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1章 留里克在第戎
留里克只是通過勃艮第人的描述,聽說了圖爾伯國以及阿基坦貴族們可能有所行動。
康拉德急於帶著自己的扈從親信們回家,卻有礙於現實原因不能獨自撤兵。
他現在至多相信留里克的個人人品,對其下屬可不會信任。
他認為必須親自監督羅斯大軍入境,即便自己作為監督者,不意味著羅斯軍恪守條約。
但是,倘若自己不在,羅斯人應該會自由劫掠。
康拉德恰恰是將心比心的做了估測,如果自己統帥如此強大的軍隊,管他什麼條約,大軍所到吃干抹凈。
留里克也猜到了老傢伙是這樣的心態。老頭子不是著急嗎?那就再等等,反正羅斯軍手握大量糧食並不著急。
其實留里克有著多方面的考慮。
譬如短時間內發生兩場大戰,縱使羅斯軍里有一些鐵一般的狠人,大部分戰士沒有特異功能,普通人被凡人的身體所制約。
軍隊仍需進一步休整,因為未來還有一場漫長的行軍,就算是現在出動,羅斯軍全體也要在五月初才能抵達歐塞爾。既然如此,更要穩定後方,各戰士更要養精蓄銳。
同樣,留里克還需要那些被恩賜攜糧逃亡的潰兵順利返鄉。他們畢竟是潰兵,每天的逃亡里程不會很遠。
留里克需要他們去散布失敗情緒,以及散布羅斯人手下留情。
潰兵的所有情緒會感染沿途的居民,他們慢慢回到家鄉,定然將自己的奇遇告訴父老
鄉親。
他們會聲稱羅斯人實力雄厚、勃艮第貴族過於遜色,最重要的肯定是告訴鄉親們:「和金髮的羅斯人打仗是自尋死路,貴族們再徵兵,我們逃進山林絕對不去。」
留里克寄希望於大量潰兵將厭戰情緒帶到各地鄉村,這樣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康拉德與威爾芬就難以召集更多步兵,到最後只能依靠手頭的親信扈從,以及一些有些財富的小貴族,以純粹貴族軍的姿態參與戰爭。
勃艮第還能再組織三萬人大軍?估計十年之內沒有可能。
最重要的是,留里克本人留在凡爾登,就是等待黑狐方面的信息。
自信使出發后的第五天,快馬加鞭趕回來的信使帶回了黑狐的親筆信。
信使親自將信件交付到留里克的手裡。
黑狐的回信歸根到底只有一句話——我們謹遵大王命令。
黑狐發動過拿騷軍的獨自遠征,這方面他已經有了經驗。基於羅斯王的新命令,他必須聯合四弟紅狐與海軍大將歌德倫德一道,發動劍指巴黎的「塞納河攻擊戰」。
那些留在後方養傷的傷員,前前後後三百傷兵或有一半人可以重返戰場。拿騷與科布倫茨當地的一些農民,在得了戰爭紅利的甜頭也可以當兵參與新的遠征。
留里克對黑狐等人非常放心,甚至於巴不得他們偷襲巴黎之時,就在當地大肆破壞。
可以攻城的「母牛」投石機還放在特里爾大營,把它運到巴黎城
下太過於艱難,但拆成零件就沒問題了。至於靠著黑狐的手段,把零件化的重武器拼裝回去,此事就有些困難了。
留里克給了黑狐、紅狐、歌德倫德極大的自主權,並不認為他們真的可以攻破巴黎。不過,也得給這群兄弟一些極端的許諾,哪怕可能不切實際。
因為在送去的信件里留里克寫了這樣的話:「你們雖然是主力軍的先鋒,如果感覺可以攻破就可以嘗試,你們完成破城后,可以自由掠奪巴黎財富。切記掠奪的一半金銀給我。」
留里克知道,要激發拿騷的民兵、招募的丹麥海盜、羅斯武裝水手、羅斯軍傷兵的戰爭熱情,最簡單的辦法就是賞賜劫掠權。
既然得到了黑狐的回信,留里克所顧忌的可以扔到一邊了。
至於黑狐何時動身?留里克沒法再做指導。
現在至少可以宣布羅斯聯軍的戰後大休整結束了。
得了消息后,留里克召集軍官、貴族們進入凡爾登城開會,會議的核心命令只有一個——開拔。
基於計劃,聯軍用一天的時間把五花八門的物資打包裝車,到了第二天上午正式開拔。
消息迅速由傳令兵告知勃艮第人,搭帳篷內百無聊賴的康拉德,他消沉的精神頓時矍鑠。
