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新的征程（六）

林小芽沒去跟帕里斯道喜以及道別，也沒有跟隨羅蘭，她幼時的玩伴一起到精靈族地的東部去，而是和大白一同前往帕里斯和諾丁的領地之間的戰火重災區，布雷頓領地上的殘山剩水中。

她很感激大白在她一無所有的時候不離不棄，這隻平日裏沒事就潛伏在林小芽的血液中睡大覺的三頭狗能耐不小，不過自從認了她作主人以後，似乎現在就只剩下飛行坐騎這個用途。

精靈的族地山巒疊在，森林蔥翠，風景優美，而且有豐富的木材和水晶、和黃金等礦藏資源，然而這些資源給當地的族民帶來的並非富庶與繁榮，而是戰爭和殺戮，且不說異族的入侵，就連精靈內部的同族也相互爭奪，摩擦齟齬不斷，總體而言，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族民大多比較清貧，那些遠離城鎮的偏遠地帶更是民不聊生。

林小芽回到一年前曾獨自到過的村落，放眼環顧四周，瘋長的蔓草掩蓋了那一出場慘不忍睹的殘垣斷壁以及觸目驚心的斑斕血跡，四處沉寂無聲，林風寂寂，一片荒涼。

她想起上次來的時候，獸人族的的一支小部隊剛從此處經過不久，留下遍地橫陳的死屍和發黑的血跡，滾滾濃煙從幾處坍塌的房舍中湧出。那個時候，她就是用雙手從這些廢墟中、還有一些已經氣絕了的母親懷抱中把那幾個倖存的孩子刨了出來，一共六個，最大的一個年僅十四，最小的也才兩歲。要知道精靈的壽命是人類的好幾倍，按比例算，十四歲在精靈中也不過是個幼兒，就更別說其餘五個了。後來，十四歲的肯回到父親的身邊，剩下幾個不是父母雙亡，就是父親從軍暫無音訊，只得先將他們回帕里斯的領地，暫時安置在皇家精靈學園。

然而戰爭還沒結束，由獸人族點燃的戰火仍肆無忌憚地向腹地蔓延，從一個個村落、一處處小鎮、再到一座座城池，布雷頓的軍隊根本就無法阻截敵人的進攻，節節敗退，獸人族的軍隊銳不可當，所到之處，大肆屠殺精靈軍民、洗劫城池，留下的只是破敗的廢墟和在驚恐與絕望中死去的精靈的屍體。

戰爭，無論是在哪個時代，哪個國度，對於那裏的人民來說都是殘酷的，尤其是那些無力自保的婦孺老幼，通常要為少數高位者的政治利益埋單、犧牲。獸人族的軍士兇殘冷酷，不收俘虜，雄性精靈統統殺掉，雌性精靈則與牲口一起作為戰利品犒勞士兵，而那些從地獄中僥倖逃出來的流民從此過上饑寒交迫、顛沛流離的逃亡生活。只要戰爭一天不結束，悲劇就會繼續。

偏安一隅的勢力何止帕里斯一方，盤踞東部的諾丁勢力也一樣按兵不動，對中部同族的慘況冷眼旁觀，令人心寒，這片土地上的人們應該都滿心期待着某一天，某些英雄能夠站出來，將這片散沙凝聚成在一起，齊心協力把外敵趕出去，帶領他們找回昔日的強盛與榮光。

四周一片死寂，到處都瀰漫着死亡的氣息，林小芽沿着坑坑窪窪的道路繼續往前，知道天色漸晚，暮色四合，她隱約瞧見遠處有炊煙正裊裊升起，走了一整天，終於能遇見人了，林小芽不禁大喜過望，朝起煙的方向奔跑而去，越過幾個丘陵，終於看到了一處正熊熊燃燒的篝火，火上架著一口大鍋，好像在以及圍坐在篝火旁邊的六七個人。

林小芽是個害怕孤單的人，此時見到那伙人自是喜不自勝，不暇思索長長地喂一聲，一邊高舉起手臂想那些人招手，一邊歡快地奔跑過去。

令人不解的是，那當中立馬有人大喊：「不要過來！」話剛說完似乎就遭受旁邊的人拳腳相向。

林小芽不明就裏，但她身姿敏捷，步子輕靈，沒來得及剎住就到了近前，定睛一看，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這七人當中，有四個毛髮濃密、體格龐碩、言行粗魯的大個子分明是獸人族的人，另外三個長相秀美，被縛了手腳的則是精靈族的人，看着裝像是士兵，而地上躺着一具被砍去了四肢的精靈屍體，而被砍下的殘肢正在鍋里煮著，隨着翻騰的水汽怪異的香氣四溢。

