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大婚

正廳之內，觥籌交錯，紅籠搖曳，在夜色之中暈出一層層旖旎的光圈。

今日來的，都是蘇子孟的信臣：軍師蘇昕，堂弟蘇駱，還有那幾名大將。

蘇昕率先舉起酒杯，恭喜蘇子孟：「孟某聽說君侯新妻乃汝州第一美，小時被悉心教導，識大體，性安靜，落落大方，得此女子，實在是君侯的幸事。孟某先這裏恭賀君侯了。」

蘇子孟也舉起酒杯，回敬他。

即便再不喜歡季家人，再仇恨季家人，她季零伊畢竟是個女子，蘇子孟再怎樣，也不會當面給她難堪，讓她下不了台的。

這杯酒剛一喝完，外面便通傳，伊伊到了的消息。

蘇子孟起身，站到了大廳中央。

背後的喜字，紅得有些扎眼。

伊伊便這樣進去了，滿席皆沉默。

即便沒有見到伊伊的真容，此等身段，也真算對得起她汝州城第一美之稱。

蘇子孟眯了眯眼，看着伊伊一步一步朝自己走進。

她走得那樣緩慢，那樣小心翼翼，似乎走錯一步，就會被拉出去砍頭一樣的謹慎。

待走到蘇子孟身邊的時候，她對着蘇子孟盈盈一拜，喚道：「夫君。」

出乎伊伊意料的是，她面前伸過來一雙手。

這雙手骨節分明，生的很是好看。

伊伊略微吃驚的抬頭，見是蘇子孟遞過來的，似乎是要牽她的手。

也就是在這抬頭的一瞬間，蘇子孟看清楚了她的長相。

還算長的不錯吧。蘇子孟如是想。

伊伊將手輕輕地搭在蘇子孟手心裏，同他拜了天地，從今天起，也就正式成為了他的妻。

……………………

是夜，伊伊被送入洞房，外面那些推杯換盞，與她也沒有干係了。

她有點緊張，今日是不是要圓房？

雖然有些不情願，但她知道，這是遲早的事，只要蘇子孟這樣要求，伊伊是沒有理由拒絕的。

顧嬤見伊伊有點輕微的顫抖，拉了她的手過來，果然十分冰涼。

「您莫要太過於緊張了。」顧嬤道，「可要喝些水？」

「嬤嬤我餓了……」

「哎喲。」顧嬤一拍腦門，想起來伊伊從下午開始便滴水未進，又是站又是跪的，忙給她拿了兩個點心塞在手裏，道，「這裏也沒什麼東西，只有些點心，您將就著吃一吃。若是還餓，奴晚上給您去小廚房取一些來。」

伊伊將蓋頭取下，道：「不了，這些就夠了。」

伊伊將點心吃完，又喝了兩口水，頓覺有些乏。在射陽的這幾日，平常這個點早就歇息了，卻沒想到今日養成習慣，根本熬不住了。

「君侯來了喚我起來便是。」

顧嬤應允，退了下去。伊伊覺得有些悶，坐到了窗戶下面的軟榻上，吹吹風。吹着吹着，便有些撐不住了，昏昏睡去。

伊伊是被一陣珠玉碰撞聲吵醒的，本就睡得不深，幾乎是一瞬間便清醒了過來，見男人挑起珠玉帘子彎腰進了內室。

男人將手一揚，道：「退下吧。」

後面跟着的僕婦魚貫而出，還貼心地將門關上。

伊伊沒動作，雙手撐在身後支起自己的身子，目光打量著男人。

男人卻連一絲目光都沒有分給她。

蘇子孟似乎是喝得有些多了，直接上榻睡了，不一會兒，榻上便傳來了男人均勻的呼吸聲。

伊伊湊近男人，見他確實是睡著了，便又自己回到了軟榻上，四下里看看，見男人沒有圓房之意，鬆了一口氣，打算就在軟榻上將就一夜。

見到蘇子孟的第一夜，伊伊沒有做噩夢，安安穩穩地睡了大半夜，卻是被冷醒的。伊伊一個瑟縮蜷在了角落，摸摸自己的手腳，儼然冰涼。她爬起身子將窗子關上，但是絲毫沒有緩和半分。

