剛二十歲出頭的薛清平可不就這樣放蕩不羈,天地任他逍遙的模樣嘛。

「睡的可好?」初仁皇帝開口第一句就是這句話,他可知道薛清平有認床的毛病,換個地方可是不容易睡着。

薛清平只是一笑:「暗無天日,不知時辰為何物,睡的還行。」

外面的禁衛軍送來座椅,初仁皇帝坐下,也示意沐映行坐在他的旁邊。

「朕今天來是給你送東西的。」說着初仁皇帝對葉適言點頭,後者會意將手裏的包裹放在薛清平面前。

薛清平沒有興趣看任何東西,生無可戀,還有什麼可執著的。

初仁皇帝就知道薛清平的倔脾氣到死都改不了,於是說:「薛謨的死,朕很是遺憾。這孩子雖然做出過一些出格的事,但也是朕從小看着長大的。年紀輕輕的死去,讓你這個黑髮人送白髮人確實心痛。朕讓人給薛謨做了一個牌位,你且看看。等到你處刑之後,朕還會將你父子二人的屍體和排位送去你薛氏祠堂,讓你薛家人供奉。」

這是初仁皇帝最後的對薛清平的情面,從此之後朋友之交斷絕,君臣之仇會載入史冊。

薛清平本來是毫不在意,可是聽到包裹里的是薛謨的牌位那一刻,他心疼了。

一雙枯老的手緩緩伸向包裹,小心的打開露出裏面的純木金字的排位,上面刻着「薛氏子孫薛謨」幾個字,瞬間打痛了薛清平的雙眼。此時薛清平不是那個指點江山的權臣國公,而是一個連兒子最後一面都沒有看到的蒼老父親,讓旁觀之人忍不住動容。

薛清平慢慢的摸著牌位上的名字,彷彿能夠看到兒子的最後一面,片刻后他問道:「聖上可否告知老臣,老臣的兒子是怎麼死的嗎?」

初仁皇帝事後調查過薛謨的死因,沒有外傷,沒有中毒,仵作驗屍就是吐血身亡,沒有任何疑點。但是岳千燭在殿外大喊二皇子親手殺了薛謨是眾人都聽到的。為此初仁皇帝問過夏恪勤,夏恪勤老實回答,他確實知道薛謨病重,他去到國公府,強行將薛謨弄醒,對他說了一些刺激的話,薛謨怒火攻心暴斃而亡。

雖然人不是夏恪勤殺的,但畢竟是因為他而亡。初仁皇帝實在說不出是自己的兒子殺了曾經視為好友的人的兒子。

薛清平見聖上沒有回答,心裏便知道那晚岳千燭所言決非妄論。他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的兒子會是如此慘死。

他絕望的說:「老臣有多想能夠給自己的兒子討回公道,可是老臣已經做不到了。老臣是無法讓聖上的兒子為老臣的兒子償命的。」

一句話說到了帝王家的無情,說到了聖上的偏心,說到人心。

面對這樣的嘲諷,要是放在以前初仁皇帝或許還會破口大罵,罵薛清平的獨斷,罵薛謨的死與夏恪勤無關,罵薛清平的以下犯上。但是此時初仁皇帝沒有了那樣的心情,薛清平說的確實對,他不想再去爭論。

「這是朕能夠給你最大的補償。」

保證薛清平與薛謨能夠魂歸故里,而不是拋棄到城外的亂葬崗做一對孤魂野鬼的父子。

「補償?」薛清平放下牌位,絕望而悲傷的神色被恨意所代替:「聖上能給老臣補償什麼?」

「二十多年了,我為聖上遮風擋雨二十多年!眾位大臣知道我是你的支柱,可是只有我知道,我是在提着腦袋給你賣命!不僅是我,還有他們——」薛清平指著旁邊的沐映行說:「沐映行和蘇逢磊哪個能睡的安生!」

薛清平不在自稱「老臣」不再稱他為「聖上」,人之將死薛清平為什麼不能一吐口水圖個痛快!

「功高蓋主必然要遭到反噬!蘇逢磊選擇與他無關的事不去過問,沐映行選擇以退為進。你以為他們是封你為主嗎?不,他們是在自保,只要他們能夠長久的存在,下一任君主就更好掌控,那個時候他們才會亮出他們的獠牙!」

沐映行雙眼微眯沒有回答,他平靜似水,不去反駁,不去動怒,只想看着薛清平還能說出什麼。

「群兒從小就希望得到你的重視,但是你心裏只有那個沐映芝的兒子。於是我就告訴他,只有他做了儲君做了太子,你就會高看他一眼。群兒很是聽話,立刻答應爭奪儲君!既然有人盯着未來的君主,為何就不能讓我的侄子做帝王讓他們手伸不過來!」

「大殿下今日的遭遇全都是因為你!初仁皇帝!你不覺得他優柔寡斷的性格像極了少年時候的你!若是沒有人逼你,你能起兵奪位嗎?」

「他也是,逼一逼就好了!」薛清平搖頭:「可是我竟然沒有想到,你卻能將儲君之位懸的那麼久,到了今日你才有了想法,可是你的想法竟然是用你大兒子的血肉去鋪你二兒子的路!」

薛清平幾乎是低吼出來的,他不甘不願,他辛辛苦苦十年光景卻給一個不到兩年的人讓了路。這條本來是他踏上萬人之上的路卻被夏恪勤踩在腳下,將他踩踏如泥。

他恨所有人,恨所有擋他路的人。

初仁皇帝聽出他的不滿,同樣他也心裏裝着不滿。如果沒有薛清平的指引,他一直給予厚望的大兒子也不會那麼早就陷入爾虞我詐之中。他本以為夏恪群可以藉此機會好好歷練一下自己,他以為薛清平和薛素美會對他有人生的指導,可是他們還是因為自己對權勢的追逐而錯判了夏恪群的一生。

這件事他也有責任。如果他提早制止的話,夏恪群也不會落得今日的下場。所在這在教育孩子的方面,初仁皇帝自認不是一個好父親,無法反駁薛清平的話。

「但這不是你利用群兒發動宮變的理由。」初仁皇帝無奈:「其實你可以再等等的。」

薛清平反駁說:「你已經對我下了死手,我若是再等就是坐以待斃。我只有主動出擊才能視為背水一戰!」

初仁皇帝輕笑一聲,透露出苦澀:「是你太着急了。朕一直對你都是信任大於隱患,朕知道知道你的野心,但是你的野心太盛了一些。如果你半年前沒有對濋兒下死手,如果你半年前克制薛黨的慾望的話,年宴的那份儲君詔書寫的就是群兒的名字。」

薛清平震撼!半年前!只是因為半年前!

初仁皇帝說:「可惜啊,你們突破了朕的底線,朕容不得後世被爾等操控。所以必須快刀斬亂麻,收拾出一條清白的路來。」

「你說的沒錯。」初仁皇帝說:「朕的命不比你長多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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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摘梨花與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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