他們在吃人！

林小芽嘔了一聲，胃裏的東西差點就吐了出來，而那四個獸人族的大塊頭見了林小芽，一個個喜笑顏開。

「哈哈，來了一隻小羊羔。」大塊頭們粗野地大笑起來，搓着手朝林小芽走來。

精靈中一個被砍去半截手臂的男子大叫：「快逃！」

林小芽先吞了口口水，強自鎮定，背過身後的雙手一邊摳出植物的種子，一邊驚惶地後退，臉上勉強擠出笑對那幾人道：「那個……那個、我不是小羊羔，瘦得皮包骨，身上沒幾兩肉……啊，還有，醫生說我有皮膚炎，不能洗澡，所以我十幾天沒洗澡了又臟又臭，吃了我會、會拉肚子……」

「有皮膚炎也沒關係，我們會先剝去皮，像你這樣的孩子我們吃過不少，連骨頭都嘎嘣脆，裏面的骨髓……嘖嘖，那滋味簡直跟龍肝鳳膽差不多。」

「你、你們還還還吃過龍和鳳凰的內臟啊？」林小芽半信半疑，心想龍族和鳳凰都屬幻獸族的，在六界眾生中地位僅次於神族，他們的力量非同小可，絕不是一般生靈能夠擺平的對手，而這四個獸人族的大塊頭是什麼來頭？充其量也就食人魔，剛才的話不過是在吹牛，大可不必當真。

林小芽把偷偷摳下來的種子撒落地上，引那幾個傢伙從種子上踏過。

要說她為何要往地上撒種子，而她的左手掌心為何會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植物種子，這其實要從她手心上的那顆紅痣說起。

這顆紅痣並非從娘胎裏帶出來的東西，而是帕里斯的替身在臨死之前送給她的十七歲生日禮物，名叫「血妖籽」，植物魔，性情暴戾，專以吸食各類生物體內的靈力和生命力為生，有旺盛的生命力，能夠感應主人的意念，迅速生長成出主人所期待的任何植物、任何形狀，被帕里斯的替身馴化之後，現下棲居在林小芽的左手掌心，聽憑她的差遣。

林小芽就是仰賴這顆血妖籽，才能在那個閉塞的沒有任何生命體的古堡空間里，每天都能吃上各種新鮮的蔬菜瓜果。

當然，除了滿足她每日蔬果的需求，血妖籽也是應敵的好幫手。落在地上的種子，藉助主人的靈力會自行生根發芽，不過它們的根系並不扎入土壤之中，而是如同百足蟲的腳，揮舞著皮鞭似的枝條迅速跑向獵物；而那些直接粘到敵人身上的種子馬上就會生根發芽，根系扎進皮肉，吸收生命和力量，甚至連血肉都可以直接作為花肥，迅速生長出來的藤蔓上不滿尖刺，藤蔓緊緊纏住敵人的身體，限制敵人的活動，尖刺也和根須一樣刺進肌肉里吸收養分，直至敵人生命和力量完全枯竭，變成一具細小乾癟的屍體。

林小芽的靈力屬性正好是極其罕見的木質屬性，加上天生自帶一種獨特的生命技能，與血妖籽的配合可謂相得益彰，完美搭檔。

至於什麼是生命技能？顧名思義就是能夠賦予物體生命的技能，與治療及重生魔法相似，但兩者之間又有着實質上的不同，魔法上的治療及重生，所延續的還是魔法接受者自身的生命力，而她的生命技能則是通過靈力的轉化外在給予的。打個比方，治療和重生魔法只能對尚有生命力鮮活的軀體有效，尤其是重生魔法，生物氣絕的時間一旦超過二十四小時就再也無法挽救；而林小芽的生命技能卻是連腐壞的屍體慢慢恢復生機。當然，這裏純粹只考慮軀體的生命，至於靈魂則另當別論了。

話說林小芽一邊說話，一邊不緊不慢地與過來的食人魔保持一定的距離，一旁的精靈焦急地催促：「磨蹭什麼？快走，再不走你也會被吃掉的。」

「閉嘴！」那精靈話剛說完就挨了近旁的大塊頭一頓暴打。

林小芽對那邊的動靜充耳不聞，警惕地盯着眼前的大個子，對方剛一撲過來，便如靈貓般從對方的手臂下鑽到後面，同時把攥在手中的一把種子撒向對手的三個同夥。

身後那傻大個兒轉過身又要追上來時，突然大叫一聲，就見數根藤蔓入靈蛇出洞般從那傻大個兒的腳板下竄了出來，沿着他的小腿蜿蜒而上，一瞬間就纏繞住全身，那大個兒起先還只是原地蹦跳，後來撲通栽倒，在地上不住打滾，殺豬般的慘叫聲響徹整個林間。

獸人族的其餘三個，仍未弄清狀況，不知同伴中了什麼邪術，不由得嚇得面如土色，一面膽戰心驚提起武器，一面相互壯膽上前查看，還沒走到近前，突然驚見自己的身上也長出了同樣的藤蔓，緊接着也如同伴一般滿地打滾，慘叫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