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二月初二，龍抬頭，對於黃河鯉魚一族來說，亦是個重要的日子，因為是跳龍門的日子。

百年修行，就看龍門前一躍，過則天火燃其尾，化為飛龍，不過，點額而返，頭上頂個或紅或黑的疤點，少不得要受一段日子的指指點點。

今年二月初二，恰是百年一度跳龍門的日子，鯉魚一族的阿青大長老早早來到孟津台前，要給參加跳龍門的小鯉魚們鼓勁兒。

寅初剛過，要去禹門峽口試手的小魚們就已經列隊完畢，一個個面帶緊張的喜悅，交換著不安或自信的眼神。

阿青大長老一眼掃過隊伍，略驚：「小白不是說這次還要去嗎？怎麼還沒來？」

「啊……！」孟津台前一片嘩然：那個因為屢跳屢敗，屢敗屢跳而把自己那一層優雅高貴的銀灰色外皮折騰成虎皮花斑鸚鵡的小白二長老這次還要折騰嗎？

小鯉魚甲：「小白姥姥都跳幾次了？這次還去嗎？」

小鯉魚乙：「幾次不知道，只知道她身上到處都是紅斑黑點，這次要再不成功，身上估計都沒地方點疤了。」

小鯉魚丙比較促狹：「早就點滿了吧，所以再去多跳一次也沒差啦，反正外人，哦不，外族的魚看不出來。」

小鯉魚丁悠悠嘆了口氣：「要是能把小白姥姥的壽元勻給大家一點就好了！」

此言一出，群魚默然。

黃河鯉魚平均壽數五百歲，而大名鼎鼎的小白姥姥從他們的祖父母時代起就跟着一起跳龍門，一次都沒成功過，算到如今，少說也跳了十餘次了吧？龍門百年一跳，也就是說，這位鯉魚之恥已經活了一千多歲了，比此刻漂在台上鬍鬚比身體長的阿青大長老還要長壽的多。

老天無眼，這麼長的壽元怎麼就分給了這麼個廢物點心呢？

已經吩咐魚侍從去叫小白的阿青大長老眯縫着眼睛聽小鯉魚們七嘴八舌，心裏也有些不平之意。

他已經四百多歲了，自從三百年前第一次躍龍門失敗后，就放棄了化龍的想法，專心修鍊，熱心族務，如今成了鯉魚一族的大長老，也算不虛此生。

唯一的遺憾是：魚生還剩區區不足百年，還有那麼多的事情要做，不甘哪！而那條比他年紀還大的白痴灰鯉魚，哦不，現在應該叫紅黑花斑鯉魚，每隔百年做一次笑柄，卻依然是一幅少年健壯的樣子，老天無眼哪！

魚侍從小輝一個優雅的甩尾，避過了河底的暗漩渦，順着水流的方向，順利的來到小白姥姥的居所——一叢靠近河底暗溝的古生水草。

小白姥姥屢跳屢敗卻依然能在鯉魚一族占居一席之地的重要原因就是她夠識趣，從來不和大夥兒搶佔族裏的資源。就拿她的居處來說吧，就在鯉魚一族最邊緣的地帶，附近都是大大小小的暗漩渦，旁邊還緊挨着河底的暗溝。族中前輩說過，溝底有一具水晶棺，棺里躺着一個渾身冒黑氣的男人，有時候，這些黑氣還會從水晶棺里逸出來，妨礙附近水族修鍊，堪稱整個黃河最惡的水域。

反正沒人會在這裏住，用來給廢物養老送終剛剛好！

小輝繞着鹹菜色的古生水草轉了一圈，終於在靠近深溝那一側見到了一截黑紅相間的魚尾巴。

「小白姥姥，跳龍門要遲到啦！」小輝扯著嗓子大喊！

「什麼，什麼？已經辰時了嗎？」水草從中竄出一條慌裏慌張的花鯉魚，在水草上方暈頭轉向的繞了一圈，這才看到下方的小輝，鯉魚用右前鰭拍了拍腦袋：「小輝啊，嚇我一跳，已經辰時了嗎？」

「小白姥姥，都快寅末了，你還不起床，大家都在孟津台前等着你呢！」

「才寅末啊！阿青真是越來越沉不住氣了！」小白長舒一口氣：「躍龍門從辰正開始，此去禹門峽不過半個時辰，辰初出發都來得及。」

小輝翻出了一個傳說中的死魚眼：「這次有好多第一次跳龍門的小鯉魚，阿青長老說提前帶他們過去熟悉熟悉環境，做做準備！」

「辰正不到，龍門不現。一道峽谷有啥好看的！」小白一邊跟着小輝往孟津台趕，一邊嘟囔。

小輝腹誹：你以為誰都像你，禹門峽都快看膩了，大家可還想去看個新鮮呢！

到達孟津台時卯初一刻都過了，阿青大長老頗為威嚴的瞪了小白一眼，後者往鯉魚叢里躲了躲。

看着混在一兩百歲的小鯉魚中絲毫不顯突兀的小白，阿青覺得自己的眼皮突突直跳，費了好大勁才壓下心中的火，冷哼一聲，帶着大夥兒浩浩蕩蕩的往禹門峽趕去。

相熟的水族都知道這是黃河鯉魚的大日子，來夾道相送的不少。

遠遠看到鰱魚族的隊伍時，阿青長老的長尾巴很有技巧的甩了兩下，眾小鯉魚見狀，立刻變換隊形，將小白藏進了隊伍正中間。

意願雖好，可惜魚數太少，不能完全擋住，就有不明狀況的水族問：「黃河鯉魚以青灰為主，中央那條紅黑相間的鯉魚是什麼異種嗎？」

知情的老水族就會哈哈大笑：「什麼異種啊？那是黃河鯉魚之恥，跳龍門十餘次都沒成功，一般的魚早就放棄了，只有她，也不知道這層皮子是什麼材質，還每次都去！」

水族生活無聊，逮著一點異狀就使勁兒說。很快，夾道相送就變成了夾道嘲笑。

阿青大長老的臉越來越黑，頭上的黑斑點都快滴出墨來了，小鯉魚們都一臉怨憤的盯着在中央游的縮手縮腳的小白，好希望她能化身泥鰍，從河底淤泥里走！哦不，算了，還是不要把臉丟到泥鰍一族去的好！

卯末時分，魚群終於到達了禹門峽，這裏沒有其他水族，小鯉魚們不再去管小白，四下散開，仰望禹門峽的雄奇風光。

阿青轉身面對嘰嘰喳喳的小鯉魚，清了清嗓子：「龍門會在辰正時分出現，比這禹門峽的最高峰還要高出九丈九，大家可以趁現在先試着跳一下，如果一躍不能高出禹門峽十丈，這次就可以先不用試了，免得被天神點額，留下失敗的印記。」說完，阿青意有所指掃了一眼躲在一角神遊的小白，見她一臉神思不屬，更不滿意了，索性不去管她。

小鯉魚們爭先恐後的跳水，讚歎聲不斷。小白知趣的躲在一邊，不去爭搶這難得的練習機會，很快就被魚群忘在一邊。

金烏南移，辰正至，一座高大的龍門從天而降，兩根朱紅的立柱落在禹門峽兩側的高峰上，金色的琉璃瓦閃閃發光，深藍的「龍門」二字在金光中如夢似幻，眾小鯉魚一臉獃滯的看着龍門，誰也沒有動。

「還不快跳，誤了時辰就還要再等一百年！」阿青扯著嗓子大喊，將被龍威震撼的小鯉魚們叫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