於是在最後的準備之日,凡爾登城的三座橋樑全部鋪設木板,為了確保明日行軍井然有序,最麻煩的輜重部隊,凡是車輛裝貨完畢,就由馬匹、毛驢拉過
橋樑。到了當地下午,馬斯河東岸已經是驢馬一片,堆成小山的木車到處都是。在河西岸,還有大量輜重車輛等待過橋。
畢竟勃艮第人真的死了一萬人,又有一萬多人逃亡。原本供應三萬人的軍糧,隨著軍隊已經萎縮到區區兩千餘人,多出的巨額糧食余量,以及相應的物資運力,通通被羅斯軍笑納了。
留里克驚喜的發現,自己本來非常擔心的後勤問題,靠著戰爭劫掠居然迎刃而解。
羅斯軍這邊在做準備,勃艮第貴族們集體性的如卸重負,他們對戰爭已經失去耐心,現在滿腦子想著的就是回家。由於絕大多數物資已經作為結盟的條件讓渡給了羅斯軍,手頭裡沒有多少細軟,軍隊反而可以輕裝前進。
事實上康拉德讓渡的東西還有很多。
他在第戎經營了大半年,一座小城變作大軍營,待大軍北上,小城又成為了大糧倉。他感覺到,如果自己不能提供充足的物資來滿足羅斯人的那張深淵巨口,發狂的傢伙們會立刻撕毀條約文件,還是要四處劫掠。
好端端的糧食運回去豈不是很好?
康拉德也不是沒有想過,權衡一番后,還是把糧食奉上再哭窮,換取羅斯人絕對的恪守條約。無論是「新堡壘」,還是朗格勒,亦或是最大的倉庫所在第戎,其中糧秣都屬於歐塞爾伯國的財產,康拉德對其有著絕對的支配權,送禮、運走甚至是燒掉,當
地的糧倉守衛者必須聽從伯爵大人的命令。
伴隨著手繪的抽象地圖一併奉上的,就是有關三個營地里糧食儲備的概況。
留里克信以為真,如此以來哪怕只是為了獲得軍糧,龐大的羅斯聯軍也必須接受康拉德的好意進軍第戎。
全新的一天,待瀰漫整個馬斯河谷的晨霧靜靜散去,黃金般的朝陽照得無數頂鐵皮盔爍爍放光,戰士們精神矍鑠,他們衣著整齊,已然大規模聚集在馬斯河東岸。
凡爾登城又空蕩蕩起來,敦厚悠久的石牆內沒有活人,大教堂蕭條破敗。整個城市安靜極了,它儼然成了一座被拋棄的廢城。
城內有價值物被勃艮第、羅斯分別劫掠,沒有一把火焚燒,已經是最後征服者的羅斯基於條約保持了剋制。
留里克對凡爾登城本來有著獨特的好奇。奈何這個時代里,根本不能想象另一個時空的凡爾登以及周邊地區,一片河谷地帶竟有一百萬名士兵傷亡。
不過以當今時代的標準,勃艮第人圍繞著凡爾登前前後後死了一萬人,另有一萬多人奪路而逃,此地也可以謂之為「絞肉機」了。
恐怕在當年勃艮第王國戰敗被滅的那場大戰,他們恐怕都未曾遭遇如此損失。
留里克終究不是第二個查理曼,審視自身的情況,羅斯根本沒有能力統治凡爾登,繼而從勃艮第啃掉飛地再進行經營也沒有能力。
羅斯不要凡爾登,拉蒙高伯爵吉爾伯
特基於條約不會索要該地治權,該地理論上已經歸勃艮第了,康拉德與威爾芬現在也無力治理這座廢城。
尤其是威爾芬,他作為不久前那場屠戮的當事人,很清楚謀殺全城百姓者幾乎都是波圖瓦伯爵的軍隊,然而作為軍隊的統帥,他個人難辭其咎。
波圖瓦伯爵以及其大軍全軍覆沒,知情人都死了,此事索性翻篇。
城市彷彿遭遇了詛咒,康拉德命令手下一名騎士,帶著自己的扈從駐紮在凡爾登。
這位騎士來自於已經被取消的阿瓦隆伯國,其與滅亡的伯爵家族並無血緣關係,包括騎士本人在內區區二十名騎兵,這就是當前的康拉德能分配出來的「凡爾登守軍」。
守軍真的太寒酸了,至少黃藍條紋的歐塞爾紋章旗幟會掛在城牆,象徵著歐塞爾就是本地的主人。至於蘭斯大主教方面是否承認,所謂原本是由凡爾登主教管理一切事務的區域,大權被歐塞爾一方私自拿下,此事已經不重要了。
人生閱歷非常豐富的康拉德,幾天時間裡每次見到留里克本人,都覺得其人身上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明明是一個年輕人,想法無窮無盡。
如果此人願意做第二個查理曼,恐怕在今年晚些時候,蘭斯大主教就不得不親自來迎接這位來自北方的怪物了。蘭斯方面都可能自顧不暇,還管得著凡爾登的歸屬?