於是她將目光放在了蘇子孟身上。

雖然她實在是對他有陰影，可是現在他睡着的床對伊伊誘惑實在是太大了。

反正床那麼大，他一個人睡也是綽綽有餘，伊伊睡一睡，也無妨吧……

伊伊想想，便穿上鞋子，走到了床邊。

男人似乎睡得很熟，伊伊便準備睡到他里側去。

可是伊伊動作已經非常輕巧了，哪知剛剛爬到男人身側，想要越過男人的長腿，爬上床的時候，男人猛地睜開了眼睛，伸手便帶着厲風直襲她的喉嚨。

伊伊被嚇得不輕，當時便如同石化一樣，動也不敢動。

蘇子孟不是睡著了嗎？

伊伊滿頭霧水。

蘇子孟見動作的人是伊伊，盯着她看了許久，二人又是四目相對，這次蘇子孟近距離看到了伊伊。

伊伊已經卸掉了剛剛在正廳的濃妝，露出了她本來的面目。

她本就有一雙桃花瀲灧的眼睛，此時剛睡醒，又被驚著，眸子裏面含水，就像是小鹿一樣。

儼然一副牲畜無害的模樣。

蘇子孟收回了手。

「你做什麼？」蘇子孟收回手，揉了揉太陽穴，語氣帶些不耐煩地問。

「我想睡到裏面去。」伊伊說完，又補了一句，「那邊太冷了。」

蘇子孟順着她的手看了一眼窗下的軟榻，沒說話，頓了頓，他翻身穿上了鞋，抓起一旁的衣裳便草草一披，出了屋門。

天色剛大亮，他便去操練士兵了。

伊伊整個人被嚇得不輕，此時蘇子孟一走，她便像是脫力一樣往後一跌，大口呼吸幾口，直到嗓子微微乾澀，腦袋似乎才平靜了下來。

伊伊從未感覺過殺意是什麼樣子的，就在剛才，她第一次感覺到了。

她確定，如果不是蘇子孟剛剛反應過來是自己，說不定早就下手將自己掐死了。

太可怕了……

伊伊驚魂未定，摸了摸脖子，確定還在自己脖子上，便重重地倒在了床上。

可她畢竟是累了，如此溫暖的床，伊伊自然撐不住，沉沉睡去。

醒來的時候，發現候在一旁的是鄭嬤。

鄭嬤行禮后，道：「夫人，君侯著奴送您回信陽。」

信陽，蘇家的祖宅便在那裏，那裏住着阮夫人，和蘇子孟的生母墨氏。

新婚第一天就要被送走的，除了她伊伊，還有何人？

果然昨天就不該說那番話，現在好了，烏鴉嘴應驗了，她還真的被送走了。

「那就勞煩嬤嬤幫我收拾了。至於東苑的嫁妝，帶一些就夠了，剩下的分批次運往我居住的地方，輕便一點上路吧。」

鄭嬤見她仍舊沒有激烈的反應，頓了頓，道：「是。」

伊伊收拾好后，由鄭嬤攙扶著朝屋子外走去。她今日圍了一條雪白狐裘，那張小臉也是雪白通透，加之昨夜又下了新雪，此時竟好像要融入雪中一樣。

伊伊迎面對上了操兵完畢的蘇子孟，對他又是一禮。

「多蘇夫君近幾日的留宿，我在這裏過得十分愜意，現在動身回信陽，恐怕又是一段時日見不到夫君了，還請夫君照顧好自己，保重身體，我在信陽時刻為夫君祈禱平安。」

伊伊的臉上沒有帶一絲一毫的不愉悅。

又或者是有些不愉悅的，只是她沒有表現出來。

蘇子孟摸摸鼻尖，有點尷尬，道：「那你便回吧。」

這話說的要多生硬有多生硬，兩人似乎不像是剛剛新婚的夫妻，而是剛剛收納麾下的君臣一般。

伊伊與他話別完畢，又是一拜，跟着僕婦們出了府邸。

蘇子孟的軍師蘇昕見狀，搖搖頭，上前道：「夫人儀態端莊，知禮懂禮，實屬難得。君侯與夫人大婚，這樣給夫人難堪，便是任意一個女子，心裏也會有所不痛快的。孟某知道君侯心下並不喜歡這樁婚事，可是既然同意了，又何必這樣冷淡？夫人並沒有做錯任何事，她尚且年幼，哪裏受得了這樣的委屈。」