全軍在拂曉時分就吃過飯,終於要開始新
的遠征,戰士們士氣旺盛,再一想到要進入勃艮第腹地,好奇心驅使著他們奮勇向前。
雖然全新的行動調整了計劃,戰士們無法看到傳說中的地中海。
作為交換,大軍要兜個圈子最終攻擊巴黎。
軍官將大王的態度告知每一名士兵,軍隊一定要攻克法蘭克王國第一個都城——巴黎。
加洛林王朝並沒有明確的都城,亞琛、巴黎、美因茨、斯特拉斯堡均可作為都城。巴黎作為永恆都城的榮光已經不再,它在巴黎伯爵傑拉德二世的手中,它的歷史底蘊猶在,城內的金銀堆積如山。
因為康拉德真是這樣介紹巴黎的。
基於留里克對於另一個位面的巴黎的理解,那座城市自古以來就沒有窮過,大軍開赴過去肯定能榨取巨額財富。
步兵、騎兵排好行軍方陣等待命令,大量的輜重車輛大排場龍。
留里克不會隨便下令出發,他在軍中各挑選了九頭馴鹿、九頭毛驢和九匹馱馬,因軍中的畜力意外的非常充沛,在祭司選用犧牲的用量方面,可以做得非常奢侈。
維莉卡與烏鶇組織起隨軍女祭司們,她們又是快速堆積一座石船祭壇,在上萬名戰士的圍觀下,於馬斯河畔再次開始北歐風情十足的野蠻祭祀。
大畜的血流入馬斯河,那頭最壯的鹿被維莉卡剖開鹿肝,拎著短劍的少女干這件事已經非常熟絡。
也是她,繼續以隨軍大祭司的身份,代表諸神的意
願,宣布羅斯軍第三階段的遠征必將取得偉大勝利。
馬斯河谷吼聲震天,一萬人的維京戰吼驚得不少拉車的馬匹都受驚了,多虧了馱馬都被束縛著,否則御夫都不好收場。
留里克要的就是這種儀式感,騎在馬上的他一如既往展示自己的金色馬尾辮與黃金桂冠,生怕將士們看不清楚他們的國王。
他一臉嚴肅,眼神里充滿剛毅。
隨著正式的命令下達,排成矩陣的號手集體吹號,羅斯聯軍就這樣開拔了。
旗隊之間保持間隔,各旗隊行伍整齊。
兩支精銳騎兵隊的戰馬似乎都保持整齊節奏,騎手們頭盔插著羽毛,那些端著騎矛的人將之扛在肩頭,矛頭之下就是在溫潤南風中獵獵作響的羅斯旗幟。
每個旗隊都有至少一面旗幟,就算布匹的紡織成本很高,留里克就是要做到字面意義的「大張旗鼓」,已經很難說羅斯軍到底飄著多少旗幟,只要站在遠處眺望一眼,即可確定一個龐然大物正在行動中。
勃艮第人輕而易舉看到了自己的羅斯友軍在行動,氣勢之盛令康拉德咋舌。
老頭子集合自己的兵馬在河畔集結,歐塞爾與阿爾勒當前的兵馬不足兩千五百人,大部分士兵情緒很平和,這番看到羅斯軍浩浩蕩蕩走來頓時緊張,繼而演化成了恐懼——他們又想到了之前被羅斯軍強大戰力所傾軋之苦。
多虧了頭頂鐵皮盔,此刻康拉德滿腦袋冷汗,頭
盔為他遮羞。
「他們來了。」威爾芬意氣風發地指引道。
顯然這位年輕的勃艮第王對留里克的態度已經非常友善,康拉德不喜歡兒子這種缺乏提防的性子,現在也沒時間指摘。
很快,父子倆就在羅斯軍的排頭部隊處看到了羅斯王本人。
留里克就是故意講究排面,他一身盛裝,頭頂金冠,布袍上裝飾著琳琅滿目的寶石,連戰馬的腦袋都插著羽毛。
他本來不至於如此張揚,一想到要給戰敗媾和的康拉德、居林炫耀軍力,趁這機會當然要好好炫耀,讓他們親眼看看羅斯軍的盛況,斷了大貴族們未來的某些念想。
兩軍接觸,就如留里克估測的那般,剩下的勃艮第軍完全被行伍整齊的羅斯軍震懾到,一雙雙眼睛完全是再看一支從神話中走出來的大軍。
他與康拉德做了短暫寒暄,勃艮第軍隊被要求走在隊伍前方帶路。
此事也隨了康拉德的心愿,至少有歐塞爾伯國精銳軍隊在前開路,可以避免很多誤會。他還是為了保險起見,讓兒子威爾芬統領前面的軍隊,自己則進入羅斯軍的隊列,騎著馬位列留里克身邊,美其名曰為年輕王者出謀劃策。
於是,屬於羅斯聯軍的新遠征真正開始,留里克首先面對的,就是可能長達半個月的無聊行軍。
自出征的那個早晨算作第一天,他們用了三天時間進入「新堡壘」,即訥沙托。
康拉德在此帶走了所有
的勃艮第傷兵,還留在當地的物資全由羅斯軍笑納。
又用了兩天時間,他們順利抵達了朗格勒城,羅斯軍又笑納了當地的倉庫,搬空了所有。因為這裡已經存在普通村莊,村民看到遠處龐大軍隊出現下意識撒腿就跑,留里克恪守條約,也沒有命令騎兵去遠些地方襲擊那些村子。
再過了兩天時間,行軍途中最關鍵的第戎,它已經呈現在留里克的面前。
歐塞爾伯國騎兵先行一步抵達第戎,他們立刻疏散當地一無所知的村民,還將本就不大的小城內的居民,責令其帶著細軟趕緊逃走。原本第戎城就湧入一些潰兵,附近居民聽了潰兵的說法,近期已經自行疏散了一波,剩下觀望著的居民在聽到了騎兵們的說法,現在抓緊時間逃亡。
最終當留里克抵達傳說中的第戎,他看到的就是一座純粹軍事化的小城。
明明豐饒的河谷地帶還有很多村莊,無論怎麼看,那些村子都像是被突擊放棄一般。其中的貓膩留里克可太清楚了,為了避免尷尬,他不需要康拉德做解釋,自己也懶得多問。
畢竟第戎之於整個漫長的行軍,其唯一的作用就是龐大聯軍最重要的驛站。
「那邊就是你的第戎?」還沒進城,留里克指著不遠處明顯非常低矮的石牆詢問道。
康拉德憋了一肚子話,既然羅斯王問了,自己乾脆滔滔不絕說起來。老傢伙也無需顧忌什麼,先行一
步的騎兵已經知會第戎當地居民連夜離開家避禍,若是還不走,之後被野性難馴的羅斯人偷襲,那就不要怪好心的伯爵大人沒有提醒。
康拉德乾脆說道:「第戎的大門為你敞開。羅斯王,城內的倉庫是你的了。」
「很好。」
「不過……我也希望你們能一如既往的履行承諾。」康拉德點撥道。
「沒有問題。沒有我的命令擅自劫掠,抓住即絞刑。」留里克說。
聽起來羅斯人很夠意思,康拉德稍稍一想又覺得這話暗藏玄機。合轍只要羅斯王因為某些事被惹怒了,下令一萬兵馬立刻就地劫掠,還不是一句話的事情?
老傢伙覺得自己是在以虎謀皮,要把羅斯人送走、要消弭圖爾對歐塞爾的軍事威脅,最後把禍水引到巴黎,好一手驅虎吞狼的妙計。康拉德自覺自己是在雞蛋上跳舞,稍有不慎就完了。
留里克懶得猶豫,他隨口一說:「大軍每天都在行軍,七天時間裡戰士們都很疲憊。我要在你的第戎休整三天時間。」
「三天?這麼久?」
「覺得我滯留時間太長,你想趕我走?」留里克眯起眼睛斥責詢問道。
「不敢。」在絕對的力量面前,年老的康拉德又一次覺得自己想是一條狗。他勾下頭,如同條件反射般向更強者示好,繼續說道:「我會想方設法招待好羅斯軍隊。」
「你用心做好分內之事就好,我們進城。」留里克最後揮手示意進
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