蘇子孟：「先生說的話一向在禮，您勸我接受這樁婚事，我也接受了，現在我去送她一程，多蘇先生提醒了。」

蘇昕捋了捋鬍鬚，點頭應他。

蘇子孟寄走兩步，牽過一旁的馬，追趕了出去。

伊伊已經快出城門了。

一路上圍觀她的百姓可不少，大多都是來看熱鬧的。前幾日這個貌美女子進了君侯的府邸，人們紛紛猜測是何來頭，後來卻打聽到是君侯的新妻，只是汝州城那邊這樁婚事人盡皆知，可是換做射陽這邊，卻沒幾個人知曉，如此一對比，便知道君侯態度如何了。

此時見這個新妻大婚之後沒有被留下，反倒是即刻便被君侯送回了信陽，可見她不受寵的程度有多麼大。

百姓圍觀看她的笑話，可是伊伊卻好像不知道一樣，不為所動，整個人像是靈魂出竅一樣端坐在馬車中間，不言語。

顧嬤心裏不甚舒爽，可是對面坐的便是鄭嬤，即便再不舒爽，也不能表現出來。

「夫人，夫人。」外面有人喚她。

伊伊聽到叫她，掀開了帘子往外看去，卻正對上蘇子孟那張俊美的面龐。伊伊目光微閃，掀帘子的手也頓了頓。

蘇子孟微咳兩聲，騎着馬踱步在她馬車旁，面色依舊冰冷。

「我送你出城門。」想了想，蘇子孟又補充道，「將帘子放下吧。」

伊伊微微一笑，將帘子垂了下去。

內心的沉寂終於有了些活泛。

至少自己這個夫君，沒有給自己徹底的難堪，已經要比想像中的好太多了。

周圍圍觀的百姓見到了蘇子孟，紛紛跪下高呼『君侯』，這氣勢比起來皇帝駕臨也絲毫不差，百姓們恭恭敬敬地拜著馬上的那個男人，面上是發自內心的臣服。

如果在汝州城，也是這樣一副景象，該多好啊……

伊伊感嘆。

百姓們見到蘇子孟親自來送這個新妻，原先的那些嘲笑也都散了些。畢竟能讓君侯親自來送，也不會是什麼微不足道之人。

「散了吧散了吧。」見君侯跟着出了城門，百姓們就散了。

蘇子孟只把伊伊送到城門這邊，望了一眼遠處的官道，對蘇駱道：「堂弟，她就交給你了，早日將她送回信陽，早日歸來幫我忙吧。」

蘇駱一向很是敬重蘇子孟，聞言忙道：「自然，信陽距離射陽不過咫尺距離，堂兄放心，蘇駱很快便歸來。」

蘇子孟點點頭，揮手示意他們快走。

他們不過剛走出去一點距離，蘇子孟便調轉馬頭，回了射陽城。

…………

伊伊就在大雪之中和蘇駱趕路。

山路本就不好走，更加之大雪封道，通行之事更是難上加難。

蘇駱很是聽蘇子孟的話，巴不得現在就將伊伊扔回信陽，即刻返回到射陽來幫自己兄長辦事。

可這大雪實在下的是太大了，就算蘇駱想要走快些，也由不得他。

蘇駱沒辦法，只好調轉馬頭走到伊伊的馬車邊道：「夫人，前面大雪封路，實在不好走，擔心將您傷著，不遠處有一座廟宇，也算一處可以遮擋風雪的地方，夫人若是不介意，我們可以在那裏暫歇，等雪小一些了，我讓侍衛疏散道路，咱們再上路，您看行嗎？」

馬車裏很快就傳來伊伊的應答聲。

「一切聽將軍的便是。」

蘇駱便吩咐下去，讓軍隊先停下來，進廟宇歇息。

廟宇並不小，容納他們這些人還算是綽綽有餘。鄭嬤顧嬤她們圍着伊伊作了一團，烤火取暖，燒了些熱湯給伊伊暖暖胃。

伊伊擺擺手，讓顧嬤拿去給那邊的軍人們喝，而自己卻是親自給鄭嬤和顧嬤二人盛了一碗，讓二人暖一暖。

那邊的士兵都受寵若驚，悄悄打量了一下遠處的伊伊，一路上他們未敢多看一眼這位傳說中的君侯夫人，現在悄悄打量，果然如天仙一般，不愧是能站在君侯身邊的人。

士兵們對她報以感激的一笑，低頭喝了口熱湯。就連蘇駱，面色也不復剛剛看到伊伊那般冷峻。

就在這時，一群不速之客找上了這裏。